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令]锁空楼》笑扶风

52、相送

　　自从得知曹蔚宁要回到清风剑派的消息，顾湘已经四五天不见笑脸了。彼时天方蒙蒙亮，她捧着堆干草走进马厩，拍着马背伸手递上两口，又执起个水瓢利索地往槽里添水。可恍恍惚惚间，不远处的树上却传来乌鸦“哇——哇——”的叫声，漫入耳朵里有种难以言喻的凉意，她便随手捡了枚石子用力丢过去，眉头微蹙，一边双手拍着掌心的土，嘴里一边狠狠道了句：“晦气。”

　　若是换做从前，无心紫煞哪里会有什么烦恼，人生既要走很多的路，想留下的便留下，至于不想留下的，动动手指给他阉了，再亲手送他离开就是了。可或许在经历了许多风雨之后，没心没肺的丫头也学会了从容淡定，当离别真正来临的一刻，她也不过随意地拭去眼角的湿润，一手撩拨着额前的刘海，嘴里自顾自地嘟囔着：“没关系，反正……反正我只是为了混进岳阳派，才跟着他的。我只是在照顾成岭，只是想完成主人的任务……而已。”

　　她抬头看看渐起的朝阳，恍惚间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眼中就氤氲起朦胧的水雾。肩头忽然一暖，似是有什么东西从背后裹住了她，下意识地回头去看，却见曹蔚宁捧了件大氅站在他身后，背上背了个包袱，不知是收拾的匆忙还是笨手笨脚，封口处隐约还能看见一方衣角裸露在外。

　　顾湘没好气地把他推出去两步远，把手上的干草往地上一丢，叉着腰指着身边的两匹马道：“听说曹少侠要回清风剑派，小女子没什么可送的，便把我这匹脚程快的送给你吧。”

　　曹蔚宁轻轻咳了一声，带着有些嘶哑的声音，拉过顾湘的手道：“阿湘，你别说气话了，你就跟我一起回去见师父吧，好不好？”

　　“谁说气话了！我是主人的丫头，自然是要跟着主人走的。”顾湘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您是掌门爱徒，自然不能跟我这个野丫头一样随心所欲了，你就回去尽你的责任吧，咱俩不是一路人！”

　　马厩里安静的如死水般，曹蔚宁脸急的通红，一时间却再吐不出半个字来。眼见顾湘转身要走，他眼中的亮光渐渐黯淡下去，却听得门外传来阵清晰明朗的声音，道着：“谁说你是野丫头？你要是野丫头，那我不就成野人了？”正是温客行。

　　他摇着纸扇，闲庭信步地揽过顾湘走到曹蔚宁身前，指了指他身后的包袱，含着笑意淡淡问道：“诶，我说，你身上带钱了么？”

　　曹蔚宁的目光凝在温客行嘴角的弧度上，这是他从来不曾见过的光景，一时间便愣住了。忽地，他反应过来面前人的问题，又赶忙解下背后的包袱，一边翻找一边结巴着答道：“哦，有的……带，带了……温兄，是想要借钱么？”

　　温客行强忍着抽他的冲动，只觉得自己这般宽容大度，眉眼间挤出的笑容都在潋滟生光，早知道便该拉来阿絮叫他看看，才不算辜负。复又叹口气，把怀中的顾湘往前一推，道：“这丫头我不想要了，三钱银子卖你，你要是不要？”

　　曹蔚宁似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钉在原地，张着嘴半天也没出一点声响。而顾湘更是一个震悚，看了看曹蔚宁，又看了看温客行，只听得“咚”的一声，拳头已锤在了温客行的肩头：“主人你……你混蛋！”

　　“呦，以下犯上，这等刁奴岂还要得？原价我看卖不出去了，不然打个折，一钱银子？”温客行合了扇子，低眉瞟了顾湘一眼，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终是柔声道：“罢了罢了，我瞧着你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我便不收你银钱了，直接送给你吧。”

　　顾湘轻轻抬了手臂，张口想要说话，可声音还没出喉咙，她整个人便被塞进了曹蔚宁的怀中。她回头望去，觉得那手执折扇的男子离得那样远，可唇角的笑容却又那样真。皓日已然立在当空，将原本昏暗的马厩映得比燃了一排烛火都要光明。

　　曹蔚宁握紧顾湘的手，一字一句郑重道：“我……从没把阿湘当过丫头看。承蒙温兄看得起，既放心把她交托给我，待我回门派禀明师父，打点妥当，定三媒六聘，十里红妆，把阿湘娶进门！”

　　然而门外，张成岭却拉着云澹和周子舒冲了进来，嘴里还打趣道：“曹大哥，十里红妆，这不是娘家人操心的事么？”

　　少女本静静娇羞地低着头，闻听此言，当即撸起袖子叉起腰，一拍桌子便大声吼道：“好啊金豆侠，满嘴胡说八道，你就这么想死吗！”

　　张成岭连忙躲到云澹身后，吐着舌头道：“别别别，湘姐姐可不能动手，伤了阿澹可怎么好？”

　　云澹看出了温客行眼中的落寞，心知他现下的笑意皆是在硬撑。他也知道，主人这么做并不只是一时兴起，或许对顾湘来说，能化成平凡的人间女孩，与心爱之人度过漫长的一生，即便会平淡乏味，却也是最好的结局。

　　于是他伸手拽拽温客行的衣角，努力说着还不够熟练的语言，道：“主人，阿澹，送送，姐姐。”

　　张成岭闻听此言，亦附和道：“那我也一起去！”

　　“你去个屁，给老子待在山庄好好练功！凭阿澹的轻功，三五日便能回来了，带上你，想游山玩水个把月么？”周子舒照着张成岭的脑袋狠狠一敲，“再说了，毒蝎找张成岭小少爷不是一两天了，你跟着去，保护你还来不及，快老实待着吧。”

　　温客行攀上周子舒的胳膊，如意料之内的，马上就挨了毫不客气的一拳。可他只觉得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下了，遂一边叫痛一边揉着胸口，道：“阿絮留下成岭，是不想跟我二人世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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