27、共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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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楼这辈子已是看过千年时光，却从未料得自己会落了如此下场：
便在他将徐长卿送至新仙界十几日后，事态就急转直下，那种种种种，重楼已不愿回顾。只道那最终结果：便是现在他叫这寒铁精所制的链条五花大绑，扔在这个神魔之井的长塔之中，静待死日。
这长塔本是神魔之井最底层通往了上层的唯一通路，如今却早就用魔力封死，无法去往更深的魔界。这一切还皆始于当年重楼引了景天他们去神界的一遭。那时魔尊本意不过是叫他们拿了灵珠便走，谁料得他们偏又惹是生非在神界打了一架，竟促成了神族再跟魔族发兵的理由，事情一时简直不可收拾。无奈之下，重楼只得下令封了长塔，彻底断了这条路子。于是长塔之下的低等魔族便再无机缘进入魔界，自然是气恼得很，不过以前碍着了重楼是那魔界尊者，也都是敢怒不敢言，至于此番——却是大不相同了。
由是塔外又传了那些小魔的叫骂和羞辱，重楼却是听了这许多时日也无法习惯，依旧直想怒吼回去。无奈那寒铁精正好克制他的属性，更兼这长塔内部早经了特别设计，凝了不少水系法力，日日渗了他体内去，逼得他不得不消耗了魔力和这寒气抗衡，竟是连咆哮的力气都没了。
而重楼偏还心高气傲惯了，又怎受得了此番急火攻心？本就是在跟神兵大战之后，重伤未愈的时候叫人制住，又叫了对方的武器毒伤，更兼此处耗去他不少魔力，目前的处境用那人间的话说正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偏偏他的脾气又臭得厉害，更是自讨苦吃。
于是又咽回口涌上喉咙的血，重楼咬了牙一扬下巴，狠狠瞪了眼，横下一条心死也不叫那帮杂碎见了自己虚弱模样，只可惜这般胡乱忍受不仅叫那水毒更加肆虐，就连着之前的旧伤也叫这动作撕裂开来，反倒更叫他的状况雪上加霜。
“阁下若再这般胡闹下去，怕是未等到上了刑场，便自己先把自己弄死了。”
却在此时听得有个声音在了身后冷冷道，叫重楼直以为自己一时幻听，刚想辨认，却还苦于叫那锁链缚住，竟连头也转不来。反倒是对方走了他面前来，任他似个呆子一般看个够。
那长发遮了半边面孔，只露张冰封的左脸的人，不是徐长卿还能有谁？
“徐……长卿？你却如何来得……？！”
重楼顿时想将这人从头看到脚打量个遍，好确定他不跟某日的飞蓬一般是个久远的幻影。可惜了对方却毫无耐心，只回望了他一阵，便冷了脸过来察看了那锁链，重楼听得他用手叩叩，然后又抬了头。
“寒铁精？”徐长卿问他，重楼点头，本欲警告他快走，却是方一开口，一口血便咳出来。
“阁下不用担心，徐某既然敢从那上面下来，自然就有把握出去。”徐长卿却是依旧冷了一只眼，从怀里掏了样东西来，重楼低头一看，不由奇道：
“玄冥宝刀？这不是紫……”
话说至一半却是噤了声，直接把那名字跳了过，只道：
“本座……我未见得你将它带了身上，却是从哪里找来的？”
“这水属性的寒铁锁链本是用徐某的星辰砍断来得更快，”徐长卿却根本就应得心不在焉，答非所问，只专心运了五灵之力，以雷系法术天罡战气加诸自身，狠狠一刀照了那链子砍下，“可惜那柄剑却在了茹慈手里，便是黑兹的魔眼也没法找到。”
只听了几声钝响，那链子上生生溅出几点火星，终是似抽了筋的蛇一般脱落了地上。而就是这时，头顶却也传来一阵喧哗，当是上方的守兵这才发现，直要追来。
重楼不由几分忧心，徐长卿却依旧不紧不慢浪费了时间帮四肢僵硬的重楼解了锁链，饶是这魔如何大怒却也无用——然而话说回来，此时重楼便是大怒也没了往日的威风：因着几日的毒伤交加，更兼水系法术日夜侵蚀，他这昔日叱咤了六界的魔尊重楼却是给抽了大半力气，就连独自行走也是踉踉跄跄。
这般状况，又如何逃跑？更何况以重楼的性子，自是宁可玉石俱焚也不会逃的。而那上方追兵的声音，却越来越大了，眼见得已有人往下面望来，重楼气得一把便朝了徐长卿推去，直想赶了他快走，不料对方手腕一翻，竟反是重楼自己的手叫对方扯住，硬搭了那一双硬邦邦的肩上，叫对方搀扶起来。
“新仙界确是好地方，多谢阁下。”徐长卿这才望他一眼，冷冷说，继而右手发力，一记法术便压了那塔壁上。
“……姓徐的！”重楼见得了他已在蓄力，不由心中一惊，“这长塔外围……”
“……若是水属性法力，当用此招泰山压顶破了不是？”徐长卿却是打断道，将了一股真气灌注掌心，目不斜视，源源不断发力过去。
“姓徐的！你疯了不成！”重楼真恨不得伸手去拦——可他也明白：此时若将其运功强行打断，怕是会叫人走火入魔，只得继续道，“这塔高数十丈，全部灌入水属性法力，你一己之力怎可尽数化解？！”
“徐某却何时要说将其尽数化解了？！”徐长卿一咬牙，又撤去掌力，反用了一记“真元护体”在两人身上，又将那玄冥宝刀一横，以火术加诸刀刃之上，照了方才所击之处狠力一劈。
重楼本以为这石壁坚实厚重，当是无法叫这一片薄刃破了去，却未料得刀刃所至之处，竟似巨石敲于冰面之上一般，顿时从那一点，延出蛛网似的裂缝来，而那徐长卿也是带了他往外一冲，竟是登时撞开那石壁，冲了出去。虽然都落得灰头土脸，两人却当真毫发未伤。
“阁下，可还记得徐某跟您提过的‘堤溃蚁穴’？”徐长卿方才回了头，望了他冷冷一笑，便是又一回身，将那已卷了刃的宝刀生生用法力烧成一柄炽热的赤红金属，朝了那破损之处用力一掷。重楼就诧异地见了这小小一击，竟是叫整个塔的底部都碎裂开来，顿时土石飞扬，因着基部被毁，长塔竟是轰然倒地。
徐长卿便又一仰头，见得那上面的追兵暂时无法下来，便放了心搀了重楼直向前走去。但他自己本就腿脚不便，更加上还要带个重伤的重楼，自然是没出了几步便叫了底层的魔爪和魔鼎拦住——虽说这些不过是群低等魔物，但因着其在塔底困了多年无法出去，累积的数量却也相当可观，更兼此刻又有大群魔眼涌出，堵在半空，形式却是大大不妙了。
“姓徐的，放开本座！”
重楼一急，顿时嘶吼出口，孰料徐长卿只将他那手抓了更牢，狠狠瞪他一眼。
“阁下却说笑了，纵是徐某放了手，这底层也并无出口，您却叫了徐某逃到哪处去？”
“但……”
“阁下，能否唤几只雷音鸟来？”徐长卿却不给他任何说话机会，只道。
“可以，召唤雷音鸟只需曾驯服过它即可，并不需法力，不过……”重楼略一迟疑，不由踌躇，“……便是唤来，我们却也没机会破了这重围……”
“只做便是，越多越好。”徐长卿竟混账到哪壶不开提哪壶，理直气壮道，“您是吃过徐某的算计的，还信不过徐某的能力么？”
眼看得那一群魔怪直逼而来，重楼却也知别无他法，只好孤注一掷，仰头朝了那空中打个呼哨，顿时大片蓝羽猛禽自天而降，而同时，地面那一群魔怪却也蠢蠢欲动起来，魔鼎内的魔火猛然燃起，魔眼周遭也笼上一层厄雾，至于魔爪，则是用了那五只紫褐的指头，似是蜘蛛般跳跃而来。
却是如此重围中，那徐长卿竟还没有丝毫施法抵御迹象，倒是右袖一抖，却抖出条金光闪闪的绳索来——重楼看得清楚，正是暗狱那条捆仙索无疑。便见了徐长卿扬了这捆仙索，往那半空一放，而那大群雷音鸟正是在这魔物群上方盘旋，此番他一伸手，便恰好挂上了其中一只的尾钩。
“阁下抓牢。”
徐长卿只道，用力一拽，那雷音鸟突地被拉下，自然惊慌莫名，即刻猛力拍了一对巨翼，向着那上空拉升，顿时将两人同时带起。而下面的魔鼎随即跳跃，似是要用雷术击来，却马上叫魔眼围攻了去，竟是尽数被封了法力。
重楼看得惊奇，实在不解这帮魔物为何自相残杀，方才困惑间，竟已到了上层，下面魔兵见得了这大群雷音鸟，一时给扰了视线，看不清他们身在何方，便给误了攻击的时候，待到蓄力以法术攻了去时候，徐长卿却是将身一荡，带了重楼松了手，又是一次“真元护体”，由着两人落了远处，又和魔兵拉开一段距离。
然而，纵是如此，对方却也总有追来的时候。
“之后却待如何？”
重楼便问了徐长卿，孰料这次徐长卿只扔给他句听了便叫人头大的话：
“等，等到前保证不死。”
言罢便运起法力，竟是使了十几年前挡了重楼心波的招式出来拦在二人面前，化去一波魔兵袭来的法术。
“等？！”
重楼听得一愣，徐长卿却没心思理会。待到稍有空闲便再次冲了来，搀起了重楼，跌跌撞撞往了前面跑去。这样当然是无法逃得。但未走几步，重楼竟见得前方有一物事直朝了两人飞来——看去晶莹剔透，闪烁了紫红的光芒，却好像是那……千凝魔艮？！
重楼当了这许多年魔尊，却未曾见过如此乖巧听话还会自动飞来的魔艮，一时愣怔了下，直叫了徐长卿险些一踉跄摔倒在地，气得他登时就给了重楼一个怒视，而偏又似是火上浇油一般，前面的拐角里，竟又出了个身高体壮的紫魔人来，手中铁锁一晃，直是咄咄逼人，眼见得已是前有狼后有虎，两人真是进退两难，徐长卿却并不慌张，只一扬手，竟是朝天一记炎咒，重楼正不解他意欲何为，竟见得这一下空击却是让了那紫魔人和他们身后几个追兵应声而倒，吓得剩下几个也愣了一楞，就这一刹那间那魔艮已在这两人眼前落了地，顿时法阵一炸，重楼只觉得眼前一晃，再看时，却已是人间风光了：
只见得一片荒茫草原，叫了黄昏的一阵冷风吹得倒伏过去，顿如金黄的浪潮一般，似是能晃花了人眼。
而徐长卿，便也在此时一松手，将了重楼狠狠推开，站直了身冷冷道：
“阁下，徐某便就送到这里，从今往后，我们也不计前嫌，各走各路吧。”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共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