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妇勤蕾》洪林

3、第 3 章

　　在我去过勤蕾家五次以后，第六次，终于见到了久仰大名的秦先生，勤蕾的丈夫。他的事业做得成功，每日每月总是马不停蹄地忙碌。后来几个月，寥寥数次碰上秦先生恰好在家的日子，就我所见，他个性严肃沉闷，对妻子和儿子都热情不足，冷淡有余。

　　我猜，或许是他嫌有我这外人在场，为人又比较矜持，所以有故作高冷之嫌。

　　春姑娘来了，我们相约去郊外感受季节的美。秦先生在家休闲，却拒绝参加。

　　“叫他来嘛，神经紧绷的大老板才最需要春天的治愈呀。” 我本着人多热闹的想法，极力邀约。据我观察，秦先生个性的确属于高冷系，因此我怀疑秦先生是否犯了傲娇的毛病。他心底是愿意来的，只要我们劝一劝，喊上几回，他就会放下身段，参与进来。

　　乐观的只有我这外人。勤蕾神色无奈，嘴角抿出细微的失望与苦闷的弧度。

　　“他说想在家休息。算了，别管他。”

　　浩康同样郁闷。在车上一路没讲话，低头玩手机。他妈妈叫他也不理人。

　　“开心点嘛，小帅哥，有你妈妈陪你啊。” 熊孩子看着也挺可怜，我试着安慰他。
　　“妈妈天天都见，管我烦我，没劲。”

　　勤蕾如何想我不清楚，她是真母亲，想必无论孩子说出怎样无情的话，伟大的母爱都可宽恕以待。没有生过孩子的我，以假妈妈的立场代入这段亲子关系，我很生气，很伤心，我猜真妈妈勤蕾多少有些心碎。如果浩康是我的儿子，他热爱爸爸，嫌恶妈妈，那我就不理他不管他，让他尝尝没有妈妈爱的滋味。

　　我在脑内暴风构建怎样给予浩康适当的还击。对方是小朋友，他们讲残忍的话，做下可怖的事，亦享有无限豁免权。

　　然而勤蕾先于我开口了。

　　“儿子，你对我生气没用。是你爸爸宁愿自己待在家里，却不珍惜能陪伴你的机会。”

　　她用温柔平静的语调对浩康说出这段话。我吃惊地看向勤蕾，再低头看小孩。哈，小恶魔的眼睛里噙着泪水，倔强地不让泪珠滚出眼眶。

　　那次春游后大约半个月，一个周末的晚上，我按响她家门铃。给我开门的她穿着围裙，不是下厨做饭时穿的有可爱荷叶边的那件。我看到的是厚实帆布或棉麻布做成的，长度过膝的工匠围裙。

　　纯净米色布料上有色彩斑斓的颜料，东一块西一坨，乱七八糟，狂野又和谐。同时，颜料的气味扑鼻而来。

　　“天哪！” 我惊喜大叫。

　　勤蕾笑逐言开。她把我带入书房，我再次张大嘴巴，发出感叹：“哇！”

　　我还记得书房原来的模样。深胡桃色书柜，配套实木书桌，沉稳大气是它们的标签。嗯，更像企业里领导偏爱的老板桌—宽大，笨重，丑陋。占据一整面墙的博古架上摆放了陶瓷花盆，茶壶，鼻烟壶等中年男人会痴迷的玩意儿。

　　那是一间很秦先生的书房，尽管他几乎并不使用它。

　　勤蕾移走了老板桌，博古架。以两盆鲜嫩绿植取而代之。落地窗换上了透明薄纱窗帘，一副木质落地画架正对窗户，画架上放有一副正在进行中的图画。调色盘在地板上放着，当然，为了保护地板，创作的一方天地的地面給细心地铺上了白色棉布。

　　油画颜料随意嚣张地在白棉布上溅落，开出繁花。

　　“你突然有时间啦？” 我问她。

　　勤蕾在画架前坐下，拿起笔刷和我叫不出名字的工具涂抹起来。

　　“我给浩康请了补习老师，我不再辅导他的功课了。” 勤蕾说着，精神已经再度专注于画上。

　　早该这样做。这个家庭，为独生儿子聘请家庭教师的实力可是够够的。何苦非让做妈妈的花费白天的一两个小时预习小学生的课本，只为晚上能亲力亲为给儿子辅导讲解家庭作业。

　　且招致孩子的怨气。可谓吃力不讨好。

　　当然，我认为能做到这一点的父母亲实在了不起。另寻他法达到事倍功半的效果我更欣赏。尤其是像勤蕾这样的主妇，她本有更重要的事可做。
　　就是不知道，秦先生对家里小小的改变会作何反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