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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风云令 ...

  •   之前蔺长风一直嫌弃孟星河与自己同乘一马,在经历了两次“同生共死”后发现自己也没那么排斥,反而有种不如把人看身边的想法。

      他是个说一不二的实心眼,既然答应人家要好好护着这位,在还没定下要送去哪儿之前,绝不能让人折自己手上。

      这会儿他让孟星河坐自己身前,刚认识的万枯门门主骑了一匹已成死人的杀手们留下的马。

      另两位到现在还没说过话,听门主介绍,少年叫狄唐,少女叫楼心月。

      两人似乎不大对付,一路都在你追我赶,早跑前面去了。

      “杨门主为何会来这里?”孟星河觉得这路遇万枯门全门的事太过稀罕,绝对不可能是自己命好,千钧一发之际天降神兵,遂问道,“又为何会救我?”

      杨关雪骑在马上晃晃悠悠的,身上穿着的戏服有些特殊,本是规整的斜领白褶子,可里头的内衬却伸出一圈银丝编织成的领口,盖住脖子最脆弱的命门,也正好让孟星河和蔺长风这种好奇此人是男是女的人看不出来有没有喉结。

      “五殿下领了风云令自长安出来后,沧溟阁就把消息散遍了江湖。”杨关雪一颦一笑俱是戏中的风流意味,“风云令既出,现下江湖四大组织已闭门谢客,不再接任何生意,专等令主的调遣。”

      孟星河用真实的表情展现了什么叫“我感觉你在跟我说话但我却一个字听不懂”,回头不解地望着蔺长风:“听不懂……”

      蔺长风两臂从孟星河腰侧穿过握着缰绳,身前人的身子有着与习武人不同的轻软,随便动一下都是贴着胸膛的,无端让他有些不自在,微不可察地后退一些说道:“我也没听懂。”

      杨关雪无奈地看着两人,一字一句道:“你,五殿下,身上带着风云令,所以是风云令主,现在江湖四大组织都听你的。”

      孟星河皱眉:“风云什么?”

      杨关雪翻白眼:“令主。”

      孟星河瞪眼:“什么令主?”

      杨关雪再翻白眼:“风云。”

      孟星河指了指自己:“我?”

      杨关雪心很累:“是你,就是你。”

      孟星河身子猛地一晃,差点没从马上摔下来,好在蔺长风一把揽住他的腰,少年轻软的身子再次贴着某人温热的胸膛。

      这是什么灵异事件?

      他一个和江湖八竿子打不着的皇子什么时候就成了这听都没听过的令主了?

      还四大组织闭门谢客,等他调遣?

      江湖人都玩过家家呢?

      孟星河忽而想起一物,从怀中取出沧溟阁给他的小铁牌——到现在都不知用途的信物,举着那玩意儿说道:“这是沧溟阁给我的。”

      杨关雪桃花眼一亮,毫不客气地劈手夺过细细端详了一番:“有生之年竟真能见到风云令。”

      见孟星河大震,杨门主解释道:“沧溟阁本就是江湖之首,风云令自然由沧溟阁保管。”

      杨关雪看够了小铁牌重新丢还给孟星河,后者反应不灵敏没接着,还是蔺长风在落地前捞住了。

      孟星河心念飞转,在“沧溟阁坑了我”还是“父皇坑了我”之间纠结了一下,问道:“风云令究竟是何物?”

      “风云令出,江湖不再。”杨关雪脸上画着浓妆,旁人看不出年纪,但从那双清澈的眸子可知还是个年轻人,“江湖和朝堂那层形同虚设的窗户纸彻底捅破了,无人可为出世之人。”

      蔺长风眼皮不祥地一跳,沉声道:“这风云令是朝廷的人发出的?”

      夜空无星无月,黑云翻滚,这两日总是要落下第一场秋雨了。

      孟星河有些失神地说道:“要我去沧溟阁取信物是父皇亲口与我说的,要我出长安也是父皇安排的。”

      杨关雪低眉淡笑:“那不就对了?风云令就是阁主也不敢擅作主张,必然得是跟天下真正的主人一道商量过的。”

      一时之间,蔺长风也无言了,他已然明白了自己也不过是大行皇帝和沧溟阁阁主棋盘中的一枚棋子,从他进京时就已身在局中。

      他素来厌恶入世纷争,接到密令时心里也清楚事情绝不简单,五皇子出京怎么看也不像是不兴风浪的一桩小事,但他又为何要接?

      因为他是白露山庄的人,身在江湖,沧溟阁阁主便是江湖之主。

      他自嘲地笑了一下,突然看懂了一直被自己忽略的一个道理:自诩为江湖闲散之人,与四大组织里那些人都不一样,可到头来他就从没跳出过这方天地。

      马儿走得极慢,跑在前头的狄唐和楼心月停下了好几次,等他们近了又一溜烟跑远。

      孟星河眉眼沉静,像是天地万物都成了他眼前漂浮而过的云烟,说道:“长安已乱,大齐百年基业即将毁于旦夕,长安城破后,孟家就是萧逸淮的傀儡,往后这天下实际得姓萧了。”

      “父皇在此时与阁主请出风云令,只可能是要挽大厦之将倾。朝堂已尽由萧逸淮掌控,唯有江湖与萧家无关。”

      “第一任阁主就与太.祖皇帝交情很深,沧溟阁与大齐同寿,每一代阁主都与朝堂有联系,只是朝堂对此讳莫如深,江湖对此也不发一言。”杨关雪倒是看得很开,丝毫未有哀叹之意,“第一任阁主于乱世风云中第一次请出风云令,集江湖之力助太.祖皇帝北定中原,听说当年伏波将军手上最出色的一支王师便是由江湖人组成的。”

      “一百五十年间,风云令像是盛世之下的传说,四大组织的主人都知道风云令是请过的,但却不知是在何时又是为何,恐怕只有沧溟阁内才有记载。”

      “我师父同我说,山河变色,风云将出。朝堂与江湖虽一直暧昧不清,但风云令未出,江湖人终究是世外客。可风云令既出,我们便是帝王的刀剑。”

      山河将倾,江湖人会成为帝王的刀剑。

      夜色与浓云相扣,织出让人喘不过气的巨网,孟星河轻声道:“那我又算是什么?”

      既然知道了孟星河身上带着个了不得的宝贝,几人猜到要杀他的多半是萧逸淮,恐怕人家也知道五皇子出京另有隐情,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杀了再说。

      几人不眠不休地行了三日,于长安西南面的通州一家客栈内落脚,已出了京畿道辖区,入了山南西道。

      休息一夜后,正午时分几人才在客栈大堂碰面,休息是早休息好了,但孟星河情绪不好,蔺长风也越发不想说话,杨关雪懒得自讨没趣,等这两人接受现实了再说。

      孟星河和蔺长风下楼时,四方桌上万枯门三人已占了三边,两人便默契地坐在了一张长凳上。

      万枯门这三位吃饭也奇形怪状——

      狄唐最是狂野,总要蹲在凳子上吃,杨关雪瞪他几眼会乖乖地坐下来,没过一会儿又蹲上去了。他吃起东西来可谓风卷残云,还喜欢直接上手抓,孟星河总能想起“茹毛饮血”四个字。

      楼心月吃饭却如同厌食一般,老半天了碗里米饭还跟一颗没吃一个样,吃菜也挑挑拣拣,孟星河总觉得她会饿死。

      杨关雪吃得既不少也不多,但吃点东西得摆出优雅端庄来,吃几口还得拿出袖子里的折扇摇几下,孟星河十分害怕这位吃着吃着要唱起来。

      对比之下,他觉得蔺长风真是处处顺眼,处处正常。

      昨日孟星河诸多思绪缠绕心头,今日算是理顺了些,他盯着杨关雪脖颈上那圈领口看了许久,眼珠一转,偏头轻声对蔺长风耳语了几句。

      蔺长风眉梢一挑,见杨关雪这会儿吃差不多了,站起身走过去忽而出手如电地就往门主领子上探。

      他出手已经很快,甚至拉开了银丝编就的领口,但没等他看个明白,眼前就被一团白绫给蒙住了,杨门主凉凉的声音传来:“少庄主,你这就不厚道了。”

      始作俑者孟星河低头闷笑,冲蔺长风眨眨眼:“看到了吗?”

      蔺长风摇头:“没看到。”

      杨关雪拢好方才抛出去的水袖:“他让你看你就看啊?他是你什么人?”

      蔺长风若无其事地坐回去,淡然说道:“我自己也想知道。”

      杨关雪冷哼道:“别瞎想,我这只是护着自个儿的命脉。”

      “看杨门主这打扮,唱的是小生中的巾生吧?”孟星河慢悠悠说道,“按理说,这行当应是男子,但我在长安时听说过一个很有名的女小生,故而这行当也未必都是男子。杨门主不如自己说说,你是真小生还是假小生?”

      杨关雪手中折扇一面画着水墨山水,一面以狂草提着四句诗,孟星河细细看了,是《南柯记》最后四句:“春梦无心只似云,一灵今用戒香熏。不须看尽鱼龙戏,浮世纷纷蚁子羣。”

      “五殿下不如自己猜?”

      孟星河吐了下舌头,不理会这是男是女都成谜的门主。

      桌上一盘红烧肉被狄唐吃了大半,剩下的几人分一分也就精光了。狄唐蹲在凳子上吃完最后一口肉,看着空碗不禁很是生气,大有一种“我还没怎么吃你就敢空”的怨愤。

      他见孟星河碗里还摆着一块,后者一直没吃,正好人坐他旁边,便伸出油乎乎的手怼到孟星河面前:“我想吃肉。”

      孟星河已经发现这人和同龄人不大一样,十三四岁的人应当懂了许多人情世故,可这人却还远远没懂。

      说他脑子可能有点坏也不对,他听得懂复杂的话,也不会做犯蠢的事讨人嫌,孟星河最后把这人归结为未受教化的那一类。

      杨关雪拿扇子没好气地在狄唐背上敲了一下:“教过你的,别人的东西不能直接去要。”

      狄唐委屈地看了眼杨关雪,垂头丧气地把手缩回去,没过一会儿又伸了过来,看着孟星河道:“帮你杀人,给我肉。”

      孟星河:“……”

      这个肉是不是太值钱了些?

      孟星河看他年纪跟孟星阑差不多,模样长得乖巧,一双黑亮的眼睛也很讨人喜欢,心里头生出把他当弟弟看的爱怜,把那块肉夹到他碗里:“送给你了。”

      狄唐弯着眼睛咬了口肉,郑重其事地说道:“谢谢你。”

      孟星河笑了起来,一时心情好了不少。

      蔺长风忽而问道:“你接下来什么打算?去哪里?”

      万枯门门主昨天就表示自己只知道风云令请出后,四大组织就得闭门谢客,随时等令主调遣,而他们万枯门由于善暗杀,还得保护令主的安全。

      白露山庄探查出令主的位置,他们出手襄助,至于令主需要做些什么就没人知道了。

      所以,孟星河至今还是不知道自己这令主存在的意义。

      “我不知道。”孟星河咬着筷子想了想,“要不回沧溟阁问阁主?”

      “这会儿你也进不去长安。”蔺长风道,“沧溟阁和大行皇帝选你做令主,理应会告诉你要做什么,但现在沧溟阁没动静,也不知道究竟想让你去哪,不如跟我一道去江州白露山庄,正好我回去看看我要找的人有没有眉目。”

      孟星河也觉得沧溟阁不大厚道,哪有什么话都不讲清楚的,见蔺长风这般安排很合理,人家回去也是有事要做,点了下头,随口问道:“你在找人?找谁?”

      “我师父。”

      孟星河疑惑地看着他,不是很明白怎么还能把自己师父给弄丢了的,说道:“你之前好像说过你很小的时候被师父带出山庄,学成后游历天下,你师父什么时候找不到的?莫非是看你学有所成,功成身退隐居山林了?我看民间游侠传记上经常这么写……”

      “我五岁跟我师父走,我们没有固定待的地方,算是四海为家。我十五岁学有所成,师父开始放我一个人出去游历,见识世面,前三年一直未断过联络,我想找他也很容易,但之后就再没了音信。”蔺长风说起这事就眉心郁结,“我这几年一直是边游历边打探师父的消息,后来我还让山庄帮着一起找,结果山庄的暗探也许久未有收获。”

      白露山庄的名号自不必说,孟星河虽没见识过他们的暗探有多厉害,但能有这地位称一句天下第一也无错,连他们都找不到,这人怕不是……

      杨关雪听到这里也皱了下眉,和孟星河一道偷瞄蔺长风。

      蔺长风看出他们眼里的意味,摇头道:“师父身体好得很,不可能会大限将至,他剑法高明,世上难逢敌手,从不涉江湖事,没有仇敌。若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他性子旷达,躲起来不见人不是他的做派。”

      这人把所有可能都否决了,孟星河也没话说了,安慰道:“许是人家就想过闲云野鹤的日子,不被你们找到,等他过腻了又会出现的。”

      杨关雪摇着折扇道:“万枯门现在不接生意,存在的意义就是不能让令主死,你们要去哪都行。”

      孟星河蹙眉道:“奇怪,沧溟阁既早打算让我当令主,何必把蔺少侠拖下水来护我周全,一开始就让你们来不更省事?”

      杨关雪不留情面地干笑道:“大概是姑姑高估了少庄主的水平,本以为会万无一失,谁知道呢?唉,要不是我们出现,你们俩现在都得缺胳膊少腿。”

      蔺长风:“……”

      他现在也觉得孟星河处处顺眼,处处正常。

  • 作者有话要说:  长风:今天又是真香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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