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安处》南坡鱼

3、第 3 章

　　于心安听着声音耳熟，转头一看还真是在学校门口救自己的那个不良青年明哥。

　　他斜靠在门上，还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看着于锦雪，“我说大妈，你刚才嗓门不是挺大吗？吓得我以为有人来派出所闹事，赶紧出来看热闹，这怎么一秒娇滴滴了？什么情况？拍戏呢？还是跟警察叔叔撒娇呢？”

　　于锦雪差点被他气炸，她心中暗骂，哪来的小混混，捣什么乱？居然还叫她大妈！她一年花在医美上的钱可不少，看着也就三十多吧，什么大妈！

　　可她脸上却装出无辜又迷茫的样子，像是不知道那人在跟自己说话。

　　要是静哥不在，她一定把这小混混骂个狗血淋头，可在丈夫面前，她得维持住自己温柔淑女的形象，男人嘛，就吃这一套。

　　她搂着丈夫的腰，轻声道：“静哥，你是不知道我接到电话的时候差点吓晕过去，就怕小轩跟安安出事，开车的时候手都在抖。”

　　周应静大小是个老总，五十出头，但保养得好，显年轻，看起来像是四十上下。

　　中年男人只要没有大肚腩不秃顶，衣着再合体些，看起来还是很体面的。

　　其实他听到路明的话了，也知道在说谁，可当着外人，又能说什么。

　　他看了两个孩子一眼，安抚地拍着于锦雪的背，“好了，孩子们这不都没事嘛，怎么不叫司机去接孩子？还好没出事。”

　　他的姿态看起来很回护于锦雪，像个特别体贴又温柔的丈夫，可于心安一眼看出他在敷衍。

　　被妻子搂住腰，他本可以顺势把老婆孩子抱进怀里，可他却站得笔直，只伸手拍着于锦雪的背，像哄孩子一样。他跟于锦雪之间那条缝隙让人无法忽视，且眉头紧锁，好像已经很不耐烦应付她了。

　　于心安忍不住嘴角翘了翘，看来她又是整容又是上贵妇速成班，也没什么长进啊，第二段婚姻还是出了问题。

　　路明刚才在隔壁录笔录，听到外边泼妇骂了这个骂那个，还骂刚脱险的女儿倒霉蛋，这才忍不住想替女孩出头。

　　可现在见受委屈的正主一脸淡然，甚至有种看戏的悠哉，他也息了打抱不平的心思。

　　这时寇峰推门进来接自家老大，路明却朝他摆手，他抱肩靠在墙上，打量着于心安，猜测着她跟那一家三口的关系。

　　那三人身上的衣服一看就价格不菲，这女孩却看起来很朴素，根本不像是一家人。

　　刚才叫她大美女不过是客气的称呼，可现在细看，还真没叫错，明眸皓齿不说，五官比例也优于常人，看脸型还是个很有辨识度的美人。

　　美人的脸部轮廓跟斥责她的贵妇有点像，但线条更流畅自然，她下身是深色的牛仔裤，上边一件白色卫衣，一身打扮简单舒适，齐肩的乌发披散着却不显凌乱。

　　单看外型，这女孩浑身上下洋溢着青春的活力，可整个人的气质又很奇怪，四平八稳，眼神沉静透彻，像是看透了世态炎凉。

　　要不是他刚才捕捉到她嘴角那一丝淡到不易觉察的嘲讽，路明都要怀疑她是天山童姥门下，看着十八，实际已经七老八十了。

　　于心安敏锐地发现明哥在看她，不过她头都没抬，只低声跟周应静说：“周叔叔，没事我先走了。”

　　路明耳朵动了动，皱起眉头，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怎么这么耳熟？

　　他赶到学校门口时，她正站在老古面前呆若木鸡，傻乎乎地冲过去抱住小男孩时都没吭一声。

　　刚才在外边录笔录，她声音不大，他也没刻意去听。

　　直到那女人骂东骂西，他才听起了外边的热闹。她无辜被骂，还是一声不吭，他都忍不住要怀疑这女孩是哑巴，因为残疾才会被亲妈嫌弃。

　　现在听到她的声音，路明心里突然有种异样的，无法描述的感觉。

　　天涯何处不相逢？有缘千里来相会？

　　路明苦笑，可惜跟他有缘并不是好事。

　　周应静见于心安要走，忙说：“安安，别急着走，一块吃顿饭，给你们姐弟俩压压惊，等吃完饭我再送你回去。”

　　于心安摆手，“不用了，我店里没人，得赶紧回去。”

　　于锦雪也说：“让她去忙吧，她又没事，是咱们小轩吓到了。”

　　周应静也没强留，于心安朝小轩摆摆手，又跟帮自己说话的警察道过谢，临走时才看向刚才注视自己的目光源处，那里却已经没了那人的人影。

　　派出所离店里有二里地，这一耽搁已经到了下班的点，路上车水马龙，过往的公交车挤成了沙丁鱼罐头，于心安决定骑共享单车回去。

　　离她最近的共享单车是个没骑过的新牌子，扫码后还要重新交押金，她正拿着手机操作，街对面突然有人朝她吹了声口哨。

　　马路对面，路明以为寇峰在调戏路过的美女，也没在意。

　　寇峰却指着对面朝路明嚷嚷：“明哥，就是那个大美人吧，救命之恩，怎么不得请你吃顿饭吗？今晚有着落了。”

　　他一边兴奋地说着一边蛮横地截停一辆小白车，横过马路，朝于心安跑去。

　　路明正琢磨晚上吃什么呢，反应过来已经拦不住，只好跟着他一起过去。

　　于心安看着朝自己跑来的两人，虽然不知道他们的意图，但预感来者不善，她不由攥紧了手机，心里琢磨着是报警还是快速跑回派出所。

　　她手机第一个快捷键就是110，派出所就在三百米外。

　　那两人已经到了近前，却听前边那个壮汉说：“我说妹妹，跑挺快啊！我看了学校的监控，要不是我明哥，你这小脸没准就花了，先别说整容花不花钱，受罪不受？我听说你连个谢字都没跟我明哥说？这也太不讲究了吧！”

　　于心安这时也看清了跟上来的人就是救了自己的明哥，她松了口气，原来是为这事。

　　说起来，确实是她理亏，不过想到明哥那几句轻飘飘的话，她就觉得他也不是个好东西。

　　可不管人家是不是好人，救了她是事实，所以于心安也不辩解，直接道歉：“对不起，我店里蛋糕都做好了，现在正是上客的时段，要是卖不出去就亏大了，所以才急着要回去。你们可以给我留个地址吗？我寄礼物给明哥道谢。”

　　寇峰一屁股坐在开了锁的单车后座上，晃悠着腿，嬉皮笑脸地说：“礼物？什么礼物啊？这可是救命之恩，不会给寄张贺卡吧？”

　　路明并不想打扰于心安，他快被自作主张的寇峰气死了，语气沉沉地说：“峰子，你有病吧，一点小事，你到处宣扬，不知道什么叫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吗？”

　　于心安看他一眼，觉得他还不如那个疯子坦诚，要是他不说，那人怎么会知道自己没有跟他道谢？现在又装好人。

　　而且他想救的明明是那个光头男，自己只是顺带的，光头男被带走时，还叫‘明哥救命’呢。

　　寇峰觉察到老大好像生气了，虽然不明所以，但也不敢再纠缠这女孩。

　　他正要给自己找个台阶下，就听女孩说：“明哥，非常感谢你的救命之恩，可我真没空请你们吃饭，你们想要什么牌子的烟或酒我都可以叫同城快递寄给你们，也可以现在把钱转给你。”

　　“你他妈的侮辱谁呢？”寇峰噌地一下站起来，带倒了共享单车。

　　于心安真没跟这种人打过交道，人家说不要贺卡，不就是想要贵重礼物吗？他们这些人应该是喜欢烟酒的啊，再说直接给钱不更方便吗？

　　她见惹到人了，吓得后退两步，手又攥紧了手机，“对不起，我没有侮辱人的意思，是真的没时间。”

　　路明惊奇地发现这女孩不知是吓得还是气得，小脸通红，白皙透亮的耳朵都染上了红晕，可居然还是面无表情，难不成这就是传说中的痛苦面具？

　　寇峰可不懂什么叫怜香惜玉，正想破口大骂，却被路明一把拎住了后脖领。

　　他穿着件黑色的套头衫，路明手劲不小，后边一拽就勒脖子，把他那些脏话全都勒了回去。

　　路明朝于心安笑道：“小妹妹，我朋友看你漂亮逗你玩呢，别在意。其实吧，我当时根本没看到你，我救的是老古，真叫他砍了人，那可得坐个十年八年了。这事跟你没关系，用不着你道谢。再说了，我们可是戒烟戒酒五讲四好优秀社区青年，做好人好事是理所应当，怎么能挟恩图报呢？”

　　他说着另一只手朝寇峰后脑勺扇了一巴掌，咬牙问：“你说是吧！”

　　寇峰跟他个子差不多，比他还壮，被他拎着，姿势别扭极了，却也不敢乱动，只嗯嗯啊啊地应和着。

　　于心安愣在那里，不用猜她也知道那个疯子刚才话未出，吐沫先到是想要骂人。

　　戒烟戒酒五讲四好？跟他们俩有半毛钱关系吗？

　　路明被她锃亮的眼神看得心虚，朝她摆摆手，拎着寇峰转头就走，潇洒极了。

　　人家要挟恩图报，于心安心里有种被勒索的感觉，可人家说不用道谢，她又有点不好意思。

　　不管怎么说，他踹开了光头男，救下了她跟小轩。

　　于心安扶起共享单车追上去，她想说留个地址给他们寄蛋糕和点心，还想给他们八折卡。

　　可又想到给了卡他们就会知道自己的店在哪里，那个疯子不会来捣乱吧，她一点也不想跟这些人扯上关系。

　　于心安追上他们，考虑着该怎么道谢，才能一次性解决问题。

　　却听见路明问寇峰：“你确定他媳妇在新城？”

　　寇峰被他松开衣领，整理完衣服，又弄头发，十分注意形象，“地址都找到了！那女人居然想把孩子改成她的姓，这怎么行呢？老古不绝后了吗？明哥，咱今儿就过去找她谈谈吧，老古这次肯定得进去，外边有老婆孩子还有个盼头。”

　　于心安想到光头男恍惚又凶狠的眼神，还有他砍向小轩的那一刀，无比同情那对母子，怎么就去了新城？要跑就跑远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