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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暗潮涌 ...

  •   弯刀甩开鲜红的血滴,薛灏一对鹰眸中满是漠然,收刀入鞘,对门外守着的人做了个手势。

      两个侍卫将一具尸体拖了出去,薛灏随后关紧了门。

      烛灯将信纸燃成灰烬,那火光似是烧到了宗世曜眼中,他愠怒道:“截我的人,还把人送回来示威,竖子焉敢!”

      薛灏天生带了三分凶相的面庞此时又多了些阴狠,说道:“堂主不必忧心,襄王手上的底牌跟您比起来不堪一击,他这般做只不过是在虚张声势罢了。”

      “天下再也不会有比铁马堂还精良的兵马了,我辛辛苦苦为他孟家守了半辈子,要走就要完完全全地带走。”宗世曜掩了些怒气,森寒地笑了一下,“就算只能带走一半,另一半我也绝不会留给孟家。”

      薛灏道:“他们送回来的人只不过是个送信的,不过纵使他们全都猜到了又能如何,带着寿州两千兵马来挡我们的上万精兵不成?”

      话虽如此,可宗世曜生性多疑的毛病已成痼疾,多年在沧溟阁眼皮底下暗度陈仓,隐忍伪装,日夜不安中,他变得疑神疑鬼,再也没了年轻时的果决。

      而他要走的这条路只能有一个结局,他走的每一步都谨小慎微,每做一件事,都要保证是绝对成功,“可能”二字是他不能接受的。

      他也知道这很窝囊,成大事者不当如此,可他真的太怕了。

      宗世曜闭了闭眼,深浓的疲惫中硬撑出十足的冷静,说道:“襄王是在示威也是在试探,兵符在我手上,我走了,邓州也就死路一条,他想探我到底在不在意三大组织每年那几百万两白银,在不在意邓州这块心头肉。”

      薛灏比他放松得多,阴鸷地笑道:“邓州算什么?我和堂主都在地底下待够了,为他孟家做棋子也做够了。”

      宗世曜长长吐出一口气,起身走到他面前拍着他的肩道:“你说得对。我们自己的东西只能由我们自己攥着,要做也要做一方霸主!”

      “阎宸不能留,他是孟堰和孟灵萱的人,绝不会跟着我们。”薛灏双眸更添狠厉,“既然襄王已经知道了,我们不如提前动手。”

      门窗紧闭的屋中本应无风,烛火却不知为何跳动着一晃,宗世曜心头一惊,抬眼与薛灏四目相对。

      薛灏无声地阴寒一笑,抬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宗世曜双手紧紧握拳,似是不敢下命令。

      薛灏急切道:“堂主还等什么?山南西道和剑南道,再加上黔中道的西侧一半,我们已经营多年。就算只能带走一半的兵马,一路上各州又有谁能是我们的对手?”

      “我们据泸州险关,北有梓州和益州的商路,南有曲州和播州的刺史为我们开着大门,剑南节度使要守吐蕃边界,不敢妄动。我们有强兵在手,又有真金白银,周边几州不足为惧,不消多久都是我们的囊中物!”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宗世曜也知道早晚会有最终做决定的这一天,从二十岁接手铁马堂到如今,三十年了,日日看着精兵良马近在眼前,他不甘心一辈子和自己的父亲一样活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不甘心他宗家世代都做孟家的一条狗,被主人利用和提防。

      明明这些都在他手上,凭什么要给他人做嫁衣?

      这天下能姓孟,能姓萧,为何不能也姓宗?

      既然乱世将起,他宗世曜为何不能来掺一脚?

      “加快转移兵马粮草的速度,城内留一万骑兵以备不测。”宗世曜终于狠下心来,目光坚定道,“阎宸其实是个将才,先给他递封信,若他肯识时务就收为己用,若不肯……”

      “杀。”

      薛灏那双鹰眸中闪出嗜血般的兴奋,他和宗世曜一样,等这一天也等了许多年。

      铁马堂的名册上记着他的来历,他原是安北都护府治下的军士,是大齐镇守北疆的北境军,见过苍茫的大漠狼烟,见过突厥骑兵沥血的□□。

      他为大齐拼杀了十年,从少年郎到青年人,在一次与突厥人的对战中,因主将判断失误,他们那一支军队几乎全军覆没。

      一将功成万骨枯,他只是个不起眼的小卒,如同宗世曜不甘心做孟家的狗,他也在自问,凭什么他要为主将的失误陪葬?

      于是他当了逃兵,从茫茫大漠千里南下,他相信这里会有他的一席之地。

      再也不会有江湖上神秘的大善人,再也不会有北境军的逃兵,他们要怀着一身反骨,带着这支藏于山河的兵马毁了这世间荒唐可笑的忠肝义胆。

      去做霸主,去做枭雄,去做天下的主人!

      *

      “你们这次的重甲比上次是好点儿,但是不是又太重了?”阎宸强行与校尉左朗做出勾肩搭背的姿势,无视左朗的深深嫌弃,侃侃而谈,“重自然有重的好处,但太重也会影响速度和反应力,要我说啊,你们还得在这重量上多下点功夫。”

      左朗推开他道:“重骑和轻骑的功用完全不一样,轻骑适合千里奔袭和灵活作战,但重骑适合两军对垒时作为一种军阵,冲入敌阵,气势汹汹,防卫与攻击都是上乘,至于速度和反应可以交给左右两翼的轻骑。”

      阎宸抢走新造出的重甲玩了好几天还没还,不出所料地和从前每次一样,又是先扬后抑,说了一路还不够,硬要把左朗拽回自己屋接着说。

      两位副将在正院有单独的房间,无需同其他人一样在地下过夜,阎宸一路强拉硬拽地拐带了左朗直到自己房里,不知道的还以为他阎副将强抢民男。

      左朗是重骑兵的校尉,能被这人盯上也怪他脾气太好。

      铁马堂里不乏曾经的亡命徒,那脾气实在是不敢轻易招惹,对阎宸这种死缠烂打的人更不会有好脸色。

      阎宸便在一群人里发现了他这老好人,无论自己在耳边如何嗡嗡直吵,顶多也是呛几句,真是块宝。

      “话虽如此,但战场上风云变幻,不管是冲杀还是撤退都需速度迅疾,重骑可以重得有威力,但不可重得笨重。”阎宸嘻嘻笑着把门关上,“何况这可是银子花得最多的地方,总得有不止一处用途吧?诶,你听没听我说话啊?看什么呢?”

      左朗突然眼神一变,竖起一指在唇上示意他噤声。

      阎宸莫名其妙看他一眼,趁他警惕地去窗边检查,也瞥见了桌子底下躺着一封信。

      “什么人进来过?”阎宸俯身去捡信,边拆边问道,“从窗子那儿进来的?”

      左朗瞪着他道:“大爷,轻点说话。”

      阎宸展开信纸看了起来,左朗凑过来也瞧了眼,顿时大惊失色。

      “宗世曜是个……嗷!”阎宸狠狠将信摔在桌上,他没防备,说得大声了些,左朗踩了他一脚,痛得他倒吸口凉气,“叛徒?”

      左朗虽也不是什么攻于心计之人,但跟这种缺心眼的傻子相比还算是个正常人,蹙眉思忖了一番,道:“襄王殿下还要靠铁马堂给他打仗,没道理编这么一出戏来骗你。你仔细想想这两月殿下和堂主的关系,是不是还真有点不正常?”

      “按理说,邓州危急,铁马堂该速速前去才对,可两人都没动作,而殿下至今都不曾真正在军中掌权,那就是说……”

      “嘘。”这回换阎宸耳尖一动,对左朗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左朗见他紧紧盯着窗子,无声问道:有人?

      阎宸点点头,一步步走向窗边,左朗跟着他心跳得飞快。

      窗子被阎宸猛地推开,外头已无了人影,只是窗下掉落了另一封信。

      阎宸翻窗出去捡起,看完后又狠狠一摔,骂道:“宗世曜这狗.娘.养的东西!还想拉老子跟他一起当叛徒?做他的春秋白日大梦去!老子这就去砍了他!”

      左朗赶忙拦住他:“阎宸!”

      “宗世曜想带铁马堂去西南!我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他远走高飞当土皇帝去?”阎宸双眼已是怒火中烧,“既然他不懂什么叫忠义,我今天就教教他!”

      “去!整兵!”

      阎宸高大健壮,身手又好,左朗还真拦不住他,气得跺了下脚,急匆匆跟着扛剑的傻子跑了出去。

      走到一半他又一拍脑门,慌张地走回头去拿那两封信,一封在烛火上烧掉,一封收了起来。

      阎宸刚走进屋就看到的信来自于襄王,趁着屋中无人,由楼心月悄无声息地放在里头。

      此时孟星河也心神不宁,坐立难安,已经在院子里绕了十几圈。

      蔺长风被他绕得头晕,拖住他道:“急有什么用?信送出去了,狄唐也在那边盯着。”

      孟星河又原地来回踱了几步,看向楼心月道:“楼姑娘,你进去时屋中到底是个什么情景?可有异状?”

      “屋里挺乱的,被子没叠,衣服乱扔,桌上像是十年没理过。”楼心月冷脸寒碜人的本事炉火纯青,“但肯定不是被人打劫了,我四处也检查了一遍,没有看到其他人的信。”

      说完还要摆出对此人屋中脏乱差的强烈嫌弃,仿佛又见到了那不堪入目的情景。

      杨关雪也是个心大的,在这节骨眼上照旧悠闲,闻言轻笑道:“殿下,你眼光还不错,少庄主收拾东西可比你收拾得好多了,从不乱扔乱放,当真是世间难寻第二个这般的好男人了。”

      孟星河:“……”

      被两人一通搅和他倒真没那么心烦了,终于能坐定在廊下,问温云傕道:“依温先生所见,宗世曜那边会如何对阎宸?”

      温云傕在教程言识字,由于这位学生不能说话,教起来自然比寻常人难,但程言学得很快,每日能学好几十个字,第二日温习时,他说出一个字,程言九成都能指对。

      听得孟星河说话,他把书暂时交给了向楚歌,走过去说道:“宗世曜多疑胆小,之前明明稳占上风尚且不敢同殿下见面,阎宸在军中有威信,他更不敢正面相对。五万精兵,换了谁都是想全都带走的,他不甘心弃了阎宸,多半会先递封信试探一番。”

      孟星河也不知道有没有安心,点点头又开始神游,蔺长风只得挑了个话头引他思绪,问道:“你昨日要我去买姑娘衣裳做甚?”

      “咳咳咳……”

      此话一出,孟星河呛得直咳,神情几番变幻,最后红了双颊,瞪他一眼道:“自然是有用了!”

      蔺长风脑海中冒出些不好的回忆,眼角处更是传来久违的抽痛,咬咬牙道:“你不是说你没有那什么癖好吗?”

      杨关雪新奇地问道:“什么癖好?”

      向楚歌和温云傕还算克制,但眼神分明写满了求知欲,就连程言和楼心月都不明所以地瞥了过来。

      孟星河气急败坏地踹了一脚蔺长风,捂住脸大喊道:“什么都没有!别看着我!”

      在意味深长的静谧中,从蔺长风开始,一个个陆续挪开了视线。

      “殿下,我有件事一直想不明白。”杨关雪望着冬日萧条景象,“你们之前说长公主十一岁就由她姑母教导如何当阁主,按理每一任阁主从小都该如此,为何殿下你到现在还什么都不懂?”

      蔺长风轻咳一声道:“还是懂许多的……”

      杨关雪:“……”

      在孟灵萱死后,孟星河出了长安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起初他确实想不明白,孟堰绝不是放任下一任阁主懵懂度日的皇帝,可直到长安城破,他都未接受过和沧溟阁有丁点关系的教导,甚至那惊人的秘密都是他自己问了才知晓的。

      他疑惑过,最近却忽然有了模糊的答案。

      是如何想明白的他也不知晓,就像每个人都知道自己在某一天长大了,可究竟自己是如何长大的,也许终此一生都无法解释。

      尤其是最近邓州危急,夜间他总是梦到他此时最担忧的人。

      他梦到江莺浓坐在常宁宫的回廊上,目光缥缈地看着他,如很多次那样浅笑着唤上一声“霜儿”,他欣喜地唤着“母后”,江莺浓朦胧的眼神便清晰起来,她像是失落,又像是藏着许多他从前忽略了的刺痛。

      江莺浓多数时候都是不爱对着他笑的,甚至有些严厉,会一板一眼地问他功课,他做错了事也会不留情地责罚。

      可他在梦里又看见自己从前生病时,江莺浓坐在床头悄悄红了眼眶,在他迷迷糊糊间伸手轻柔地抚他的脸。

      还梦到有一次在门外隐约听见江莺浓和孟堰争吵,他听不清他们在吵什么,可有一句“妇人之仁”永远地印在他心头。

      孟堰出来时脸色铁青,江莺浓坐在案边眼角泪湿,看了他一眼便转过头去哭得更为伤心。

      从前,他只想着自己不讨喜欢母后喜欢,这些与其他回忆格格不入的内容都被他扫到了脑海深处,甚少翻出。

      再回忆起时,他想着,母后是那样要强的人,原来也会哭。

      不知道在何时变得与从前不一样,也不知道从前那些忽视的痕迹是如何被他找到蛛丝马迹。

      为何他没有和孟灵萱一样早早在阴暗的棋局背后做一颗孤独的棋子,而是无忧无虑地度过了十几年时光,似乎就是那么显而易见,又如鲠在喉。

      孟星河深深叹了口气,怅然道:“去了邓州就知道了。”

      蔺长风看出他心绪更不佳,想伸手拍拍他却觉得这么多人看着有点不好意思,手伸出去又缩回来,三次后刚下定决心,狄唐跟着两个暗探跑了进来。

      “他们走了。”

      狄唐没头没尾就来了这么一句,但所有人都神情一肃。

      孟星河疑道:“他们?”

      一名暗探看狄唐是别想说清楚了,低头回道:“还有个人跟着阎宸,是重骑营的校尉左朗。宗世曜也派人送了信,阎宸看了信便说要去整兵。”

      温云傕立刻便知发生了什么,与孟星河对视一眼,点头道:“去调寿州军,控住四面城门,其他的按之前商量好的来。”

      向楚歌会意,和陆影痕一道离去,杨关雪又带着楼心月和狄唐一道走了出去。

      孟星河眼眸沉着,冷声道:“走,去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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