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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药香 ...

  •   苍山脚下有三个小村庄——岩桂村、古谭村、青柳村,村间道路连成一个规则的三角形,中间有一个小型集市。

      岩桂村因村头有两棵百年的桂花树,树高十米,枝叶繁密,故而得名。

      九月,金桂飘香。

      树梢间站着一个8岁左右的男孩子,左臂攀着树枝,右手正小心翼翼的采摘桂花。离开枝头的桂花,顺着手掌一路向下,滑倒了下方左手握着的小篮子里。

      一阵风来,吹乱了降落的桂花。它擦过了男孩子衣裳,缓缓地向地面下落。

      树下,一双白嫩小手轻轻接住了落下的桂花。一个垂髫女童低下头,把脸凑近了双手,仔仔细细的观察着桂花。

      落日的余晖下,这朵小小的桂花闪着金色的光。

      莫得,她眼神灵动,好奇的伸出舌头,把桂花舔进了肚子。

      “嘻嘻,哈哈”,桂花的清香让小女孩露出满足的笑,她抬起头看向树上的少年,用带着点鼻音的语调,大声的喊着:“虎子哥哥,多摘点呀,待会儿让阿清婆婆做最好吃的桂花糕!”

      树上的少年闻声低下头,露出一个干净爽朗的笑,“好啊,你等等,马上就摘好多啦。”

      就在这时,远远的传来一声呼唤,“豆苗儿……”

      小姑娘眯起眼睛看向村头,在路的尽头,来人踩着晚霞,背着一个古朴的药箱,正欢快的向树下招手。
      “爹爹!爹爹”

      许大夫出诊归来,一把抱起飞扑过来的女儿,在女儿快乐的笑声中朗声问道:“豆苗儿今天开心吗,玩了些什么啊”

      “开心开心!”,小女孩环住父亲的脖子,兴奋的一口气说完了一天的生活,“今天在河边摘了小花,还帮阿清婆婆一起洗了衣服,现在正和虎子哥哥一起摘桂花,明天阿清婆婆要给我们做最好吃的桂花糕!”

      豆苗儿说罢,拉起了父亲的手,随即不满的嘟起了嘴,“爹爹,豆苗昨天给你染的指甲怎么没了呀,你看豆苗儿的还在呢。”

      豆苗儿小巧的指甲,用凤仙花的汁液染成了红色。

      “爹爹做药需要把手洗干净呀,要不然病人吃坏了肚子怎么办呢。”

      豆苗儿纠结了起来,“那好吧,晚上我继续给你染上,多好看呀。”

      许大夫露出一个无奈的笑,伸手拂去女儿头上、身上的桂花,揉了揉她的小脑袋:“你看你,要变成小桂花精了。”

      抱着豆苗儿走进村里,树上的虎子从枝叶里探出头来,乖巧的和许大夫打着招呼:“许叔叔回来了呀,豆苗儿先和叔叔回家去,我摘好了桂花给你送过去”

      “好呀,虎子哥哥明天记得来吃最好吃的桂花糕呀,千万别忘了”

      树上的小少年眉眼弯弯应下,心里笑着邻居小妹对桂花糕的执念,真是个贪吃的娃娃。

      许大夫和豆苗儿的家在岩桂村中央,四间小屋子伴一个小院落,有些破旧却还算整洁,和村里其他居民的家别无二致。

      四间小屋,一间是许大夫日常起居用,阿清婆婆带着豆苗儿住在隔壁,还有一件仓库贮藏草药,稍远一些是一个小厨房。

      院子里整齐的摆放着许多架子,用来晾干药材。傍晚天凉,阿清婆婆已经将药材收入了库房,院子里只剩下一些已经晾干的衣物,在晚风中微微飘动。

      许大夫看着厨房炊烟袅袅,推门进了院子,将豆苗儿放在了她最爱的小木凳上,便转身收起了衣服。

      豆苗儿小腿用力,灵巧的从凳子上蹦了下来。

      “爹爹,我也要帮阿清婆婆收衣服”,她抬头指了指一条腰带,自豪的说道,“爹爹的腰带可是我洗的呢。”

      许大夫便顺着女儿的话,使劲儿夸她,“豆苗儿这么厉害啦,真不得了,可以帮阿清婆婆干活了呢。”

      小女孩更兴奋了,红扑扑的小脸全是自豪的神情。

      她跑到了唯一能碰到的床单面前,费劲儿的想把床单拉下来。

      但是这床单太大了,力气用不均匀,豆苗儿使劲的向后拽,本来纹丝不动地床单又突然活了过来,刷拉一下全被她扯了下来。

      豆苗儿摔了个屁墩,飞下来地床单直接把她埋了个结实。

      在爹爹放声大笑中,豆苗儿因为疼痛和屈辱,嗷的一声,扯着嗓子哭了起来。

      听到动静的阿清婆婆赶忙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她年纪大了腿脚不利索,操劳了一生,鬓角霜白,佝偻腰背。

      “哎呀,姑爷,这是怎么了?”阿清婆婆赶忙将豆苗儿从被单里挖了出来,“小小姐不哭,不哭啊,阿清婆婆给小小姐拿最爱吃的糖豆儿。”

      阿清婆婆是许大夫妻子的陪嫁,照顾着妻子长大。在妻子病逝后,阿清婆婆本可以返乡,在儿子的照料下安享晚年,却因为实在放心不下,又承担起了照顾豆苗儿的责任。

      豆苗儿敬爱父亲,也非常依恋阿清婆婆。

      吃到糖丸,豆苗儿破涕为笑,接过了父亲递给她的小件衣物,继续帮忙收衣服。

      这糖丸是几天前在游商永田那里买的,永田每隔十天半月会来苍山脚下贩卖零货。

      每次听到永田的敲锣叫卖声,豆苗儿总是第一时间牵着父亲的手赶到,急匆匆的问道,“永叔叔,今天有没有糖丸儿”。

      永田自家也有个差不多年岁的孩子,故而也非常喜欢豆苗儿。这次和以往不同,豆苗儿抱着一袋糖丸要走的时候,永田突然喊住了她,向她的兜里额外塞了一大把糖丸。

      “许大夫,豆苗儿,这些是送给你们的,下次再见可能要一两月之后了。”

      “使不得使不得,这又是何故”

      “许大夫你且拿着,这些糖丸不值什么钱,我母亲的咳症真的多亏了你才能痊愈。”,永田露出了担忧的神情,“我听说,最近秋收季节,奇陵山的山贼活动越发频繁,惊动了朝廷,说是要剿匪了。这世道不太平,奇陵山离苍山又近,许大夫也要多加注意啊”

      谢过永田,许大夫拉着豆苗回家,这消息隐隐让人不安。

      回忆到这里,许大夫再次担忧的看向豆苗儿和阿清婆婆,嘱咐她们最近减少外出,注意周围的动静。

      “知道了姑爷,苍山离奇陵山还是有大半天路程的”,阿清婆婆安慰道,“不要太过担心,明天我就把仓库收拾出一个可以藏人的地方。”

      次日,风和日丽,豆苗儿早早的醒来,在院子里晒起了昨日的桂花。

      简单的告别后,许大夫离开了家。在河边洗干净了指甲,而后前往隔壁古谭村出诊。

      一路上不可思议的安静,不见来往行人,甚至鸟兽也不敢发声。

      许大夫到了目的地,却以为自己来错了地方。房屋倾倒,鲜血满地,整个古谭村都在燃烧。

      杂乱的马蹄印延伸到路的那一头,青柳村是山贼的下一站,岩桂村恐怕亦不会幸免。

      许大夫发了疯一般的向岩桂村跑去。

      这一路上不知跌了多少跤,药箱里的草药散落一路,到了半途中许大夫直接丢弃了父亲留给他的药箱。

      许大夫到村的时候正是响午,村头燃烧的桂树,散发出奇异的香味。

      嘴唇干裂,汗水刺激的眼睛生疼,左脚的鞋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甩掉了,每走一步便留下一个染血的脚印。

      许大夫跌跌撞撞的冲向家里,整个村子一片寂静,只能听见他沙哑的喊叫。

      “豆苗儿!!豆苗儿!!”

      熟悉的友邻垂头坐在路边,身下血液浸湿了地面。

      许大夫几乎是凭着本能找到了家门。院落里药材散落在地,尚未晾好的桂花也融进了泥土。

      阿清婆婆跌倒在门槛,灰白的头发间混合着泥土和血迹。

      许大夫双目血红,跌跌撞撞跑到了阿清婆婆身边,颤抖着扶起了她的身躯。

      余温尚存,可阿清婆婆双目紧闭,早已没了生气。

      看着遭受掳掠的家,失去亲友的痛在心中聚集,许大夫忍住了爆发,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至今没有找到豆苗儿的身影。

      许大夫一间房一间房的寻找,大声喊着豆苗儿的名字。

      直到来到了仓库,他听到了一声小小的,“爹爹”

      许大夫从装满菖蒲叶的箩筐里抱出女儿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失去动静的胸腔,又开始跳动了。

      女儿小小的身体紧紧抱着他,撕心裂肺的哭了起来,“爹爹,阿清,阿清婆婆把我放在,在了这里,她和我说不看到你,千万,千万不要出来,呜呜”

      “来了好多,好多人,他们好凶,爹爹我好怕”

      许大夫轻拍着女儿后背,压抑住心里的恐慌,安抚道:“别怕,有爹爹在,爹爹回来了”

      话音未落,院子里传来几声刺耳的喊叫。

      “大哥,他们在这里呢,这里还有活人哈哈哈哈”

      几声马蹄,沉重的脚步声传来。这三个匪寇本是落在队伍最后撤离,却隐约听到了村里的呼唤,几相对视,竟都折返回来了。

      许大夫瞬间如坠冰窟,豆苗儿僵硬的身躯抱紧了父亲,一点声音不敢出。

      “看到你们了,别玩什么猫捉耗子的游戏了”

      院内站了三人、三马。

      为首的匪寇目露凶光,身高八尺,虬劲有力的双臂握着一把有些卷了刃的大刀,刀身沾满了血污。另外两人,一人尚显年轻,却一脸戾气,另一人刚刚说了话,却是满口黄牙,身形瘦弱,猥琐异常。

      马上绑着一个少年人,这是他们缴获的物品,以往可以在集市上当作奴隶卖几个钱。

      那少年一身伤痕,正是昨日摘桂花的虎子。

      他们踢破了仓库门,硬生生将许大夫和豆苗儿从房间里扯了出来,丢在了院子里。

      许大夫一介书生,拼了命的抵抗,却也像是螳臂当车。

      年轻人不屑的嗤笑一声,看着紧紧护着女儿的许大夫,一脚便踢断了他的胳膊,蛮横的抢过了豆苗儿。

      豆苗儿尖叫出声,不停的用小手捶打着年轻人的手臂。
      那年轻人烦躁的甩手一巴掌,豆苗儿晕了半响,口鼻流血,再也发不出声音。

      许大夫目眦尽裂,挣扎着站起来,想要从年轻匪寇手中抢回豆苗儿,却被他一脚踩在地上动弹不得。

      年轻匪寇甚至玩弄一般的碾着许大夫胸膛,肋骨断裂的声音很好的取悦了他。

      巨大的力量差距下,许大夫的无法抵抗,却也用仇恨的目光紧紧的盯着年轻匪寇。

      马上被绑的虎子,也大声的喊叫着许大夫和豆苗儿。

      寇首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切,突然对许大夫说道:“呵,你这么爱你的女儿,我给你一个机会救她怎么样”

      他望着许大夫双目中陡然出现的光彩,继续说道:“你是个大夫吧,行医救人的人?行啊,你杀了这个人,我就留你女儿一命怎么样?”

      他伸出胳膊,指的却是被绑在马上的虎子。

      满口黄牙的匪寇马上附和道:“妙啊,大哥!反正官兵也要追上来了,这少年我们也卖不出去,不如玩玩。哈哈哈,让这救死扶伤的大夫,给咱们演一出好戏!”

      匪寇三人站在院落中央,年轻人胳膊钳着柔软的小女孩。

      豆苗儿看着几丈之外的父亲和虎子哥哥,低声的啜泣。为什么父亲手中拿着一把匕首,他要杀了虎子哥哥吗。

      “爹爹……爹爹……”

      虎子被绑的结实,用惊恐的眼神盯着许大夫和他手中的刀。

      年轻匪寇不耐烦的嚷道:“快点动手,要不是大哥给了你这个机会,哪能让你们活到现在。我数五个数,到了时间可别怪我伤了你女儿。”

      许大夫分不清手中粘腻的是汗水还是血水,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眼前的少年昨天刚刚送来了桂花,今日却处于如此境地。可是豆苗儿啊,那是我的女儿啊……

      许大夫看向豆苗儿,小女孩已经是半昏迷的状态,她的脸高高肿起,双目无神地盯着父亲。

      突然间,年轻人手起刀落,豆苗儿小手臂血流如注。

      “需要我帮帮你吗”,他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晃了晃刀。

      女儿崩溃的哭喊,冲破了许大夫最后的防线。

      刀尖颤抖着扎进了虎子的胸膛,小少年吃痛的向后缩着。

      虎子哀嚎出声,“许叔叔,求求你,求求你别杀我,别杀我!”

      许大夫双目间尽是挣扎和痛苦,他似乎忘记了呼吸,整张脸憋得通红,指尖却是毫无血色。

      他再也无法将匕首推进分毫。

      就在这时,匕首却不受许大夫控制的缓缓压进了虎子的胸膛。

      虎子痛极,他张了张嘴,却只能发出“咔咔”的声音。

      随着匕首拔出,虎子看向许大夫的目光终究是失去了神采。

      一身血的许大夫,麻木的看向松开自己胳膊的匪寇,后着猥琐的笑道:“别客气,别客气,看你下不去手,给你加点劲儿,嘻嘻嘻。”

      寇首看向年轻人点了点头,“那个大夫,你站着别动,把你女儿还给你。”

      年轻人放下了豆苗儿,小女孩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她痛的要死,只想回到父亲身边。

      许大夫看着女儿哭号着走向他,小臂的伤口皮肉绽开,那得有多疼啊。他的女儿,长到这么大,是摔一下都让人心疼的孩子啊。

      豆苗儿磕磕绊绊摔了好几次,鲜血在身后拖出了一道痕迹。

      终归是走近了,许大夫张开双臂,想要抱住豆苗儿。

      突然,一柄有些卷刃的刀,从后方飞来,它刺穿了豆苗儿小小的身体,染血的刀尖突兀的出现在许大夫眼前。

      豆苗儿踉跄几步,终归是停在了父亲怀里。

      她仰头,沾满血污和眼泪的脸上,全是痛苦的神情,绝望的目光锁住了自己的父亲,“爹爹,豆苗儿好难受……”

      许大夫只记得豆苗儿在他怀中咽了气,后面的记忆已不再清晰,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死去的,也不记得最后这三个是匪徒如何离开的。

      “我杀了他们替豆苗儿报仇了吗……”
      “应该没有吧,我根本做不到和他们抗衡……”
      “如果我能再强壮一点,再强壮一点,是不是就可以保护她了”
      “再强壮一点,就好了……”

      月下,无尽的黑夜里,一个怪物诞生了。
      他不记得自己的过去,潜意识里却永远明白自己进化方向。
      “再强壮一些,我就可以保护……”
      “保护谁呢……”

  •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怪物的指甲颜色有问题,应该是红色的,不是绿色的,以后修文再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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