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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制衡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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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长风同孟星河一道往门外走,推开门,孟星河扫视一圈,唤道:“向楚歌!人呢?”
站在门口等得腿也僵了,手也冷了,整个人快被冻成冰柱子的向楚歌早就躲旁边程言屋里去了,鬼知道那两位要温存到什么时候。
听到孟星河唤,向楚歌推门走出来,一眼瞧见那足以亮瞎人眼的银护腕,说道:“少庄主的手笔?”
孟星河披了件轻便的狐裘,问道:“你怎么知道?”
向楚歌觑向蔺长风,笑道:“财大气粗,品位独特,不愧是白露山庄少庄主。”
孟星河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拽上想跟向楚歌打一架的蔺长风跑向江鹤轩的书房。
“温先生让阎宸和铁马堂有品阶的几位都来了,杨门主、陆谷主他们也在,侯爷又叫了邓州军的几位副将。”快走到书房时,向楚歌低声道,“温先生的意思是,娘娘一去,侯爷年迈多病,几位公子都不成器,邓州要怎么办还是要主子来定。”
孟星河不动声色地听了,点头道:“知道了。”
待三人走进屋时,两侧已整齐地各坐了六七个人,偶尔低声细语地交谈几句,在府中此时气氛下,无人大声说话。
书房陈设简单,压根看不出是一品军侯府上,搁着的炭盆都火光细弱,一阵风一吹就要灭干净了一般。
唯一的炭盆自然摆在江鹤轩身边,可老人仍然隔一会就要咳几声,脸色也苍白至极,瞧着更显老态,他见了孟星河进来,率先起身相迎,坐在他身边的江乾雨也立马跟着站了起来。
孟星河解下狐裘给了侍立的小厮,雪白的袍子修身干练,水波纹银边腰带行走间似真有粼粼波光浮跃,镶满珠玉的银质护腕雕着莲花纹样,精致华贵却又不失清雅,少年眉眼已生出了沉淀的凌厉,淡淡一扫,锋刃霜寒。
江鹤轩带着江乾雨和邓州军两位副将跪下行礼:“臣拜见襄王殿下。”
这阵仗吓得剩下的人也连忙站起,温云傕轻咳一声,淡然跪下行礼。
杨关雪和陆影痕对视一眼,也恭敬地跪下。
阎宸不明所以,但感觉现在站着倒显得格外奇怪,带上铁马堂几位也跟着跪下了。
“拜见襄王殿下。”
孟星河脚步略停了停,以往他从不在意礼节,众人对着他也跟老友相交一般,今日他对着满屋子跪倒的人却是面色平静,白袍从众人低垂着的眼前经过,坐上了正中主座,向楚歌和蔺长风一左一右带着刀剑立在一旁。
“免礼。”孟星河坐下后,见江鹤轩咳得厉害,又起身走上前搀着他安坐,“侯爷请坐。”
先君臣礼再晚辈礼,温云傕看得心里清楚,襄王这是当真和以前不一样了。
孟星河拉了下蔺长风的袖子,小声道:“你也坐。”
蔺长风摇摇头,笑道:“给你镇场子。”
孟星河也笑:“行,你们两个当门神得了。”
温云傕今日换了身墨黑色的鹤氅,袖间绣着青蓝暗纹,比之从前的白衫更显内敛的清朗,举手投足俱是雅士风流,说道:“邓州守战能胜,士气盛是重要原因,但眼下邓州仍是孤城,闭门不出非长久之计。四州军暂时还在唐州,殿下需尽快收拢南边的襄州和隋州,眼下这两州兵力空虚,正是出兵之时。”
江鹤轩咳了两声,喝下一口热茶,说道:“唐州也需收来,而且要同时出兵,万不可等四州军反应过来后,南下增援。”
“到时我军兵力分散,与四州残军正面对上,胜负难说。”孟星河微微皱了眉,接上江鹤轩的话沉声道,“可同时出兵,想缠住四州军并拿下唐州,也不容易。”
阎宸本是个话多的,但今日从孟星河一进来,他这缺心眼的也察觉到了襄王气势和从前不一样了,他不能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现下一扫大伙儿凝重异常的神情,更是犹豫不已。
温云傕见他欲言又止了好几次,淡笑一声,道:“阎副将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孟星河也看向他,示意他有话就说,阎宸这才松了口气,放心大胆地说道:“听说樊策长于突击,正巧这也是我的优势,不如跟他比谁走得更快,我们可以把他在附近溜一圈,但永远比他跑得快,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我们已经稳坐城中了。”
孟星河与温云傕四目相接,被这粗浅的计划一提点,倒有了几分计较,但两人来回一思量,又总有些地方觉得衔接不当。
站在一旁的蔺长风伸手捏了捏孟星河的手指,忽而说道:“我有一计。”
温云傕深深看了眼蔺长风,没急着听计谋,反而说道:“殿下这回还要做主帅吗?”
杨关雪道:“接下来怕是不止一战,还要兵分几路,殿下不如还是跟侯爷镇守邓州得好,毕竟邓州还是要保下的,进可攻,退可守嘛。”
温云傕颔首:“正是这个道理。”
“邓州守军不足,但目前各处暂时安稳,留两千兵马镇守,开军屯,以后各州都效仿此法。”孟星河听进去了几人的话,但自己的思考仍是占了大半,慢条斯理地理清了头绪,银护腕在扶手上磕出清脆声响,“本王与江家守邓州,此战所有人听从长风和温先生的调遣。”
在没有商路的情况下,钱粮是一大问题,仅靠三大组织的生意钱只能勉强支撑,开军屯确实是最好的法子。
至于孟星河把主帅之责交给蔺长风和温云傕,其他人没有意见,阎宸却大有不服气之态。
左朗眼见这祖宗就要站起来驳了襄王的话,他真是庆幸自己死皮赖脸跟右果毅都尉常泽换个位置,坐在阎宸旁边,此时眼疾手快拽住这祖宗,摇了摇头。
襄王今日明显是来立威信的,砸他的场子,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阎宸脑子转不过弯,怒瞪着左朗:“我……”
左朗气得直翻白眼,踩了他一脚,压低声音道:“大爷,听我的!晚点跟你解释!”
阎宸痛得直抽气,见大家都格外顺从,心里隐隐感觉到了什么,在左朗的逼视下闭嘴了。
蔺长风又捏了下孟星河的手指,仿佛以为大家都看不见,说道:“留向楚歌护着你。”
温云傕却皱着眉小幅度地摇了摇头,递了个眼神给孟星河。
孟星河会意,方才阎宸和左朗的一举一动他们几人都看在眼里,自然清楚。
“向楚歌同阎宸一道走,铁马堂除阎宸外,得有另一个人挑大梁。”孟星河看向左朗,“你叫左朗是吗?从前薛灏是副将,今日起,你取代薛灏的位置。”
这下左朗也懵了,这事情发展和他想象得不一样啊。
怎么莫名其妙的,他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他小心翼翼看了眼阎宸,这人倒真是单纯,全然没有危机感,神情看着还挺为他高兴。
阎宸对他笑笑:“你实至名归,早该如此。”
左朗:“……”
向楚歌心里门儿清着,躬身行了一礼,应道:“属下遵命。”
左朗见状,也只能起身行礼:“谢殿下。”
蔺长风却神色不虞,握着孟星河一根手指反复揉捏,提醒他选个人护着自己。
孟星河被他揉得整只手都快麻了,对杨关雪颔首道:“那就劳烦杨门主暂时不接生意,陪本王守在邓州。”
杨关雪欠了欠身:“谨遵殿下之命。”
蔺长风这回算是放心了,松开手捻了会儿指尖,似在回味手上的余温。
安排得当后,江鹤轩身体欠佳,江乾雨扶着父亲下去歇息,其余人也各自告退。
温云傕一瞥向楚歌,说道:“殿下让向楚歌跟着阎宸,大材小用了。”
孟星河听出他语气里并无责怪之意,挑眉笑道:“温先生懂我的意思。阎宸是将才,但他就像脱了缰的马,心思太纯又不服管,必须要有个人盯着他,不然他能翻了天去。”
温云傕低眉一笑:“至于左朗,他比常泽更适合为将,当个校尉确实也屈才了,眼下正是用人之际,提拔他是应当的。”
“他和阎宸关系好,本来由他盯着阎宸是极好的,但铁马堂这批人正是因为从前太熟了,敢跟着阎宸来的都是过命的交情。军中需要袍泽相惜,却也忌讳自成势力,长久以往,会忘了他们真正效忠的是谁。所以殿下隔开左朗,明为扶持,暗为制衡。”
孟星河听他把这事深浅意思都说了出来,有些倦怠地叹了口气,转头去看向楚歌,道:“你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吗?”
向楚歌心思细,早就明白其中关窍,道:“主子放心,属下会盯牢阎宸,定让他听少庄主和温先生的话。”
孟星河起身又去看蔺长风,千言万语尽数化作又一声叹息,轻声道:“我在邓州待你凯旋。”
蔺长风比他想得开,眉目舒展,道:“放心,你要的,我都去给你拿来。”
孟星河睨他一眼,不轻不重地在他胳膊上拍了下,温云傕和向楚歌齐齐咳了一声。
“殿下,关于萧逸淮那支突厥骑兵,我已经让白露山庄的暗探去京中打探了,也……修书于其翾试探。”温云傕道,“稚初觉得这事倒不像通敌叛国,不然朝中没道理如此平静。”
“确实,勾结突厥人总有蛛丝马迹,被那帮文臣知道了,肯定要闹个天翻地覆。”孟星河点头又摇头,“但不管怎么说,此事绝不可大意,京中一旦有消息速速报于我,毕竟皇上在京中眼下是势力单薄,要是还有个突厥……”
孟星河眼神沉冷,未再说下去。
炭盆因许久未添炭火,烧完了最后一截木炭,火星子点点消逝,屋中重归冷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