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3、出差—平安京（4） ...
-
“有空吗，三日月。”
“哦呀？怎么了吗，姬君？”
“有些事要说。”
“这样……那要来点茶吗？今天五虎退他们拿来了仙贝，要试试吗？”
“……”良子没有理会三日月寒暄般的话语，迅速关好门后，立刻说道：“关于前几天发生的事情，请您接受我的道歉。”她跪坐在三日月的对面，双手相对贴在榻榻米上，而额头则抵在手背上面。
光是从姿势上看就可以感受到一种宛如即刻就要切腹自尽的凌冽感。
“道歉？为什么要道歉呢？”三日月丝毫没有动摇，一边往杯里添茶一边说道，“身为家臣，为主君分担也是应该的。”他想了想，像是想要确认什么那样，问，“姬君不这样认为吗？”
认为？
认为什么？
认为你是家臣而我是主君，所以抵足同眠只是一种联络感情的方式？虽然这也很正常……但我也没把你们真的当成是家臣……
良子心里虽然这般想着，但嘴上还是继续说着，“请不要再绕开刚刚的话题了。”三日月宗近听了，也没正面答复，倒是挺惋惜地说了一句，“怎么会呢？啊，茶就要凉了。”
良子一听这种像是推脱的话，就知道对方一定是要让自己回答了他问的问题之后，才肯回到刚刚的话题上，于是无奈地接过三日月宗近的话，开口说道：“我从来没有把你们看作是我的家臣，而且我不是因为那件事才……不，好像也有那么些关系……”
三日月宗近悠闲地喝着茶，耐心地听着，一点都不意外她低声反复的话语。
“总之，之前是我对三日月说了让人误会的话……”良子深吸了一口气，紧握茶杯，像是给自己打了气那般，“我是因为这个来道歉的。”
“是这样吗？”三日月把茶杯放在一旁，双手放在腿上，看向良子，问，“那，能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么？”
“欸？什么问题？”
“姬君曾经亲口说过‘喜欢’我对吧？”
“嗯……确实说过。”意外的，良子没有反驳地承认道，但很快她又补充道，“但那只是喜欢……”
“对身为刀剑的三日月宗近说的，是吧？”
“嗯……”
她喜欢身为刀剑时的三日月宗近，刀身上的打纹如同海浪上升起的弯弯眉月，刀刃寒光锋利，似乎要破开遮蔽的云翳那般。
“那，难不成在姬君心里，我并不是三日月宗近吗？”三日月宗近问道。
良子没有回话。她当然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什么，只是下意识地觉得那个答案并不正确。
他是三日月宗近，但也不是三日月宗近。
良子一直都将刀剑付丧神与他们的本体刀剑分得太开，将其视为一个生命整体，而不仅仅只是一柄刀剑，也是因此，她才会觉得自己曾经对刀剑所说过的话，所作过的事，是不可以继承到一个全新的生命体里的。
物是物，而人是人，两者是不一样的。
而且良子自己本身对于物的喜欢与对人的喜欢就是不一致的。
物不会用言语去诉说，不会用行动去表达，虽偶有灵性，但困于自身，无法这份情宣之于口，因此对它们的爱意往往简单而纯粹的，不需要考虑其他的附加条件。而人不一样，人对于他人所表达出来的感情会有所表达，或是拒绝，或是置之不理，或是接受，行动也好言语也好，无不是对那份表达出来的感情的回答，因此对他们的爱意始终朦胧上一层极淡极轻却又存在的纱雾。
谁也不知道那层纱雾之下到底是怎么样的。
简单来说，对于物仅仅只需要去爱护就足以，然而人却并不会仅仅就为此而感到满足。两者之间有着一道名为“不稳定”的难以逾越的沟壑。
而这种不一致，让她在面对曾经诉说过无数句‘喜欢’的三日月面前感到尴尬和苦恼。她并非不喜欢三日月宗近，而是不知道怎么处理这种不一致的情感。
“不……”从声音上就能听得出她很纠结，“你是三日月宗近。但是……”
然而这次三日月没有让她说下去，打断了她的话，说：
“为什么要把我们分得那么开呢？”
“我们是从刀剑中诞生的。”
“前主的作风习惯、被人编写的逸闻以及人人口口相传的传言，无不在我们身上体现着的。可以说，是刀剑本身以及那些与之相关的故事塑造了我们，而你为什么要将其分开来说呢？”
是啊，为什么呢？
良子犹豫了一会才说：
“对于我来说，你们不是刀剑，而是人。”
“是值得信赖、委以重任、很重要的人。”
“这不是身为物的刀剑所能做到的。”
三日月宗近对良子的表态有些意外，他想了想，换了种说法：“但是人不也一样是有形之物吗？”
“欸？”
“姬君不是最清楚这个道理的么？”三日月笑着，却什么都没说清楚，看了眼门口，“有人来了。”
良子转过身，看见门口站着的长谷部，有些疑惑：“怎么了吗？是有什么事吗？”
“安倍晴明大人和源博雅大人来访。”
长谷部向良子微微欠身示意，良子点头，看了眼一脸笑意地喝着茶的三日月宗近，虽然疑惑徘徊在心头挥之不去，但现在也不是去思索那些的时候。于是她起身，向三日月宗近道别后，便和长谷部一同前往庭院了。
良子走后，寂静重新回到房间。三日月看着杯中有些混浊的茶汤，幽幽地叹了声气。
说不定在她的心里，现在的缘只不过是浮在水面的漂萍罢了。
人生百年，转眼即逝。
把他们视作为人，是不是觉得不知何时到来的分离就没那么悲伤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