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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借剑 ...

  •   “秋明十八式!”周子舒心里一惊,没想到这人竟然将他父亲的剑法继承了。
      周子舒听说过秋明十八式,师父说那剑法至善至纯,如春风化雨,以细腻轻柔见长,化解对手剑招于无形,和甄如玉的妙手仁心是一样的。
      眼下听这个人说要用秋明十八式破赵敬剑招,周子舒还是很期待看一看的。这秋明剑法也算是后继有人了,周子舒心里为甄如玉夫妇感到慰藉。

      正抻着脖子打算看比剑呢。台上这人却绕开赵敬,竟径直向自己走来了。眼睛也笑吟吟地直直望着自己。
      周子舒觉得这人还是个好心的,看见自己这副可怜摸样,是不是想着从鬼谷谷主到甄如玉后人这个再世为人的转变中能积点善报,给自己施舍点银子。
      “这一身倒也不至于看起来这么惨吧……”周子舒心里琢磨着。

      可惜这人不是来给东西的,是来借东西的。
      来比剑,手里拿把扇子。周子舒也是想翻个白眼。

      “可否借兄台的剑一用?”这人倒很有礼貌,笑眯眯地询问。语气也笑吟吟的,仿佛是从眼睛里问出来的似的。像是客气的商议、像是真诚地恳求、又像是热情地攀谈。

      不过这些都没用。
      周子舒侧了侧身,把剑柄藏在身后。
      在借剑这件事情上,周子舒一向是很吝啬的。他心里暗笑,当年他还胸怀家国天下的时候,叶白衣要拿他的剑他都不给,这会子自己年纪大了,心里只剩下个四季山庄了,更加小气了,这剑是万万借不走了。
      那人也不恼、也不急,就伸着手,笑盈盈地看着他,也没有把手缩回去的意思。

      周子舒看到这人这样有耐心,也很礼貌地递给了他一把剑。当然不是白衣剑。
      “哎我的剑!那是我的剑!” 周子舒旁边那个白白净净的少年惊慌地发现,自己的剑不知何时被周子舒从腰间解下递出去了。
      “这位兄台,那是在下的剑!” 少年有些不好意思。他发现周子舒正很有礼貌地看着自己,眼神里面写的好像是“多谢”。起码他自己是这么解读的。“不必客气,兄台拿去用就好了……” 少年红了脸,挠着头轻声说。
      “清兄弟果然是豪爽之人!”周子舒抱拳道。
      少年尴尬地笑着,小声嘟囔着:“在下不姓清,只是清风剑派的而已……”
      周子舒也没听到他说什么,净顾着望着台上的二人看了。这会子比剑都快开始了。

      这秋明十八式果真如师父所说,一招一式之间竟半点看不出兵器的锋芒,将无穷的威力全都藏在了无限的包容之中。赵敬的剑法变化单一又粗枝大叶,是必不能敌的。
      这十八式包含的种种变化,都如和风细雨,润华万物。周子舒心里想,能使出这样剑法的人,心底必是至纯之人,或许这鬼谷谷主只是一个简单的人吧,只不过被执念困住了,现在既然已经走出,定能不辜负甄家夫妇的期望,过好下半辈子。
      等龙雀前辈问起,自己也好说这甄家的后人是个很不错的年轻人,让他放心。

      即便这人做错了什么,应该也是无心的吧……

      看着台上过招,周子舒恍惚又回到了去年。他抬头看着五湖碑旁边的高台,总感觉成岭在上面似的,仔细一看,分明又不是。周子舒心里叹了口气,摸了摸胸口放着的秀气的名帖。时过境迁,也不知道成岭现在怎么样了。

      再回过神来时,就看到台上的赵敬已经倒地不起。
      该公开审判赵敬了,估计一会儿会有更多的人来。赵敬能有今天,背后定是不止这鬼谷谷主一个人在设局,一会儿各路神仙都得亮相了。自己不能再等了,人多了麻烦。

      “既然是比武选盟主,赵敬不配,在下想试一试。”
      话音还没落,周子舒就已经跃上台站在那人对面了。

      台下人群一片哗然。“你是谁?先报上名来!”有人在人群里喊。
      “来选武林盟主,自然是江湖中人。”周子舒道。
      台下又有人喊道:“姓甚名谁,何门何派?”
      周子舒笑着转头望着问话那人的方向,看的却并非是那人。他眼前恰巧有初春的柳絮飞过,像极了四季山庄的飘雪。他只是追随着这飞絮而去恰好望向了这里而已。
      伸出手掌,周子舒轻轻接住了那柳絮。
      “姓周,周絮。”
      他说得很轻,不像是说给哪个人听,而像是说给那一朵飘过的柳絮。周子舒把柳絮轻轻握在手心,他又想念四季山庄了。
      春风一夜吹乡梦,又逐飞絮到故园。

      台上那人笑道:“看来兄台还真是有缘人啊!只是这江湖上的庸庸碌碌之人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在下见这位兄台绝非凡品,怎么却从来没有听过周絮这个名字?”
      周子舒也笑了。
      “你都说了如过江之鲫,在下不才,正是那其中一条。甄公子可愿赐教?”
      周子舒虽然语气在问,但并没有给对面的人任何回答的机会。话音刚落,周子舒的手已经握上了白衣剑剑柄向前跃去。

      对面的人似也没料到周子舒一句客套话没有上来便动手,也猛地发力出剑迎着周子舒而来。这人出剑速度很快,出剑极稳。刚才隔着十几步的二人只一瞬间便交错到了一起。

      但周子舒并没有拔剑。他松开了白衣剑剑柄。
      他紧紧贴着那人刺来的剑锋、剑刃、那人持剑的手和胳膊转身向那人背后而去。直到向后滑出十数步才停下站定。

      周子舒抱拳道:
      “甄公子好剑法。是在下输了。”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起身跃向林间离去。

      台下鸦雀无声。他们出手的速度太快了,没人看清他们的招式,也没人知道台上发生了什么。就好像台下众人一起做了一场短暂的梦。

      只有周子舒和台上那人知道。周子舒把手从白衣剑剑柄上放开,把簪子插在了那人的发髻之上。

      “还清了。”周子舒对自己说。
      从此,参商永离。

      阳光从茂密的林间洒下,在他身上跳跃又闪耀着一圈一圈、一点一点的光芒,铺在他的睫毛、洒在他的眼眸、覆盖在他安静又自由的心上。他从会场走进林间,又从林间走进街巷,从街巷走进集市。他走到哪里,阳光就跟到哪里,哪里就是温暖又灿烂的。走得热了,他就脱下了外面的长衫搭在手上,就像脱下了一身的束缚。他身旁走过嬉笑的姑娘、走过打闹的孩子、走过吆喝的小贩、走过蹒跚的老人,人群迎着他而来,又背向他而去。他从人海中来,又离开人海而去。不曾停留、也不必停留。
      万里归来颜愈少,此心安处是吾乡。

      “该去看看成岭了。”他这么想着,成岭是他在这江湖之中遇到的为数不多的待自己以真诚的人,一个少年。像九霄年少的时候,也像自己年少的时候,或许也像韩英年少的时候。

      不过他打算明天再出发。现在天色还早,他得回那个铺子看一看,自己剩下的那半袋子瓜子还在不在,会不会被店小二已经扔了……一个痨病鬼吃过的。如果扔了,还得买新的,买就多买一点,要买够去往镜湖山庄一路上吃的,买哪一家的呢?街东头那家卖干货的老板娘很是风情万种,但老板太凶,口感更是不行,巷子南面的那家的口感不错,却总是缺斤短两……

      这是什么神仙日子……

      到达绍兴镜湖的时候正是夕阳西下的时候。
      越州水,鉴湖之广,周回三百五十八里,环山三十六源。这烟波浩淼的镜湖静静流淌在绍兴城南。
      周子舒虽没来过镜湖,却久闻镜湖之名。
      师父曾说,绍兴美酒之所以味道绝佳,正是因为酿酒之水取自这镜湖,镜湖之水水质极佳,是绍兴酒的精华所在。师娘在旁边掩嘴笑道,叫什么四季花常在,九州事尽知,我看是酒中事尽知吧。师父也笑,说除了酒,我可还知道很多文人雅士跟镜湖的故事,有人若问广陵散,叔夜曾经到此间,相传嵇康亦是在此地偶然间得到了《广陵散》。这嵇康啊,极善饮酒,曾说,浊酒一杯,弹瑟一曲,这一辈子的心愿就了结了。师娘笑着嗔怪,那不还是酒吗?
      如果能带着师父师娘一起来,师父定是还能讲出好多轶事典故……

      周子舒坐在湖边,湖水中还能隐约看到他这张易容后的脸。他想起师父曾讲过,魏晋时期男子们也很注重打扮,可嵇康却不屑于此,经常一两个月不洗头,即便如此,山上砍柴的小童见了依然惊为天人,任和哪些衣冠楚楚的人站在一起都是鹤立鸡群。可看看自己这蓬头垢面的模样,任哪个乞丐叫花子和自己站在一起都会被衬成绝世姿容吧。想到这里他不禁又笑了,自己这副模样,想来师父师娘是不愿随自己一道的……

      镜湖山庄建在湖心的镜湖西岛上,遗世独立若空谷幽兰;而周子舒却没急着去,只是沿着这水岸走了很远很远。
      落日中归家的小舟偶尔掠过水面,船桨在湖中留下了一串金色的细碎波纹。水乡繁忙的一天就这样快结束了。湖边的房屋错落有致,有些人家早早就点起了烛火,有些人家还在劳作归来的途中,有些人家燃起了袅袅炊烟,有些人家已经围着桌子开始吃饭。
      余晖即将燃尽,这镜湖的水面也逐渐熄了繁华,敛起了倒影。和一些离去的故人交织的瞬间也随之消散。
      唯剩寒山映月在湖中。

  •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我能给某人的最大善意了......
    一直想借阿絮之口把\"我输了\"这三个字说出来。说破无毒,他就是赌输了。
    明天收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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