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后他会弯》折耳大官人

57、Chapter 57 旧债（7）

　　特殊养老院慈善募捐宴会那日，尽管丘山当众告白，闵苇宁也得体地处理了后续事宜，“何咏薇装GAY骗色，互助会助纣为虐”的话题还是再度甚嚣尘上，各大社交平台都有咏薇、闵苇宁和同志互助会的负面新闻循环推送。甚至连丘山乃至雁丘集团都跟着遭了瘟，水军都跑到雁丘集团的官博下带节奏，说有丘山这样不择手段且毫无廉耻的继承人，雁丘集团吃枣药丸。
　　丘山自然也不会任人诋毁，雁丘集团公关团队精英全体下场，全方位为未来老板、未来老板夫人以及集团树立正面形象，消除负面影响。
　　闵苇宁则亲自指挥着网宣团队一边喝雁丘集团打配合，一边从其他角度入手，揭厉敦和的老底，暗指咏薇这次的事件是被有心人一手策划。
　　有赖于咏薇一贯的好人缘，有很多过去的同学、同事出来为他说话，证明他一直尊重女性、热爱设计，并委婉道出他从高中开始就显露出与常人不同的性向，并非为了一时的名气恶意炒作。
　　甚至连丘山的前未婚妻云琪都在微博上表示她和丘山、咏薇依然是好朋友，并祝福他们的感情。
　　两大阵营斗法几个回合，竟是雁丘这一方隐隐有盖过玉成的势头。就在闵苇宁策划着让丘山和咏薇撒一波狗粮，以两人的高颜值强势赚取网友的信任时，与玉成集团合作的几大媒体同时推送了一条堪称一锤定音的视频新闻——“何咏薇父母证实儿子异性恋身份”。
　　视频中，咏薇的父母对着镜头并肩而坐，何父沉默不语地抽着烟，何母则大哭小叫地诉说自己儿子的“遭遇”。
　　何母脸上虽没多少眼泪，却哭得中气十足，“我们家大儿子叫勇威，名字是他爷爷去世前取的，老大一直都挺争气的，又勇敢又威风。自从他去那什么雁丘的什么公司上了班，他们就把名字也给我大儿子改了啊！伤天害理啊，怎么能给我儿子改个女人的名字呢？！我在老家什么都不知道，看了网上的新闻说我儿子是同性恋，跟男人好了，我和老伴儿气得晕过去了十几次！这是往我们家祖坟上泼脏水啊！我们家从没出过同性恋，我儿子根本不喜欢男的，我两个儿子都是从小都讨小姑娘喜欢的，他们这是诬陷我儿子，要让我们老何家绝后啊……”
　　何母滔滔不绝地说了很多，到后来很多话已经是一些无意义的重复了，说到底无非是反复证实自己的儿子从小就不是同性恋，更不可能和男人好，一切都是他进了雁丘集团之后被安排的。
　　这个切入点非常微妙，尽管咏薇心知肚明，这大半是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父母已经被玉成集团的人收买。可是在吃瓜群众看来，确实一个乡下来的无辜老妇，在为被资本集团操控的儿子伸冤鸣不平。
　　这波操作把责任全都推到了雁丘集团身上，咏薇不仅能脱身，甚至还有可能收割一波同情。可是他并不感到庆幸，甚至觉得更加后怕，并非对方高抬贵手放过了他，而是从一开始他们针对的人就是丘山。
　　玉成集团和袁漱流想钓丘山上钩，而他恰恰就是那间接害了丘山的饵料。
　　单单是何母的哭诉，大概还不能把咏薇锤死在异性恋的分类里，视频新闻尾声，还播放了咏薇父母提供的咏薇从小到大的一些照片。说是从小到大的照片，其实也不过只有几张而已，小时候相机在他家还是稀罕物，这几年手机拍照功能发达了，才有一些咏薇的照片留下来。
　　咏薇在家的时间少，即便在家，何家父母也是没什么心情给这个大儿子拍照的。也只有何贵发，偶尔拿着手机带上咏薇拍两张自拍，尤其是这次咏薇给他买了新手机，几乎每天都要拍两张。
　　偏偏咏薇在家时，为了不被父母谩骂毒打，一直都是戴假发穿男装。
　　这条视频新闻发布后，不少营销号又放出了咏薇男女装的对比照片，添油加醋地全方位论证，他穿男装时的表情姿势是如何的自然惬意，穿女装时却多么局促不安。
　　咏薇确实更喜欢穿女装，却并没有偏执到非穿女装不可、穿男装就呼吸困难浑身刺痒的程度，毕竟现在时尚圈流行中性风，一件衣服的尺码从xxs做到xxl，男人女人都能穿。真正让咏薇感到压抑的，是在父母家中他不得不一言一行都伪装成钢铁直男的谨慎。
　　所谓的对比照片，不过是刻意选取一些他表情里带有明显情绪的照片，恶意对比，过度解读。不幸地是，低劣的手段往往最有效果，不到一天时间，雁丘公关部和闵苇宁好不容易打下来的舆论阵地便又被厉敦和割走了大半。
　　外面风言风语，倒是没影响咏薇店里的生意。他最近又招了几个人，有行政也有裁缝，除了设计需要他亲自和顾客面谈，接待、量体、剪裁和制作都有专人负责，既扩大了经营规模，也能让他从繁忙的工作中抽出来一些休息时间。
　　今天预约的客人都在下午，咏薇上午索性没有去店里，下厨做了几个菜装成便当带去给丘山。
　　丘山亲自带着从集团抽调的公关部精英和闵苇宁团队开了一上午的会，直到咏薇过来送饭才告一段落。他让秘书在楼下的商务餐厅安排了大餐犒劳上午开会的同事，自己则躲在办公室里独享男朋友的爱心便当。
　　咏薇把带来的饭菜在茶几上依次摆开，略显尴尬地笑了笑，“你说在和小闵开会，我以为只有你们两个人，就只做了两个人的量。”
　　丘山在咏薇对面坐下，心情愉悦得一点不像被会议缠了一个上午的样子，“我在楼下帮他们订好午餐了，两人份不是正好我们两个一起吃。”
　　“你吃吧，”咏薇把筷子递给丘山，“我在家里吃过了。”
　　丘山尝了一个宫保虾球，一个蛋饺，满足得嘴角都快翘上耳根，“还好把闵苇宁支走了，她就算在，我大概也舍不得分给她。”他托起咏薇修长纤细的手反复端详了一番，心疼地问，“累不累？”
　　咏薇摇了摇头，把手抽回来，“先吃饭吧。”
　　丘山的目光淡淡扫过咏薇的脸，又把筷子放下了，他起身坐到咏薇旁边，揽住他的腰轻声道，“吃饭不急，你是不是有话和我说。”
　　咏薇往另一侧挪了挪，“你先吃完我再说。”
　　丘山偏过头对着他笑了，却并不像是高兴的模样，“是什么我听了之后可能连饭都吃不下的事？”
　　咏薇轻叹一声，知道自己不说这饭丘山是不会吃下去了，这才说，“这次的事，我觉得厉敦和那边准备得很充分，挖好了坑等着我们自己一步步往里跳。与其一直被他们牵着鼻子走，不如……咱们先避战吧。原本就只是说我骚扰女顾客，既然没报警，说明也没什么决定性证据，闹也闹不了多久的。事情坏就坏在我们在一起了，两个目标集中到一起，靶子一下就变大了……”
　　丘山不等他说完，忽然紧紧握住了他的手腕，神色不明地咬牙道，“有些玩笑不能乱开，你想好了再说……”
　　丘山的手很热，捂在他纤细的手腕上，温暖到让人眼圈酸热。咏薇顿了顿，才说，“我们先假装分开一阵，这样攻击你的人不会诋毁到去，造谣我的人也奈何不了你。小闵他们工作起来也没那么困难了。”
　　“吓我一跳，”丘山闻言松了一口气，“原来只是假装分开，我以为你要跟我分手。”
　　咏薇推了他一下，嗔怪道，“怎么可能真的跟你分手，只是做个样子。”
　　“嗯。”丘山赞同地点了点头，随即却变脸道，“假装也不行。外面才一造谣说我们是直男装GAY的假同性情侣，我们就分开，好证明他们说得都是真的？”
　　咏薇明知自己的方案不是最佳选择，面上却带着公共关系学博士毕业一般的镇定，语重心长道，“真的假的不重要，这种事真真假假久了之后还有谁记得？关键是眼下，别相互拖累。”
　　“相互拖累？”丘山挑了挑眉，“我不怕拖累你，你也不许说什么会拖累我之类的鬼话。”
　　害怕自己风评不好连累丘山的心思被拆穿，咏薇难得被噎得接不上话，怔愣之际，丘总这个凸显霸总气质的挑眉完全占领了他的视野，帅得人心律都不齐了。
　　丘山伸手拿回筷子，问咏薇，“现在是不是没话要和我说了？”
　　“有，”咏薇闷声道，“不过是可以等你吃过饭再说的事。”
　　丘山瞥了瞥他的脸色，确定这人等会儿要说的不是刚才那样的晴天霹雳，才踏实地开始享用自己的爱心便当。
　　吃过饭，咏薇问起丘山上午和闵苇宁等人讨论的结果，丘山收拾碗筷的手顿时停住。
　　咏薇立时会意，“是不是你们已经有主意了，只是顾忌……顾忌我父母的态度。”
　　“你放心，不会让你为难的。”一想到那一对父母，丘山眸色都幽暗了几分，可毕竟是咏薇的亲生父母，亲近如他们，丘山犹不敢过多置喙。
　　咏薇摇摇头，“我没什么为难的，这就是我想和你说的，不用考虑他们。你看他们做的事，有一点替我考虑的意思吗？”
　　以视频新闻中何母的那段发言来看，基本已经排除了他们是被玉成集团欺骗或是他们是真心为咏薇好的可能。或许会有不明真相的网友把何母声泪俱下的控诉当成是乡村无知老妇因为对大城市多元价值观不理解才会发出的自以为是为儿子伸冤其实却揭了儿子老底的大实话，但不论是专业的公关人员，还是深知他们脾性的咏薇，只消一遍就能听出，这完全是收了钱之后彻底丧失个人意志的摸黑。
　　有钱人家是非多，丘山见过不少把子女当作联姻工具的父母，不过像何家父母这样不惜抛开脸面也要把孩子往死里坑的，连他都闻所未闻。
　　咏薇低着头，声音微哑道，“其实我一直挺害怕让你认识我爸妈的，不过更害怕他们认识你。”
　　他无法想象，何父何母如果知道自己的男朋友是在“城里”都有头有脸的人物，会摆出怎样恶劣的嘴脸来敲诈威胁；他更不想知道，一旦遭受何父何母的恶意，丘山会否因此感受到他们身处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从而无法再面对从一滩泥污中爬出来的他。
　　咏薇的声音越来越小，手指紧紧攥着自己的衣摆，“虽然有点难以启齿，但你应该已经看出来了吧，我父母……不是很通情达理。”
　　依照世俗的眼光来看，咏薇大概是样样都配不上丘山的。除了外貌还算登对，社会地位、经济条件天差地别不说，连咏薇出众的名校学霸教育背景，放在常春藤毕业的丘山面前都显得不值一提。
　　可咏薇从未因此自卑过，他赞成简爱的观点，不愿以俗世的价值观去衡量与丘山之间的差距，从来都是用心灵和对方的心灵平等对话。
　　可是一触及原生家庭，咏薇却像是被人看见了一块溃烂流脓的伤疤一样，想都不想便把一切都遮掩起来。父母对他的苛刻嫌恶和对弟弟的偏爱，是他最不敢示人的伤口——一个连父母的爱都得不到的人，当然也不配得到其他任何人的爱。
　　更何况这对父母粗俗市侩，见钱眼开，对同性恋更是抱有极大敌意。这是咏薇一直以来想逃开的深渊，如果逃不开，他至少不想把丘山也卷进去。
　　丘山一手托住咏薇的后背，一手勾住他的膝弯，忽然将他抱到自己腿上，将他的头按在自己肩窝，道，“靠在这说，就没什么是难以启齿的了。而且，我其实并不在意他们是不是通情达理，我只是觉得，他们对你并不好。”
　　咏薇绷紧双唇，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忍住眼泪，沉默半晌，终于应了一声，“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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