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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淹死的大多是会水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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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结野郝二的说法,这位看起来年龄不大的男孩,是他原本的式神之一火童。不过在很久之前就分配给了本家进行辅助,一直到如今才结束了工作。
阴阳师在送我来之前,给我打了很长一段时间的预防针,像是“请您不要担心”“他是个乖巧的好孩子”“有什么尽管吩咐”之类的话说了很多。
而搬家过了几天后,我就选择拨通电话,对另一头的人说道:“结野先生,我得纠正你的说法。”
与我同在这一个屋檐下的式神与其说是乖巧的好孩子,不如说是让人心梗的家里蹲。刚搬来的那天,他说过有什么事尽管嘱咐他就行,结果那就成了这些天来我和他唯一交流过的话题。
因为,红衣童子连续三天都待在自己的房间足不出户地打游戏。
简直难以置信。
发现了式神这些天究竟在做什么之后,我再次拨通了其原主人的电话,面不改色地告知了他的式神成了游戏宅这件事,顺带确认了一下是否真的是式神自己要求地想见我。
一直闪烁其词的结野郝二在这件事上倒是十分有底气。他长长舒了口气,语调尽量安稳着告诉我:“这倒是真的。”
“是么,明白了。”我眨了眨眼。
换而言之,现在这样完全见不到人的情况,是故意的。
被动的等待向来不是我的作风。
所以第四天,在思量再三的情况之后,我选择指挥黑衣壮汉一脚踢开紧锁的房间,听到响动的人终于停止了打游戏,他回过头看了我一眼,脸上毫不意外。
“午安,千城大人。”他看了眼摇摇欲坠的门,波澜不惊地向我打招呼。
“午安,家里蹲。”我神色自若地对他招了招手,“能陪我去街上买些东西吗?”
这房间还一如既往冷气开得很足,摆明了房间的主人是个怕热的。黑发红瞳的男孩眨了眨眼,却没有进行任何异议,只是摘下挂在耳侧的蝴蝶耳机,随后点了点头。
正午时分。
往往是太阳最毒辣的时候。
所有小瞧自然气候的家伙都会被吃到应有教训,这点不论男女老少,也不分人与非人。
二十分钟后。
湖岸旁。
“呕——”
穿着红色鹤纹礼服的男孩撑着树,整个人看起来像是将被晒到半死的咸鱼那样奄奄一息,他浑浑噩噩晃了晃脑袋,似乎是想阻止胸腔内不断翻腾的恶心感,但是很快就又“呕”的一声吐出来。
我一边将冰冻的歩狩汗递给他,一边托着脑袋打量着这个倒霉的小家伙一阵,随后视线挪到对方看起来厚实的衣料上。
会变成这种情况也是预料之中,毕竟任何一个体感正常的生物,都不会在这种三伏天穿得密不透风。
除了眼前这位。
而当我询问对方为什么不换夏装这件事,蹲身在河岸边漱口的式神“啊”了一声,抬起一张略显苍白的小脸,喃喃道:“…没有买。”一语完毕,他用手拦在眼前,避开从树荫间散落的阳光,再轻声补充了一句,“以前的衣物丢掉了,本来说是要买的,不过天气太热,就不想出门了。”
“……”
是自作自受呢。
我面无表情地这样想着。
“总之,你最好还是歇歇吧。”
“不,请别担心。”只有半人高的男孩押着胸口摇了摇头,如果不是他的神情上难掩虚脱之色,我恐怕会以为对方的不适只是个错觉,他用纸巾抹了抹嘴,语调平淡地说出自己的真心话:“虽然很不喜欢工作,不过为了生活,单纯的中暑而已,我还是可以克服的。”
“是么。”我看了眼上空火烧火燎的太阳,随即点了点头,“那就再逛三个小时吧。”
火童:“……”
火童:“其实,克服困难之前,通常都需要一定的准备时间。”
事实证明,所有逞能的家伙在面对确切的障碍时都是纸老虎。
姑且不论为什么式神还能中暑这点,我也觉得他最好还是在这里再休息休息最好。我目视式神抱膝蹲在地上,缩成小小的一团,视线不由自主落在对方的脸上。
这家伙明明说自己讨厌工作,但偏偏是自己主动提议要到我这边来的。对这点,我倒是很好奇,他是报以什么样的心态。
或许是因为我盯的时间太久,对方很快意识到了我的视线,黑发红眼的男孩从膝盖上抬起自己的脑袋,往我这看了一眼,以毫无波动的口吻说道:“我脸上沾着呕吐物吗?千城大人。”
“请安心,没人比你的小脸蛋更白净了。”我挑了挑眉。
如果说是结野郝二那样的工作狂是因为没有选择,火童却是有自主决定的权利,怎么说都能给自己放一段时间的假。
那么问题来了。
“我只是在想,为什么你要来我这里来工作。”
大概是没想到我会说这方面的事情,小小的式神表情微微一变,有些欲言又止,他手里捏着矿泉水瓶保持了一阵缄默,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张了张口,终于有了说话的意思。
就在此刻,有人三五成群说话的动静掩盖过他的声音,也暂时打断了我的注意力。我循着声音望过去,正好看到几个年龄不大的孩子走到河畔边。
“裕、裕太,我们真的能来这里抓到鱼吗?要、要不还是回去吧,老师说过…没他看着的时候,不能肆意下水。”
“胆小鬼!上次我不就在抓了几条鱼回去吗!你难道不想帮老师减轻点负担吗!”
“可是——”
“别担心啦花子,裕太他已经很熟练了。”
“是呀是呀,上几次我们都看到了,老大他可抓得可快了。”
在四周几个孩子的赞同中,领头的男孩子仰起头,自信满满地站在岸边的一块不稳的石头上开始左顾右盼,完全没在意周围湍急的水流。
我眨了眨眼,刚打算出声警告,所有的后话却很快被“扑通”一声生生逼了回来。
叠了虚弱buff的某位式神当然是指望不上。
好在原本离这些孩子的距离算不上远,以我的速度还是来得及。
等我吃力拖着男孩的衣领,像搁浅的鱼那样破水而出,四周被吓傻的几个孩子就“哇”的一声靠拢了过来。
“裕、裕太你没事吧。”
“吓死我了呜哇——”
躺在地上的男孩显然是还有意识,在同伴的拥簇下发出微弱的呛咳声,湿透的衣衫紧贴在他的胸膛上随着顺畅的呼吸起伏着。隔了两秒,他惊魂未定地捂住胸口弹坐起来:“咳…咳咳……我好像看到有人站在红色的河流边对我招手。”
“喂,清、清醒点,别过去啊!千万不要过去啊!”
“就是啊,老大你撑住啊!”
“别吵,吵得我都头大了!”
被叫做裕太的男孩子好不容易将周围一众男孩安抚下来,这才后知后觉地抬起脑袋看向我,“那个……谢——咦?”对方道谢的话到嘴边停住了,反倒有些不敢置信地睁大了双眼,“是你!”
确定对方是没什么大碍后,我扭了一把自己衣角上的水,随即将湿透的一缕鬓发挽至耳后,冲他稍稍点点头。
对于这张脸我还稍许有点印象。
是庆典那天将那张狐面卖给我的小店主。
“日安,又见面了。”
通过三言两语完成了叙旧,我没有迟疑,直接将现场的全员带离河岸边。
虽说是夏季,但是穿着一身湿衣服的感觉还是不怎么让人好受的,所以我拎着人去了一趟成衣店。
做完了该做的事情,眼见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便推着几个小家伙,直接踏上了回程的路。
当然,要回去的地方自然是他们的家。
“咦?!要告诉老师吗?”
换上干爽衣物的男孩在听见我直言打算和他们的老师谈一谈后,几乎是要从原地跳了起来,他紧张地直接扑过来抓住我的衣角,连连摇摇头企图让我打消念头。
对此,我无情地从他的手中抽出自己的衣袖,毅然道:“没错,会告诉你的老师。”
无论什么年龄层,都该为自己的错误付出应有的代价。
眼瞧着小家伙脑袋低下去,像是霜打的茄子那样放慢脚步,他周围的几个孩子见领头的小伙伴情绪低落,也都垂头丧气起来。
一直悠悠走在队伍最末端的火童见此,眸光动了动,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这群大不了他太多的孩子,随即在我点头示意后,信步走上前来。
他早便在之前的成衣店换了一身清爽的夏装,在提着手提袋的情况下,果断从自己的衣兜里摸出几颗糖果,递到这群小家伙之间。
“谢、谢谢。”
“哇——是草莓味的!”
没有说太多话语。
几个孩子眼睛一亮,脸上的表情放松了不少。
随着气氛的缓和,在这些孩子的领路下,目的地也到了。
穿过半人高的草丛,跃过挤在一起的灌木。我推开眼前拦住视线的树枝,最看到是好几个孩子在房屋附近铲平的土地玩闹,他们嘻嘻哈哈地正打作一团。相比城区内部,建立在这里的房子实在称得上老旧又偏僻,附近几百米见不到几家店铺,也没有那么多车辆的来往。
远远透着打开的幛子门,我几乎没有看到什么家具,倒是看到了更多各个年龄层段的孩子。这里看上去也不像私塾,会有这么多的小孩子,实属叫人感觉意外。
随着我们的走近,有几个孩子率先机灵地注意到了陌生人的到来,他们怔愣地看了一下我们这行奇妙的组合,随即在理解了状况后,扭头往房里跑去大喊:“老师——有客人来了!”
本来也没想遮掩着自己的行动,我迈开步伐,在一众人孩子好奇的目光走近了房屋前。
“快点快点!”
“好了好了,别拉扯了,这衣服昨天才缝好啊。”
伴随着低沉的中年男声,几个孩子牵扯着一位衣衫灰暗的男性走出来,他在揉揉自己身边人的脑袋后,这才抬起头将视线放在我的身上。
他原本平缓的气息在看见我之后变得稍微绷紧了起来,但这并不代表他把我视作威胁,只是单纯对陌生人的习惯性提防而已,对方很快便收敛了自己冷硬的表情,上前几步,随即露出一个称得上是和蔼的笑容。
“下午好,请问造访寒舍,是有什么事吗?”
“当然,请不用紧张,先生。”我颔了颔首,眼神挪向将一旁的几个小小领路人,“我只是送这些去玩水的小家伙回来。”
闻言,这位中年男性稍微愣了愣,但是很快在看到自家孩子身上的新衣物后,便全明白了过来,他当即走下回廊,对我深深鞠了一躬。
“抱歉,这些孩子给您添麻烦了。”
说话的人重新直起身子,眉目间满是真切的感激。
“鄙人的名字是道信。”他抬起一只手,做出邀请的姿态,平声道:“如果不介意的话,请坐下来喝个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