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后他会弯》折耳大官人

25、Chapter 25 事不过三（3）

　　咏薇怔愣了一阵，随即反应过来，韩沁这位过世的养母对他来说意义非凡，她的遗作想必更是异常珍贵。看画的内容，可能还和他走失的弟弟有关，韩沁会情绪过激也是可以理解的。
　　只是……大道理谁都懂，一旦发生在自己身上，还是难免无法客观面对。最近这一阵子，咏薇总是忍不住觉得，韩沁离自己越来越远了，以前他们明明无话不谈。尤其是韩沁不允许他碰画这事，咏薇仿佛嘻嘻哈哈地自以为和韩沁亲密无间了很多年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们之间其实画着一条清晰的界限，是他一直在厚着脸皮踩线却浑然不自知。
　　“抱……抱歉啊，这画对你来说这么重要，怎么能随便摸呢……”咏薇勉强挤出一个笑，乖顺得让人觉得心里发苦。
　　韩沁手掌撑着太阳穴，疲态尽显，“不，不是，该抱歉的是我……”
　　“行了，”咏薇咧开嘴，笑着在韩沁背上拍了一下，“别抱歉来抱歉去的了，我该走了，还约了同事吃饭呢。”
　　“好。”韩沁的表情也渐渐恢复正常，“我送送你。”
　　两人并肩从展厅向外走，咏薇明知墙上的画会让他心情沉郁，眼神还是忍不住往墙上瞟。
　　韩沁忽然主动开口说，“这些画大部分都是弟弟丢了之后我表姨画的，有些画我也看不懂到底是什么意思，但看了之后就觉得很难受。”
　　咏薇缓缓舒出一口气，细声问，“你弟弟……当年是怎么走失的？”
　　韩沁停住脚步，转头一瞬不瞬地看着咏薇，仿佛要通过他的瞳孔看进他心里似的，半晌才道，“弟弟出生之后，家里请了一位很老实本分的阿姨照顾，平时爸爸和表姨都出去工作，一直是阿姨在带他。有一天阿姨带着弟弟出去散步，过了很久都没有回来，管家不放心，就给阿姨打了电话，结果是医院护士接的。阿姨突发脑溢血倒在路边，被路上的人看到，打急救电话送到了医院。别墅区附近人少，路人经过看到阿姨时弟弟早不知道去哪儿了。他那时候已经跑得很稳了，一开始家里还抱着他只是在附近迷路了的幻想，可是把附近十公里都翻了个遍，也没找到。阿姨送到医院时人已经不行了，弟弟……也失踪了。”
　　“后来……”咏薇迟疑着问，“后来有过你弟弟的消息吗？”
　　韩沁摇摇头，“破获了好几个拐卖儿童的大案，也没有找到弟弟。爸爸一直用没有消息也是好消息来安慰表姨，但表姨一直想不开，积郁成疾，年轻轻就走了。要是她还活着，就还能……”
　　韩沁没有说下去，两人也已经走到了展厅门口。咏薇拍了拍韩沁的手臂，“先别想这些了，你还有很多客人要招呼呢，快回去吧。”
　　韩沁欲言又止良久，才转身离去。
　　咏薇折腾了一大圈再回到西餐厅时，张弛已经排到了位置在里面等他了。
　　两人迅速点好了两份今晚的主厨推荐套餐，又开始了不咸不淡地东拉西扯。好在有了美食这个现成的主题，气氛总算不至于冷场了。两人从餐前面包到底配什么好吃聊到澳洲和牛与日本和牛的区别，姑且算得上有来有回。
　　烛光中，咏薇纤瘦面颊的轮廓都显得圆融了不少，张弛放下手中的餐具，专心盯着咏薇看。
　　咏薇既然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对诸如此类的异常行为也就见怪不怪了。
　　今天饱受刺激的咏薇可没心思追求这种“秀色可餐”的文艺感，一勺接着一勺挖着面前的餐后甜点大快朵颐。
　　张弛等了半晌，等着咏薇问他为什么不吃，偏偏咏薇不按常理出牌，只顾自己饕餮。
　　张弛忍无可忍，只能主动出击，将自己面前那份没动过的覆盆子雪山马卡龙推到了咏薇跟前。
　　“嗯？”咏薇抬起头，“你不吃吗？”
　　张弛眼中溢满柔情蜜意，饱含深情道，“我喜欢看你吃。”
　　咏薇一顿，也放下了餐具。
　　张弛关切地问，“怎么不吃了？”
　　咏薇举杯喝了一口柠檬水，“覆盆子太酸了，牙有点受不了了。”
　　张弛没听出什么不对，赶忙让咏薇多喝凉水。
　　咏薇凉水喝多了，说的话也凉嗖嗖的，“张秘书，你是不是有话和我说？”
　　张弛也没扭捏，大方道，“嗯，你都已经猜到了吧，我是不是表现得不够好？”
　　咏薇摇摇头，尽管张弛已经表现得足够明显，他还是不敢相信，“猜到了，但是也没猜到。张秘书，你是个循规蹈矩的人，怎么会喜欢男人呢？”
　　张弛立刻给出了教科书式的答案，“我不是喜欢男人，我是喜欢你，而你刚好是个男人。”
　　咏薇显然耽美小说看得不多，思路没那么罗曼蒂克。他了然地点了点头，“所以你其实是双性恋？”
　　“……”张弛没想到咏薇会是这个反应，一时哑然。
　　咏薇见张弛未置可否，以为他是不好意思，遂大方道，“双性恋其实也有很多啊，跟同性恋异性恋都没什么区别的，在这个社会可能还比单纯的同性恋好过一些。”
　　“我……”张弛似乎想辩解什么，又生生忍住了。
　　“不管怎么说，我都要谢谢你。”咏薇仰起脸，对张弛露出一个真诚的笑，“谢谢你让我觉得自己还是有人喜欢的。真的！这段时间本来挺丧的，朋友疏远，比赛不顺，还单方面的失恋了，幸亏你给了我鼓励，我现在觉得自己又能打起精神了。”
　　咏薇说了偌长的一段话，张弛过滤之后却只抓到了一点，“你失恋了？是大诚地产的那位韩公子？”
　　平时有人误会咏薇和韩沁是情侣时，他都会耐心且自豪地向别人解释他和韩沁之间超越了一般的友情、类似于亲情的深厚情谊。可是近来和韩沁的感情也频频亮起红灯后，咏薇也不知该如何介绍韩沁了。
　　或许“我们只是普通朋友”是个百试不爽的答案，可咏薇总觉得这个答案太过冷漠平淡，根本不配用来形容他和韩沁数年的理解、信任与陪伴。
　　咏薇已经不是第一次面对和张秘书之间的话不投机了，索性不再强求交谈的有效性，只笑着摇了摇头。
　　气氛尴尬到任何对话都难以为继时，又是电话铃声拯救了他们，不同的是这次响起的是咏薇的电话，相同的是电话还是那个在非工作时间打扰员工正常感情生活的黑心老板打来的。
　　万恶的资本家劈头就吩咐，丝毫不觉侵占了员工的私人时间，“你到公司来一趟，有个方案临时要修改。”
　　咏薇又喝了一大口凉水，才忍住了不发火，咬着牙礼貌拒绝，“丘总，我今天已经跟您请过假了，我最近一段时间要休带薪年假。”
　　“嗯，我知道。”丘山答得理所应当，“你不是明天才开始休假吗？今天把方案改完，也免得在你休假期间找你。”
　　“……”咏薇念在他无意间帮忙解了和张弛相对无言的围，强忍下这口气，“行，那您等着吧，我现在过去。”
　　“尽快过来。”丘山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打车过来，公司报销。”
　　咏薇有了冠冕堂皇的理由，遂也不再和张弛耗时间，一顿被拆成好几段的烛光晚餐就这样稀里糊涂的结束了。咏薇抢着买了单，顺利与张弛分道扬镳。
　　咏薇站在西餐厅门口看着墨蓝色的夜空，忍不住把天空当成了一块布，不由觉得这个墨蓝色调得太深了些，黑沉沉得让人内心压抑。
　　“一颗星星都没有啊……”咏薇轻叹了一声，忽见头顶一道闪电哆哆嗦嗦地劈下来。响雷接踵而至，他还在思考这么大的雷会不会让江边的某栋高楼停电，雨点就像密密麻麻的巴掌一样拍下来了。
　　咏薇匆忙躲回西餐厅的房檐下，掏出手机叫车。
　　下雨天的高峰时段，叫车软件订单量激增，咏薇前面排了一百多人，系统显示预计一小时之后才能叫到车。
　　咏薇虽然心里将催命的丘山骂了180遍，还是习惯性地以工作为先，冒着雨跑去了公交站。公交车成了路上行人的救命稻草，公交站人多得站不下，咏薇等了两趟才挤上去。
　　下了车后离公司大楼还有很远，咏薇被大雨淋得睁不开眼，只好把外套脱下来撑在头上，任凭斜飘的冷雨穿透自己的衣裤。
　　冲进公司大楼的那一刻，咏薇哆嗦着打了一个喷嚏，他对着反光的立柱看着自己狼狈的落汤鸡模样，居然还有闲心自嘲，“嚯，这是谁想我呢。”
　　保安大哥见他这副惨状也觉得稀奇，笑道，“小伙子……是小伙子吧？这么大雨还不回家啊？回公司来拿伞的吧？”
　　咏薇信口胡诌，“没，我对象在这加班呢，说想我了，让我过来陪他。”
　　被莫名塞了一嘴狗粮的保安大哥竖起了大拇指，“行，够意思！你这对象得是多漂亮啊？”
　　咏薇想想丘山那张面无表情的冷脸，忍不住大笑起来，“漂亮啥啊，也就那样吧！”
　　他越想越觉得好笑，进了电梯都还没停下来。被淋湿的头发一绺一绺地贴在脸上脖子上，衣服又湿又冷地裹着纤瘦的身子，头上身上的水顺着衣服流到地上，在脚下聚起一滩积水。
　　他一边笑，一边发抖，笑着笑着眼泪便涌了出来。他忽然蹲下，捂住脸在电梯内嚎啕大哭。
　　好在咏薇浑身都是湿的，泪水一出眼眶便汇入脸上的雨水消失无迹。“咚”的一声，45层到了，咏薇胡乱地抹了一把脸出了电梯。
　　拐到走廊上，正撞见丘山脸色不善地迎面走来。
　　“你怎么才……”丘山的呵斥在看清咏薇狼狈的惨相后突兀地止住，他皱眉打量着咏薇，“不是让你叫辆车过来的吗？”
　　咏薇冷笑了一声，以前只听过“何不食肉糜”的笑话，今天碰上真的了。咏薇把湿透的外套往地上一扔，“出租车公司是我家开的吗？说叫人家来接我就来接我？您惬意地看完画展，自然是给司机打个电话他就到大厦门口去接您了，一个雨点都溅不到。合着随叫随到的专属司机是人人都该有的配置呗？”
　　丘山没有反驳，脚步匆忙地转过身，示意咏薇跟上，“这个我过后再跟你说，你先跟我过来。”
　　咏薇刚刚被怒意掩盖的委屈再一次如翻滚的巨浪一般吞噬了其它一切情绪，他喉咙肿胀，想说些什么义正辞严的场面话，诘问丘山作为老板对员工的漠视——一如他平时做的那样。可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声委屈的哽咽，“我都这样了你还催我！”
　　丘山回过头来不解地看着他，语气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急躁，“你浑身都湿透了不赶紧去洗个热水澡，难道在这里自然风干吗？”
　　咏薇饱满的情绪已经足以支撑他大哭一场了，没想到丘总却给他来了个180°大反转。拐着哀怨婉转的弯冲出口的哭声一个踩到底的急刹，咏薇被自己的口水呛得直咳嗽，“洗……洗澡？”
　　丘山在咏薇的衣袖上攥了一把，果然一手的水。他声音不高，阴沉的脸色里仿佛憋着好大一团窝囊气，“我休息室有淋浴间，赶快把你这一身水里捞出来的衣服换下来，快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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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咏薇的身世...有点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