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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因为爱 ...

  •   郭晓羽后来才知道杜子航无意中错用的那个词泄露了隐情——在他和子静吵起来以后。
      在看到子静以前,杜子航的情绪不错,拿钥匙开门的时候还突然笑了——他想起那次和绍雷一块儿回来时看到的一幕。那时他还和郭晓羽格格不入。
      郭晓羽猜不出他在笑什么,瞥了他一眼,无奈地转开了头:杜子航不紧皱着眉或者目光咄咄的时候,其实并不可恶,甚至和绍雷给人的感觉差不多,都挺风趣、健谈的,还有点儿蔫坏蔫坏的劲儿,不过她不知道霸王似的和伙伴似的哪个才是他的本来面目——当然也不想去了解,所以对于不是非回应不可的言行,她自动选择了视而不见。
      杜子航从眼角看到了郭晓羽的见怪不怪,也觉得无奈,他真是服了这个女生,就她待人处事那种方式,估计天塌下来也只会轻描淡写说声“什么东西砸我头”了!他现在再不会怀疑她的淡然、淡漠是在故作姿态了,不过更加不能理解她为什么会这样:究竟什么样的打击才能让年纪轻轻的女孩子整天一副死灰槁木的样子?——他记得那次在电教楼试探她时她的惊疑。跟绍雷说起过,绍雷说他敏感、郭晓羽不过是性格文静而已。他说服不了绍雷,毕竟在他和绍雷之间,更熟悉郭晓羽的人是绍雷而不是他,她在绍雷面前也远比在他面前自如,但是,那种感觉真的很不容易消除、他就是感觉郭晓羽背了一个很重、很重的包袱,所以才把整个人压变形了,换句话说,郭晓羽的表现绝对是因为经历而不是性格,但是,那好像……与他无关!
      想到并没有立场要去探究郭晓羽的前生今世,杜子航放弃,尽地主之谊先把郭晓羽让进门,结果不光是郭晓羽,连他都在进门的一瞬间愣住了!
      屋里的气氛不同寻常,是风雨过后的宁静,杜子航只觉心中一沉,几个大步跨进屋里去,“姥姥,怎么了?”他扶住了倚坐在床边的姥姥。
      姥姥听到门响就慌里慌张地低头擦眼睛,子航一过去赶紧背身,掩饰地抻抻床单又掖被角,摆摆手不说话,子航的脸色更沉了,一把扳住了姥姥,“姥,你别让我着急!”不等姥姥说话,猛地想起了什么,转头朝小屋喊,“林子静!”
      小屋的门虚掩着,没人应声,姥姥看看小屋再看看子航,潮润着眼欲言又止,子航的脸色难看起来,放开姥姥就往小屋走,经过还呆站在门口的郭晓羽身边,停顿,迟疑,“拜托……”
      他没说拜托什么。郭晓羽却很明白,点点头儿示意他放心,径自进屋去陪着姥姥了,尽力不往小屋那边看——杜子航进去就把小屋门关严了。
      姥姥在子航背后张了张嘴,看样子是想叫住他,可不知想起什么,到底没叫,往一旁挪了挪身,让郭晓羽到身边坐下,强露出笑脸,问着外边的冷暖、绍雷他们走的顺不顺利,郭晓羽若无其事地和姥姥说着闲话,看着姥姥的情绪逐渐平复了才放下心来,只在心里画了个问号:姥姥是在跟子静生气这一点是无疑的了,可原因呢?子静是有些小个性,可她对姥姥的感情连她这个旁观者都感同身受,怎么会把姥姥气得落泪都不管?还有姥姥,多开朗、开明的老太太,她……
      “我说了不去就是不去!”
      小屋里突然传出的尖声打断了郭晓羽的思虑,她吃惊地望向姥姥,无法装作没听到,姥姥怔了一怔,干了的眼窝又开始泛潮,“不用理她!”老太太哑了声音,象不解恨,咬着牙又补了一句“小白眼狼!”那边屋里也同时传出低低的叱喝声,是杜子航的声音,说的什么听不清,不过不难听出他的怒气,郭晓羽不安起来,深觉自己的出现不合时宜,“姥姥,要不……”要不她先走吧,家务事还是他们关起门来沟通比较好,最起码可以保全子静的面子——不管做了什么错事,姥姥和哥哥都是亲人,骂一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要有她这个外人在场,子静要知道了只怕会觉得很丢脸,以后在她面前会觉得难堪,所以……
      “那……也好……”姥姥明白郭晓羽的意思,也赞成,可还是觉得过意不去,“这大风天的让你白跑……”
      “你少来!”
      郭晓羽还没等说话,小屋里又传出尖锐的一声,惊得郭晓羽和姥姥都忘了正在说什么,一齐望向小屋,林子静象劈了似的声音正穿过门板,一句跟一句地直冲入人耳膜,“大道理谁不会说?我能说的比你还好!可你跟我换过来试试、你看你能不能做到!你试试、你试试!”
      杜子航不知说了句什么,子静的声音更加尖锐起来,“大姨早就死了,所以你能不痛不痒;可我不行,我那个爸爸再不是个东西,可他还活着;我爸爸还活着,我尊敬的妈妈却要嫁人!还是嫁给我曾经那么信任的人!你当然无所谓,姨妈也是妈,可我不行,我只有一个爸、一个妈……”子静的声音哽咽了,却还在拼命拔高,“我告诉你们,别说今天是她的生日,就算今天是她的祭日,我也不会去……”
      “啪”的一声脆响,子静的声音戛然而止!
      郭晓羽只觉得血冲头顶:那一声响是……杜子航失控打了子静?耳光?忽然头晕目眩起来,却见姥姥已经三步两步往小屋赶了,郭晓羽下意识跟过去,从姥姥肩头望进屋里,哑然。
      小屋地中间,那兄妹两对峙着,子静一脸的惊愣,子航则是满脸的急怒伤痛,地下是只摔碎的杯子,水正一点点儿洇开,听到她们进门,子静回过神来,满眼是泪地转向姥姥,要寻求安慰,却在看到姥姥的一脸冰霜时醒悟刚才口不择言、放肆诅咒的人是姥姥的女儿,姥姥怎么可能还是她的同盟军?认清了这一点,子静歪身伏到桌上开始大哭,子航还保持着摔杯的姿势,直到姥姥上前推着他才痛苦地闭了一下眼,踩着地下的碎玻璃出去了,姥姥看看摇摇晃晃垂头往外走的外孙,再看看哭得一抽一抽的外孙女,对心疼的那个更加心疼,对惹了她一肚子气的这个也狠不下心了,左右为难中,眼看着就要老泪纵横了——郭晓羽不敢想象真那样的话要如何收场,趁着姥姥的眼泪还没掉下来,赶紧让姥姥去看子航、她留下来劝子静……
      子静一直在哭,听着她的委屈、绝望和无助,郭晓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陪在一边,直到她的号啕变成了呜咽,又变成偶尔的一两声抽泣,良久,子静从伏着的臂弯里发出一个模糊的声音,“你走吧!”
      郭晓羽苦笑,真是倔强的小孩!把又一张纸巾放进子静手里,柔声,“最后一张了。”
      子静的手指僵住,停了一瞬胡乱地收回去,在臂弯里擦眼擦脸,嗡着声音,却力持平静,“笑话看完了,你可以走了!”
      挑衅可以用来掩饰脆弱吗?郭晓羽苦笑,轻声,“那以后还用不用来了?”
      子静伏在桌上不说话,郭晓羽无声地叹气,伸手抚上子静瘦削的肩头,“子静……”
      “别用那种腔调!”子静象被火燎了,猛地往旁边一闪身,躲开了晓羽的手,抬头是一张桀骜的脸,“你有什么资格可怜我?”
      郭晓羽直视着面前伤痛却不逊的眼,声音平静,“谁可怜你了?”
      林子静张了张嘴,很快地又闭上了,未出一声。
      “还是你希望别人可怜你?”郭晓羽不为所动,继续,果不然林子静要“炸”了,但是郭晓羽不给她说话机会,“要不然理所应当的事你为什么要闹别扭?为什么一定要大家来哄着你……”
      “我什么时候让人哄着我了?再说什么叫理所应当,你知……”
      “我不知道,”郭晓羽打断,“我只知道不管是什么样的矛盾,如果没有妈妈这世界上就不会有我,就凭这一点,在她生日的时候说一声‘生日快乐’就是应当应分的事……”
      “我又没让她生我!早知道有今天她生下来就该掐死我!” 林子静又激动起来。
      郭晓羽不说话,定定地看着林子静,直看到她心虚地闭上嘴,扭开了头,“这么说完了心里就舒服了?”林子静不说话,郭晓羽叹了口气,“子静,如果今天真象你说的,是……你妈妈的忌日,你会……怎么样?”象没看出子静一愣继而浑身发僵,郭晓羽慢慢地继续,每一句都很轻,“你再也看不到她,摸不到她……你再也听不到她的声音,感觉不到她的……”
      “你闭嘴!”子静尖声,冒火的眼仇恨地瞪住郭晓羽,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
      郭晓羽应声住嘴,等着敏感到容易伤人也容易受伤的女孩自己觉醒——子静知不知道这世间有一种恨其实是因为爱?既然是爱,为什么要包上“恨”的外壳、令所有人都痛苦?
      “我妈……她根本不在乎我,”这一次哭过之后,子静终于真的平静,“她和我爸一样,只在乎他们自己,就像我爸不要我们,我妈也不要我……”
      “子静,”郭晓羽揽上了子静的肩头,心疼,成人的感情世界她不知道孰是孰非,但是为人子女被抛弃的那种感觉她能理解,从小到大的同学中,单亲家庭的孩子很多,他们中的很多人觉得自己不被重视、可有可无,“你爸爸……”她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往下。
      “他们离婚了,”子静没有什么过激反应,撇撇嘴,象说不相干的人,“胸外科的一把刀,到国外进修,把自己‘修’在那儿了,顺便给自己又‘修’了一个家。”
      郭晓羽哑然,给子静做了这么长时间家教,光感觉到她的家庭可能有问题,想不到是这样,子静看着她的默然,露出点儿嘲笑之色,“你要是那种没事就问东问西的人我早就……,郭晓羽,你千万别相信什么天长地久,你看我爸我妈,听说他们刚工作的时候,条件不好,我爸每天骑自行车载着我妈上下班,为了攒钱买房子,曾经一棵白菜吃了一个星期,这也算是同甘共苦了吧?结果呢?不还是……,所以你将来千万别笨笨的,被男生……”
      “子静,那你更应该体谅你妈妈……”
      “我当然体谅!我一直跟她说,没有爸爸没关系,她有我就行了,我会听话、懂事,好好学习,将来也会好好工作,我会好好孝顺她,永远爱她,让她比所有人都幸福,不信你去问姥姥,从我爸走了以后,我什么时候惹我妈伤心过?”
      “子静,那不现实,”郭晓羽轻声提醒,“你总有一天会长大,会有自己的生活,那时候……只剩下你妈一个人……”她试图说得明白一些,但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设身处地地想一想,她也不能轻易地接受一个新爸爸或者新妈妈。
      “郭晓羽,我没你以为的那么out,”子静盯着她,不屑,“我早就告诉我妈妈要对自己好一些,有比我爸爸好的男人一定不要放过!她要再结婚的话,我给她当伴娘!”
      “那……”郭晓羽彻底搞不清林子静在想什么了。
      “换了任何一个男人,我不会拦着,但是那个人……我妈从来没让我受过委屈,这一次,我哭着求她改变主意,她都不肯为我想一想……她曾经说我们母女俩是世界上最亲近的人,可是为了他,她再也不管我的感受……”
      “为什么排斥那个人?”晓羽听出问题的症结。
      “因为……”林子静在话将出口的一瞬停顿,神情变得古怪,郭晓羽几乎以为她要顾左右而言它了,但是子静说出了答案,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口气,“因为他是我姨父!”象生怕不足以惊吓住郭晓羽,她口齿清晰地再补充,“也就是杜子航的爸爸!”
      郭晓羽想过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想到这一种,她承认她永远也想不到这一种,只是脑中还纷纷扰扰地乱成一团,嘴里已经发出声音,“那又怎么样?”张开口了,她的思路也随之恢复正常,“你大姨不是去世、很久了?”
      “你以为……不重要?”子静直勾勾地看着郭晓羽,急于问自己的问题——没从郭晓羽脸上看到想象中的鄙夷、讪笑等等诸如此类的情绪,子静茫然了,是她想得太多吗、人们真的不会对他们那样的结合议论纷纷?那不是有违常理吗,还有伦理,似乎……
      “你姨父人不好吗?”
      “人……很好,我大姨是生病去世的,姥姥和我妈都说要不是姨父照顾的好,她挺不到我哥上高中……后来他也没再找……虽然大姨不在了,他对姥姥还是跟以前一样……”
      “对你也很好。”郭晓羽轻声,她记得子航说过父母喜欢女孩。
      “他要始终是姨父,我会始终尊敬他,会把他当成自己……”意识到自已再说下去会说到哪个称呼,子静直眼,片刻后才羞恼不已,“世界上的人那么多,他们找谁不行?为什么一定要……让我们难堪?他们太自私了……”
      “为了自己不难堪,就要别人做出牺牲,这不也是自私吗?”乍听到这件事时那种怪怪的感觉一点点被消化,郭晓羽从客观的角度分析。
      “不是我自私!而是别人会怎么议论……”
      “别人重要还是他们、你姨父和你妈妈,他们重要?”
      “嗯?”
      “为了不重要的人的感受,不顾自己至亲的人的感受,你觉得……不傻吗?”
      子静沉默了。
      “他们……要结婚了?”
      “……没有,他们,说要,要等着我想通了……”子静期期艾艾。
      “这样还说他们不在乎你?”郭晓羽柔柔地点了一句,看看墙上的挂钟,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这件事其实可以放到以后再想,但是你妈妈的生日……”
      “……我不能去!”
      郭晓羽闭眼,她白费口舌了吗?子静在椅子上窥着她的表情,慢慢地涨红了脸,“我跟姥姥还有我哥,说了很多混帐话……”
      “你还知道啊?”郭晓羽恍然,露出来到以后的第一个笑脸,“他们怎么可能跟你计较?”姥姥不用说了,子航气成那样也不过是摔杯子撒气而已,“每个人都在看着公主你的脸色,你肯赏光,大家高兴还来不及……”
      “臭郭晓羽,你取笑我!”子静赧然,挣扎着下了决心,“你要陪我我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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