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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薄纱透 ...

  •   新帝登基的消息传来时,孟星河正好启程与蔺长风几人去往辰州断魂谷。

      辰州多崇山峻岭,歧路难行,众人按以往的速度盘算,本以为八日再添个半日能到,没想到第九日了还在山道上转悠。

      此时已入夜,前边山道还蜿蜒盘旋,望不到头,蔺长风打头带着众人去近旁村镇寻客栈。

      离长安城破之时已过一月,时入深秋,孟星河裹着斗篷也觉得冷飕飕的,缩了脖子窝在蔺长风身前——所有人都习惯了他们这黏人劲儿。

      “白露山庄的暗探已经派出去了,沿路也都有传信。”杨关雪终于把折扇收了,白褶子和文生巾上的蓝白飘带一道轻舞飞动,“邓州暂时安稳,萧逸淮那边也没有立刻起兵的打算,倒不必太过忧心。”

      “话是这般说,但谁知道萧逸淮哪天就突然动身了。”孟星河一说话,那卷了山道沙尘的大风直往嘴里钻,他抖着嘴唇说得有些瓮声瓮气,“这一个月他是用来站稳脚跟,丰添羽翼的,忙活完了自然就去解决心腹之患了。”

      蔺长风已许久没说话,虽然他素来就这般安静话少,但杨关雪这会儿总觉得有些问题,挑了个话头问道:“少庄主,你带襄王殿下去了铁马堂后要走吗?”

      新帝已登基,五殿下不可再叫,孟星河正经封号是襄王,杨关雪便早早改口了。

      蔺长风默然,孟星河却着急地半回了头,戴着红帽的脑袋贴着蔺长风的胸膛擦过,后者胸膛起伏了一下,往后挪了些。

      “你要走?”孟星河眸子澈亮,那般睁着看过来天真纯粹,“皇姑母不是说你师父会来找你吗?”

      杨关雪笑道:“是找他又不是找你,难不成他师父还能猜到你们是凑对儿待?”

      一听到“凑对儿”,孟星河兀自耳热了,支吾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到时候再说。”蔺长风把他的头拨了回去,声音比以往更低沉了,还带了些哑,“断魂谷都没到,还管起铁马堂来了。”

      孟星河感觉这人心情莫名不大好,想着许是倦了,便乖乖坐好闭嘴,缩着头不再吭声。

      到得一家小客栈,蔺长风下了马就独自快步走了进去,好像跟他们不是一伙儿的。

      孟星河和杨关雪对视一眼,摸不清状况地跟进去。

      他们夜宿时不管是船上还是店里,一贯是四间房。

      蔺长风从不放心手无缚鸡之力的孟星河一个人待着,将安全送人到铁马堂的要求做到尽忠职守。

      狄唐和楼心月一男一女不能同住,剩下一个杨关雪也不知是男是女,只能再开一间。

      反正白露山庄和万枯门都有钱得很,谁都不怕花钱。

      赶路自然是累的,孟星河看蔺长风一进屋就往床上倒还是纳闷,走近去瞧,他一下明白过来:“你那个什么内力是不是又反噬了?”

      上个月是在长安回江州的途中,他什么都不说,孟星河直到半夜做了噩梦醒来才发现这人不对劲。

      此时蔺长风闭着眼在尽力调息,面色青白,嘴唇不知是不是被热燥了,一层薄皮裂开翻起,白得毫无血色,额上颈上都是汗珠,显然是已忍了一路,只不过隔了厚实的斗篷,他又有意挪远了,那热度倒没传来。

      孟星河伸手想来探下热得有多厉害,没剩多少力气的人推开了他的手,道:“你洗漱去。”

      这人好像对这事一直很排斥,只想一个人受着,怕别人看到他有多凄惨似的,孟星河真受不了以为自己能耐上天的人,有些赌气地哼了一声,开门唤伙计打了桶热水。

      孟星河在外头脱了外袍和中衣,走到屏风后头再脱里衣,他也累得骨头酸,身上还冷得慌,懒得管那人死活,先自己泡热乎了再说。

      于是蔺长风神志不甚清醒地偏头那么一看——

      就惊住了。

      这客栈也不知道有什么毛病,摆着的屏风跟不干不净的某些地方似的,糊上一层朦胧的绢纱,绘上几丛素雅的兰草便是遮挡了。

      孟星河的里衣突然间褪下,两片蝴蝶骨隔着屏风也舒展得煞是好看,肩颈拉出平滑流畅的线条,背沟鲜明,笔直一条滑至腰间。

      下边的裤子腰带也被解开了,两个浅浅的腰窝在绢纱后头若隐若现,再往下……

      蔺长风受了惊般把胳膊挡在了眼睛上。

      不知是不是体内热得本就要命,被那故弄玄虚的绢纱一衬,看到的少年脱衣图简直在眼前挥之不去。

      从不吐脏字的人低声骂道:“真他娘的操了。”

      他一定是被某个浪荡登徒子上身了,这登徒子癖好还不一般——

      要不然他怎么看个男的脱衣服还看出反应了!?

      这下更要命了,简直半死不活。

      孟星河全然不知自己成了勾魂的妖精,此时正浸在热水里舒服不已。

      绢纱笼着烛光,勾勒出他白皙的肩背,偶尔传出一两声水声,蔺长风真想自己长出四只手,两只捂耳朵,两只蒙眼睛。

      那水声和“不小心”瞥见的嫩白皮肤催得他双耳烧热如炭火,周身蒸腾在一阵接一阵的热浪里,体内流转在四肢百骸的滚烫热气成了燎原之势。

      他要被烧死了。

      孟星河把从带着的行李中抽出的轻便丝袍挂在屏风上,里衣要换,他便拿这件披着穿。

      他什么都没意识到,边系着腰带边赤着脚就走了出来,两条雪白笔直的腿在白丝袍下晃着,蔺长风紧闭着眼恨不得自己瞎了。

      孟星河一出来就冷了,抽着凉气几步蹿上了床,拉过被子拢住了自己的脚。

      “你总不能就这样睡吧?”孟星河把另一床被子推到蔺长风这儿,看他外袍都没脱,先前还说不管他死活,现在又心软了,“我帮你把外袍脱了?”

      “别……”

      内力的反噬要到后半夜才会慢慢消退,这会儿正是越来越严重的时候,蔺长风说起话来也轻如蚊蚋。

      孟星河没听清,直接凑过来解他的封腰,手指在腰腹上一阵窸窸窣窣。

      蔺长风的喘息重了几分,孟星河却全无感觉,以为都是内力反噬的正常反应,散开封腰,就去扒了衣襟,说道:“你起一下,不然脱不了。”

      “你……别……动……”蔺长风用力挤出这几个字,尽量说得清楚些,把自己的外袍往回扯。

      孟星河坐在蔺长风左侧,一只腿的膝盖垫在他胳膊上,怔忪了一下,抓外袍的力道松了,手却没松,被蔺长风往回扯的力道一拉便整个人扑了过去。

      那一瞬,两个人的呼吸都滞住了。

      孟星河趴在蔺长风身上,洗了澡的人有水珠未拭干,晶莹地挂在脖根上,丝袍领口低,被热水蒸出薄红的锁骨半露着,软嫩的皮肤蹭过蔺长风的脖子,微凉与滚烫交缠。

      蔺长风身上的热气灼着孟星河,他如扑进了一个火炉里,四处都被火焰烘烤着,他不甚舒爽地扭动了下身子,身下人轻颤着,呼吸急得吓人,滚烫的手掐住他的窄腰:“我让你别动……”

      孟星河气得脸红,瞪他一眼:“我没动,是你扯我的!”

      “是你先脱我衣服的!”

      “你说别动我就没动了!然后你就拽我!”

      “因为你先脱了衣服!”

      两人谁也说不清究竟是“你扯了我”还是“你先脱了衣服”的错,孟星河大概也被那烫人的热气烘得神志不清了,两腿在裹着的被子里动了几下,用力砸在蔺长风的腿上。

      蔺长风本就要死要活了,也气得不轻,手上狠狠一掐腰线,痛得孟星河叫了一声。

      “你放肆!”孟星河疼得泪花都出来了,深觉自己就应该让他自生自灭,揉着可能被掐青了的腰侧,恶狠狠道,“你再乱掐,本王阉了你!”

      话刚说完,倒在蔺长风身上的人蓦然感受到自己腰腹处顶着什么东西。

      一刹那间,孟星河脑子里炸出了千百朵烟火,都是男人,这是什么情况他一清二楚。

      狗屁内力反噬!这是喝了药吧!

      孟星河猛地翻身躲到墙边去,用力磨着牙:“蔺长风!你敢对着我硬!”

      “本王明天一定阉了你!”

      蔺长风有苦说不出,扶额道:“我不是故意的……”

      孟星河捂着鲜红的脸窝进被子里,没好气道:“你还敢故意?”

      蔺长风:“……”

      两人都不是很想活了。

      深秋时晴时雨,辰州没落雨,江南倒是落了淅沥小雨。

      洪州的景致与江州相近,江南风貌婉约清丽,乡间靠着山有一竹舍,半旧白衫的书生收好桌上的白宣,推门刚想走出去就顿住了。

      门外一人撑着青布竹骨伞,雨滴清泠打在伞面上,伞下人墨色圆领袍翻着衣领,溅了些雨珠,长身玉立,静静站在院中与他对望着。

      温云傕漠然地转身,一言不发地回屋去了。

      但那门还开着,贺翛然笑了一下,走到门前收了伞,跨进去皱眉道:“你这屋子太冷了。”

      温云傕沉默地坐在桌前,贺翛然上前拉过他的手,攥在掌心说道:“你看,手都冻青了。”

      “对左相大人来说,自然是冷。”温云傕挣开了手,眼底嘲弄,“我与大人风马牛不相及,大人是不是管得太宽了?”

      贺翛然也不恼,后腰抵着书桌,侧身看他,说道:“我心疼,自然就与我有关。”

      那双天生含情目瞪过来时,嗔怪的神色更给含情目添了颜色,贺翛然不禁伸手拈着他的下巴道:“你离了我就清减,更叫我心疼。”

      温云傕偏头想躲,贺翛然使了力掰住,轻声道:“你走了这么久,我也没扰你,何必还气我?”

      “没扰我?”温云傕好笑道,“你的人追了我一路,这叫没扰我?”

      贺翛然两眉生得锋利,气质却同温云傕有些像,冷厉与温和相映着,淡笑道:“我要是真想扰,你现在可就是在溧阳侯府了。”

      温云傕眸中裹着丝凉气,瞟他一眼,道:“长安那么多事等着你,跑这里来做什么?”

      贺翛然松了手,笑意敛去,翻了几下桌上写了字的白宣,说道:“为什么拒了我让人给你送的荐函?明年的春闱是我主持,你既然不要送的官位,那就自己去考。”

      “穆先生是副主考,你拿了荐函去找他,便算是约定好了做他的门生。我给他瞧过你的笔迹和文章,考卷糊名,他也必然省得你的卷子。”

      温云傕嗤笑出声:“穆先生是文坛老人了,能攀上做他的门生,春闱就没有不中的,做他的约定门生,你这跟送有什么区别?”

      “我就是想送你又怎么了?”贺翛然低眸压着一口气,“你当得起。”

      温云傕眼中的嘲讽满溢,重重吐出三个字:“我嫌脏。”

      贺翛然眸光一沉,忽而俯身吻了过来,温云傕抬手扇了他一巴掌,起身退到了椅子另一侧。

      温云傕手劲并不大,贺翛然倒没觉得疼,轻笑一声道:“你嫌脏……那你觉得我脏不脏?”

      对面人没有说话,盯着他看了半晌,阖眸有些疲惫地轻叹道:“其翾,要是哪天萧逸淮败了,你怎么办?”

      贺翛然绕过椅子走到他面前,直视着他道:“我既然跟了他,自然知道这是破釜沉舟的一条路。”

      温云傕有些恨铁不成钢地咬起了牙,嗓音也抬高了几分:“他要是一直稳坐着摄政王的位置是他本事大,但要是哪天被皇室翻了天去,你勾连乱党,兵围京都,操纵朝堂,视同谋逆!这是要诛灭九族的!”

      贺翛然低声笑了起来:“我都上了贼船了,你跟我说这是诛九族的还有什么用?莫非要我现在开始脚踏两条船?那没等皇上诛我九族,萧逸淮就先让我死无葬身之地。”

      温云傕垂眼苍白一笑:“我以前没劝过你吗?你听了吗?”

      贺翛然推着他抵在墙上,压迫地凑近道:“你也知道的,才学最是无用,你无用,我也无用,你说我该怎么办?”

      温云傕横眉冷视着他:“宁为白衣,不事权贵。”

      贺翛然笑得眼睛都红了,声音颤着抖道:“你孤身一人,心安理得地当你的天外客……”

      “我呢?溧阳侯府三百多口人等着我撑腰!我不出人头地,我们贺家都要没了!你以为我生来就想摧眉折腰事权贵?我也嫌脏!”他俊朗的脸上腾着怒气,掺着不甘,“你和我不是想要一个以文载道,以才取士的盛世山河吗?多少年了,身居高位的无人敢做,那就让我去做!”

      温云傕倦极了,闭上眼轻颤道:“其翾,我是怕你会死啊……我怕啊……”

      贺翛然撑着墙静默了会儿,眼里的冷厉散去,现出清冽的温热,捧着他的脸落下了热烫的吻,像患得患失着什么,一声声唤着“稚初”,啄他的唇,缠他的舌,染上他的味道。

      温云傕靠墙轻轻发着抖,沉默地受着那深吻,所有的针锋相对在那声“稚初”里消弭,他抬手有些自暴自弃地拥住了贺翛然,自甘沉沦地回应着他的唇舌。

      他也患得患失,这个人是他平生庸碌中最明亮的浓墨重彩,是凄风苦雨中推开门见了就畅怀的心头一暖,是他的伯牙子期,是他的命中挚爱。

      秋雨下得大了些,清冷地砸着屋檐,也砸开了他们的唇舌交缠。

      贺翛然的指腹抹过他发红的唇,含着笑意,低声道:“你离我远点也好,若我死了,你可活着。”

      温云傕颤得更厉害了,紧紧握住他的手腕。

      贺翛然一点点掰开了他的手指,退开几步,转身却又停住,平静地说道:“你在江州是不是见过襄王?萧逸淮还在找他,你当心。”

      “其翾……”

      温云傕唤了一声,贺翛然没有回头,大步跨了门槛,拿起伞走入了雨幕之中。

      方才的亲热像是一场梦,温云傕脱力地坐在椅子上,良久,起身收拾了桌上的笔墨纸砚,又卷了几件换洗衣物一起收入了书箱之中。

      竹舍落了锁,温云傕背着书箱撑伞离开静谧的院落。

  • 作者有话要说:  长风:哦豁完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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