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那么近》流花烟雨

36、 情为何物（下）

　　绍雷他们出发那天刮着很大的风，学校在站台上搞的壮行仪式不得不草草收场，主管副院长觉得扫兴，绍雷他们却求之不得，怂恿着吴头赶紧请各位领导继续去“百忙”——这次一走就是一个半月，有听领导们训那些放到哪儿都正确、放到哪儿也都没用的官话时间还不如和各自送行的朋友再聊一阵。
　　吴头也不愿听那些冠冕堂皇的话：要是领导鼓鼓劲儿球队就能出成绩的话那干脆谁都不用练球、光练嘴皮子就行了！不过他也就是心里这么想想，做为七十年代进过国家队并且是部队球员出身的人，那觉悟绝对不能表现得和他的弟子们一样，扫一眼风地里想走还不便直说的大小头头们，板着黑脸对眼巴巴望着他的队员们下命令，“十分钟。”意思是十分钟以后集合，“你过来！”瞪着的是绍雷。
　　绍雷正在和郭晓羽说话，听到吴头叫，赶紧过去了，郭晓羽是第一次见吴头，一看他凶巴巴的模样，不由替绍雷捏了把汗——她直观觉得吴教练是有什么事对绍雷不满意！
　　“放心，绍雷从早到现在还没来得及犯错！”
　　一听身旁传来的不以为然的声音，郭晓羽拿不定主意是该回头对说话人微笑还是低头对自己苦笑，杜子航，他不是去找人办行李托运了？什么时候回来的？“……哦。”和他接触多了发现他好像很喜欢突然地出现，而且要么不动声色，要么就是些突来之举、突发之语……总是让她吃一惊！
　　“吴头脸黑脾气臭，人是好人，看着对绍雷凶，其实最器重他。” 杜子航脸看着吴头他们的方向，不知道的还真不知他在跟谁说话。
　　“哦。”杜子航话不停顿，郭晓羽只能边听他说边想着要怎么回应，等听完最后一个字一转头，哑然——杜子航说完话就朝老黑他们几个人去了，要不是言犹在耳，真会以为刚才的人和那两句话都是她的幻觉！
　　“你女朋友？”郭晓羽还在原地发愣，吴头那边已经和程绍雷说到她了。
　　“不是！”绍雷赶紧澄清，吴头公开说过不支持队员谈恋爱，怕影响训练，不过真谈了的、象老黑，他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是帮过我的人，叫郭晓羽，大一法律……”
　　“我不查户口！”吴头打断，脸色明显缓和，“不是我不近人情多管闲事！马上要比赛了，既然练了……要成绩的时候就别为杂七杂八的事分心！”又看一眼郭晓羽，“这个和那个叫……端木的不像一类人！”他说自己的判断。
　　“当然不是！”绍雷惊笑，“这个……”猛看到吴头请君入瓮的表情，清醒，打住，嬉笑，“那个姓端木、这个姓郭，哪能一样……”
　　“少屁话！”吴头瞪眼，正色提醒，“我一早来可是看见端木了！”不是女朋友？那除非他老眼昏花——绍雷嘴里说的是不含糊，可一看到郭晓羽那笑就像自己从心里往外涌的，藏都藏不住，这还不够能说明问题的？只不过他自己没察觉就是了！混小子，白长个精干外表！不过现在糊里糊涂的也好，正好专心打比赛，年轻人要谈情说爱以后有的是时间，犯不着现在替他捅破窗户纸。
　　吴头想什么绍雷一点儿不知道，光听到他提起端木瑾，一愣，继而耸肩，“教练，这儿是火车站，谁都能来！” 本来他对端木瑾还多少有些抱歉，听说了她找郭晓羽麻烦的事儿心里反而平衡了。在学校里路遇过两次，端木瑾都脸孔向天地过去了，他也乐得接受这种相逢陌路的结果。
　　“谁都能来？”吴头对绍雷的“光明磊落”嗤之以鼻，“那你看看她冲谁来了？！”
　　吴头是真干脆，说完话转身就走，扔下程绍雷刚张嘴又闭上了——就算没听明白也能看明白：笔直朝他走过来的不正是端木瑾！
　　和端木瑾一起的还有她的一个女同学，看样子是试图拦着她，但是没什么效果，端木瑾一直走到程绍雷面前才停下来，象一点儿没发现众人以什么眼神看待她的突然出现，完全是意外相逢的口气，“你怎么会在这儿？”她问程绍雷。
　　程绍雷被她问得发愣——她的表情可不象是不知情的！搞不懂她拐弯抹角想怎样，干脆以问代答，“你怎么会在这儿？”
　　端木瑾掠着自己的长发，仰脸笑，“我？哦，我来送一个亲戚，正好看到你，所以……”她的同学有些尴尬地站在一边，这时把头低下了，程绍雷装没看出来，笑，“我们要去外地打联赛，一会儿的火车！”
　　“是吗？”端木瑾表现出惊讶，极快地看了周围一圈儿，还是对程绍雷笑，“真巧！那就祝你一路顺风，马到成功！”她伸出手。
　　程绍雷楞了一下才和她伸手相握，“谢谢！”端木瑾的态度能这么平和，他真要谢天谢地——虽然不能接受她的表白，但也不想和她交恶，她能自己把情绪调整过来实在是太好了。
　　一握之下，端木瑾没马上放手，看着程绍雷的脸，笑容变得勉强，“那，我先走了……别让你女朋友吃醋……”声音到底泄露了情绪，她嘴里这么说，其实是在等着被挽留了，程绍雷不善于应付这种局面，直觉就去看站在近旁的郭晓羽，求援，郭晓羽神情复杂地看看他，转开了头……
　　“绍雷，快点儿，该上车了！”另一边的杜子航把这一幕看在眼里，目光一闪，张嘴喊人，程绍雷趁机把手抽出来，“再见！”抓起自己的背包去和老黑他们会合，经过郭晓羽身边，胳膊一带，拖着她一起走，“为什么不帮我？”他小声抱怨。
　　郭晓羽叹了口气，刚要说话，吴头也过来了，“整队！”他吩咐绍雷。
　　绍雷心有不甘地放开郭晓羽，做了个“你等着”的口型，吹哨召集队友，报数完毕，吴头象赶鸭子似的撵着弟子们排队进站，程绍雷再没来得及和郭晓羽单独说话，好在同样的问题过后有人替他问了。
　　“怎么不帮绍雷？”刚出火车站，杜子航追上了独自往公车站走的郭晓羽——听说方怡的男朋友来了，两个总形影不离的好朋友难得地分开行动。
　　听到杜子航的声音，郭晓羽没回头，只告诉自己一定要学会适应他的存在，“帮他什么？”
　　“解围。”杜子航瞥着她，不信她是真的不懂，她要再装迷糊，他就直接点出端木瑾。
　　“端木瑾不会怎么样的！”听得出杜子航不会让她蒙混过关，郭晓羽叹气，“需要帮忙的不是绍雷、而是端木瑾！”知道这么说不会让杜子航信服，她主动解释，“她今天能来，一定是下了很大很大的决心……要放下自尊，克服难堪、委屈……重新面对拒绝她的人，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她不往下说了，端木瑾一定是很爱、至少是曾经很爱绍雷，才会鼓足勇气在最后一刻露面为绍雷送行：接下去的一个半月见不到人，她是希望他会记得她的好、忘掉她的不好……女生的心事，男生可能永远无法体会，包括她自己，今天之前一想到端木瑾这个名字还会首先想到她那些让人生厌的言行，但是今天从旁看着她在绍雷面前努力表现出坦然、自然，一下就感受到她内心的挣扎，对她就只剩下不忍了……
　　“你也太容易心软了吧？”郭晓羽的表达能力很好，话不多，但是语气已经把她的想法充分表达出来了，杜子航不置可否。
　　郭晓羽轻叹，“又没什么深仇大恨。”
　　“那要有深仇大恨呢？”
　　“嗯？”郭晓羽皱眉，杜子航什么意思？
　　“随便问的！”杜子航好笑：郭晓羽太……古板了吧，随便一句什么话都得有目的？“不过是设想一下，如果有那样的人，你会怎么样？报复、折磨……”
　　“忘了他！”郭晓羽扬眉，脱口而出。
　　“呃……”杜子航彻底呆掉，他怎么也想不到这种答案，更别提会理解。
　　郭晓羽侧目看他，低头，掩去唇边的笑意，杜子航也会有两眼呆滞、嘴巴微张的时候啊，还以为他除了怒气冲冲就只会高深莫测了呢！“是很久以前看的故事。说一个女人被所爱的人抛弃了，得了自闭症之类的病，整天不说不动，她的主治医生在治疗中爱上了她，但是想尽办法也不能让她复原；后来忘了什么原因，当初伤害过女人的男人又回来了，志得意满地以为自己是女人的灵丹妙药，只要他一出现，女人就会感激涕零重投他的怀抱，但是无论那个男人说什么、做什么，女人都不记得他，只信赖自己的主治医生，那个男人搬出了他们曾经的点点滴滴、海誓山盟，但是女人全都不记得……男人只能狼狈地走了。”
　　“就这样？”
　　“是啊！”当初看到这一节的时候就觉得是全书最痛快淋漓的一段，那个女人所受的折磨总算是都清算回来了。
　　“这不还是报复？用失忆做武器！”他不信那个女人会真的忘了应该是刻骨铭心爱过的人，否则也不至于自闭。
　　“那又怎样？”郭晓羽挑眉，“只许人伤我，不许我报复，你以为我是圣母？”她用上了朱丹的口头禅，杜子航看她斜挑着黑白分明的眼睨他，表情生动，不由失笑，“行，行，不是圣母最好！那就不用担心你会去撮合端木瑾跟绍雷了！”火车站里看到她表情不对，再问过她了，很怕她同情心一泛滥会干出不可理喻的事。
　　郭晓羽瞠目看看杜子航，佩服他丰富的想象力——别说她和端木瑾不是朋友，就算是，她也不会去勉强绍雷：对于不愿意接受的感情，越多越浓越是负担，她再不“圣母”，也知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去哪？”快到公交车站了。
　　“和你同路！”杜子航看着她的意外，心情大好，“你学生是我妹妹，我有随时随地的探视权！”
　　探视权？郭晓羽无语苍天，深知全民普法还任重而道远，探视权是对离异父母一方而言的好不好？杜副主席能不能别“官职”在身还滥用法律名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