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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二十七折 ...

  •   三日后,叙善身为龙王,总不能一直不理政事,他只能勉强出席百兽族宴。映雪还是闭门在安意殿,不肯出来。叙善着人去请了三回,皆无所回应。

      初九趁長君在狮族出席朝会,向父王进言道:“既然族姐不愿意去,父王也莫要勉强她了。让她歇憩罢。我随父王去筵席便是。”

      叙善眉间若蹙,冠上偌大的南珠散出尊华的光泽,映得容颜有几分冷峻:“你到房里安歇罢!怀着孩子,不可频频见人,若是惊了身子,可怎么好。”

      初九心里唯恐父王独去,宗务纷繁应付不来。且此时此刻陵海的弑兄戾事传遍天下,又唯恐父王遭人厌恶排挤。

      初九身上已穿好明黄的礼服,白缎抹额上镶了颗皎洁明珠。显然是做好了出席的准备。未回侍奉在身后,替他整理披风的貂毛。

      “不妨事。父王身边,也得有人在。”

      叙善往安意殿的方向望了望,似有幻无地叹了口气。安意殿的檐角乃是金云母雕就,光芒澹澹开阖,霞光幻异。只可惜住在安意殿的这个人,此生未曾安意过须臾。

      叙善一来是担忧初九的身子,二来是恐怕自己带着初九,那些是非也要泼到初九身上去了。因还是拒绝道:“罢了,你留下,好好儿休憩。若是闲了,便去劝一劝……你族姐。”

      随后他便踩着足榻上辇,扬长而去。身后跟着随从无数,有人在前头提灯引路,有人在身后举着华盖。琦玉琳琅,浩浩荡荡。

      南帷殿。

      若是往日,長君闲暇时,不是酿酒,便是去陪他收藏的那些尤物香料。或者是为他的斩霜剑挑选新剑穗。奈何如今正逢多事之秋,百兽族中彼此倾轧,要看的文书多了不知繁几。而初九怀有身孕,人又远在陵海。

      细细想来,長君倒也有整整一月不曾好好儿放松过了。

      恰逢蔻香换了身新襦裙,带着两壶好酒,与典君、贺君一起来寻長君,说是要好好儿聚一聚,庆他即将喜得麟儿。

      四个人在南帷殿的院落中添灯摆酒,有说有笑,倒也快活。

      長君撩着袍角落座,接过曲觞倒的芙香酒品了一口,叹息道:“近日里忙,你们喝酒的时候,我得看文书。啊,文书,看不完的文书。我太难了。我快死了。”

      蔻香正一正发间的襄鸟发钗,调笑道:“有什么难的?顶多再难个一千年,千年么,眨眼儿便过了。”

      贺君道:“此话怎讲?”

      蔻香染作烟霞色的指尖轻轻扣在杯盏上:“一千年以后,嫂嫂腹中的小狮子便长大了。你让伯父教它好好儿看文书,你便无需劳碌了。”

      長君将杯中潋滟光一饮而尽:“说起这陵海之乱来,也是烦闷。这乱子燃到初九身上了!”

      典君亲自替众人添了酒,问道:“这却怎生说的?”

      長君挑眉道:“陵海那一老一小,都撂了挑子,谁也不理政事。那些文书都堆在案上,让初九一本儿一本儿地看。他都有了身孕,怎么受得住。”

      曾在试技堂的高台上,蔻香见过映雪,惊鸿一面,对这女乾元的内功和容貌都颇为惊艳。闻言,她不由开口问道:“当真?映雪姑娘都不管公务了?”

      長君实话实说:“她自然是不管了。整日躲在房中呢。”

      典君喟叹道:“哎,也怨不得她。无论是谁,知道养大自己的叔父便是弑父仇人,都是要疯了的。”

      長君道:“若我说,造成这一切的,归根结底还是龙王。”

      这话边说的有几分大胆了。毕竟,龙王还是長君的泰山大人。典君和贺君对视一眼,什么都不曾应承,只低眉饮酒。

      蔻香拿象纹银筷去夹石桌上摆着的桃花糕:“族兄这话说得在理儿啊。映雪可怜,嫂嫂可叹,造成这一切的,不是龙王是谁?天道好轮回。他的狠毒心思,终究是为众人皆知了。”

      長君勾唇,似笑非笑。为表示对蔻香的赞同,亲昵地夹了块儿茯苓糕喂到蔻香口中。

      蔻香费事儿地咽下去,随后爽朗道:“多谢!”

      長君饮罢两壶芙香酒,起身告个罪:“是我的不是,明儿随你们罚酒。我得去陵海一趟。”言罢带着锋刃和曲觞,转身离去。

      典君调笑道:“这也是个长情的。一有空闲便往泰山大人那儿跑。”

      “哈哈,谁说不是呢。只可惜这泰山大人忒狠了些,连自己亲兄长都不放过!”

      初九在床榻上躺的一久,便有几分无聊。因为身孕,那些文书总也不敢多看。闲来无事,便翻一翻古籍旧典解闷。

      他看得疲累时,未回就将书卷接过来,温言软语地读给他听。

      初九发觉,百兽族研习出来的内功典籍,浩如烟海。可是多半的典籍,都是乾元和中庸通修的,其余的典籍,便是专门写给乾元修习的。而坤泽作为专司服侍生子的,加之其数稀少,竟从无坤泽可以修习的典籍。

      甚至在百兽族众人的眼中,坤泽修炼内功,乃是一桩可笑之事。他们被安养在内帷便是,无需修炼。

      初九一壁抿茶,一壁问道:“你看,漫漫百万年来,竟从未有过坤泽可以修习的典籍。”

      未回陪笑道:“公子想什么呢?坤泽只须被宠爱服侍便罢了,何必修炼呢。”

      初九想要说什么,终究还是不曾说出来。

      長君归往披香殿时,特意替初九带了一壶芙香酒。奈何走过去才思忖到,初九身怀有孕,怎能饮酒。他便笑吟吟对初九说:“无妨。你身子不成,那我喝给你看。”随即将芙香酒一饮而尽。

      初九蹙眉道:“你只气我罢!”

      長君把那空了的酒壶搁在桌案上,调笑道:“不敢不敢。借我十个胆子,也不敢惹你生气。”

      初九不与他拌嘴,如旧安寝在软榻上,闭目休憩。

      那長君往披香殿的桌案上一看,心里又是担心,又是生气。

      初九将文书搬到披香殿来看了。六折的牍页上,仍旧是他的字迹。長君又翻了几页,满满当当都是初九写的字。

      他心里的火气是压不住的,骤然回首,望向初九。曲觞知道,自家少主这番形容,定是心中暴怒。劝也不敢劝,只小心地退到一旁,静观其变。

      “你又看文书了不成?”長君霍然道,“我不是要你安稳休养么?你便是如此休养的?”

      初九也自知理亏,悄声道:“对不住。只看了那么几折,实在是在床上躺的腻烦了,才写的。再也没有多的了,不信你瞧。”

      長君踏过去,紧紧攥着初九的肩:“往后,你给我躺着!不许下去!”

      这话听在初九耳中,却是全无道理。他道:“哪有不让人下榻的道理?你也太霸道了。”

      長君森然皱眉,好一副玉一般的面孔凛然含怒:“躺下!”

      初九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他安稳的时候恁般温柔体贴,偏偏怒火烧起来便不可理喻。

      这般时候,再不劝,便要出事儿了。锋刃唯恐两个主子再拌嘴,彼此生了嫌隙,忙道:“少主,这是何必?还请少主怜惜些,夫人还有着身子……”

      偏偏長君什么都听不下去,怒吼道:“滚!”

      “少主息怒,少主息怒。”如此一来,锋刃也不敢再劝。只得退下。

      后来,每每想到此事,長君都觉得后悔难抑。自己最该善待的便是初九,缘何要将最暴戾的脾性对着他。

      初九心里也是暗暗寻思,缘何便为了这么几折文书,他便生这么大的火气。

      思绪还未回转,他陡然被長君攥住手腕。耳畔响起那熟悉的嗓音:“现下,随我回仉山!”

      初九也怒从心起,冷声道:“你放开!我不走!”

      若是搁在往常,長君定会将他一言不合扛上肩,不由分说地送回去。然而此时初九是有身子的,他终究不敢强来。

      未回跪在地毯上,暗道这两位祖宗怎么又成了冤家:“公子息怒啊。身子要紧。”

      随后,初九躺在榻上,取薄毯挡住脸,一语不出。長君在殿中踯躅须臾,心里也想出言哄得初九回转过来,只是拉不下颜面。

      入夜的时候,溯皎总是喜欢点一炉竹岑香,然后闻着它似有还无的气息,坐在桌案后整理自己的思绪。

      只要龙王弑兄的消息越传越广,在百兽族激起千层浪来。那么,便会有越来越多的人,看映雪的眼神带着怜悯。这会一次又一次地提醒映雪,把她养大的叙善,是如何阴冷可怖。

      只要映雪承受得越多,直到她承受不住,失心而疯……

      越是在抑郁绝望之时,人越容易做出极端之事。

      侍女泊筝为青铜炉鼎添了香,她悄声道:“回少主,陵海安意殿的小厮,被奴婢买通了三个。”

      “三个便好,无需太多。”溯皎满意地颔首,“若是太多,总不易掩人耳目。”

      他想起初九那纯稚的眼神,心弦又被骤然拨动。

      他还记得,初九喉结的形状十分精致,他含笑咽下長君送的酒时,喉结便翕动起来,像一尾游曳的鱼。

      而初九的容颜,则是在少年气里揉合了酥骨的妩媚。他微微挑眉之时,整个人像一株芍药开得恰到好处。只是看上一眼,便忍不住心动数日,念念不忘,满心都想着占为己有。

      至于初九的心性,他倒是丝毫不关心。无论他心性如何都好。初九犹如一份最美最华贵的贡品,只要拥有他,便预示着身处云端。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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