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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回首,少年心事 ...

  •   [设定:男大十八变,逢遇到过再见都眼瞎认不出,不论是幼年,少年,青年时期。]

      有些人,这一生活到如今所做之事,不论忠奸善恶,都由不得他自己选择。

      有些人,无论是光耀门楣或是痛失所爱,到头来,想来,都是他咎由自取。

      还好,三生石前约定过的,总会再见。

      天窗初立,正值师父身死,江湖中暗潮涌动,方成年的周子舒自觉单凭一己之力,难以保全师门,遂携四季山庄众,投奔晋王麾下,司暗杀打探消息之职,同时换取朝廷的庇护。

      四月里正是山花烂漫时,可惜他早已没了幼时的闲暇,看山庄里花草树木更迭争艳,来历数度过了几个春秋。

      幼年四季山庄每一季都有不同的花草盛开,周子舒那时颇有些井底之蛙的得意——他四季山庄,怕是栽尽了这天下一切的花草,才能有这四季如春的盛景。

      直到,此次下山,他在执行完任务脱身途中,不知是哪种不长眼的花粉,令他患上了枯草热,脸上起了红肿麻痒难耐的疹子,完全用不得任何易容之物。自诩看尽天下繁花的庄主大人,也有着了花粉道儿的时候。过去一旋身,就消失在茫茫人海的过人技艺,全无施展的可能,只能凭做了许久暗杀刺客,小时候却也是实打实练出来的功夫,硬扛数十高手的围追堵截。

      逃到这处山地,人烟渐渐稀少,之前辗转几个城池,基本已把人甩脱。追逃了这么些天,他业已疲惫不堪,只见眼前出现一吊脚小木楼,有一红衣少年,生得眉目昳丽,肤白如雪,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漫不经心地向他望过来。

      理应只有乡野村夫的地方,出现了个相貌不凡的半大少年,这场景本应叫人心生警惕,许是手里抱着个娃娃让他多了几分人间烟火气,又或者是他一抬手,“叮”又“砰”得一声,周子舒身后传来竟还有一个漏网之鱼中招落地的声音,想着消灭自己敌人的人,总该,是敌非友。总之周子舒事后想来也有几分玄妙,他就这么不再强撑着精神,任由自己,在这荒郊野外,不知是敌是友面前,晕了过去。

      其实如果他再撑上二里地再晕,就能看见那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青崖山界碑了。

      只是这界碑之外十里地内,早已无人居住。

      这吊脚楼里,自然也不可能住着什么向往淡泊名利,采菊东篱下的世家公子。不过是长相仍有些稚气未脱,雌雄莫辨的温客行罢了。

      单手把小女娃往肩头一靠,探了探地上的人鼻息,见还有气,这里只有小女孩儿能听到他说话,但想当然儿,一个两三岁的奶娃娃,自然不可能听得懂他在说什么,所以他不过是自言自语罢了:“我们鬼谷,大多是一群被追杀着来的,按照这个套路,这人,正像是来投奔的。而且看他逃跑到脱力,脚踩的步伐,仍旧进退得法,张弛有度,翩翩若仙,将来,定能成为鬼谷一大助力。所以我决定捡他回去,阿湘,你说好是不好?”

      小女娃自然只是意味不明地流着口水咿咿呀呀,少年又在那儿自问自答:“你也同意,那就这么定了。”提起着周子舒的后领,一路拖回了吊脚楼,得亏新落过雨,已长出嫩草的地面潮湿软泞,不然本来就带着许多伤的人又要给他拖去小半条命。

      除去带着两片薄纱的斗笠,里头竟还有一块布巾蒙面,这人是觉得自己多见不得人?摇了摇头,这人可远不如我鬼谷的温公子,哪怕身在鬼谷,也是活得坦坦荡荡,素面朝天,从不遮遮掩掩。

      其实方才,他见此人踩着隐约眼熟但一时想不起,身姿轻盈的上乘轻功而来,轻纱随风飘起时,恰到好处的眉弓和其下的清隽双瞳让他恍神了一瞬——哪怕境地是被追得跟丧家之犬一样,可那般肆意天骄的神情,就像说,他今天便是死了,也是因为他择了今天的良辰吉日,就想今天死。应该是潜意识里的羡慕吧,没多想,就结果了追兵,毕竟在他的地头上,他就当是,为远道而来的客人,尽尽地主之谊了。

      十几日风餐露宿的奔走,再上乘的衣料,也成了破衣烂衫。温客行颇有些嫌弃地把他身上剥了个精光,只简单把伤口擦干净了,随意浇了点酒,就算处理完了伤口,又解开了他的面纱,喃喃自语:“这骨相,果然清俊,我眼神果然不错。”

      女娃娃见他出声,望了一眼揭开蒙面的脸,一屁股坐倒地上,不知是摔疼了,还是吓到了,眼里还包着泪。随后坚强地摇摇晃晃走向旁边的衣服堆。

      枯草热虽然稍许好些了,但是尚未有时间处理,周子舒的面上,实是还有不小的一片红肿,着实算不上“清俊”。

      这会儿温客行仿佛对伤患突然上起心来,用净水细致地给他拭面,又取来院子里的芦荟,削出汁肉来,涂在他脸上,在小院儿里,翻出个不知道多久没用过的小药盅,洗干净了,熬起了金银花并其他一些清热祛火的药草茶。

      等草药凉了,试了试口,这才体贴入微地扶起榻上的人,让他靠着自己,把药汤灌下去。

      做完这一切,一转头,看到个两腮顶着正圆形两块红彤彤的胖娃娃,睁着懵懂的大眼,对他咯咯笑——谅是他素来胆大,阿湘又是他看着从一手臂长,长到这么大,都被吓得拍了拍自己胸口,安抚一下自己。

      这阴间画面,不愧是鬼谷早晚要鬼榜提名的,后起之秀。

      他给周子舒被子盖到胸口以上,让阿湘站到床沿上,把她的小手隔着被面放在周子舒左胸处,指着他说:“阿湘,你看,他是有心跳的。”阿湘似懂非懂地抽回手。

      “他有心跳,所以他是活的。活人的东西呢,你不问自取,是为偷。我们好孩子呢,是不能偷人东西的,明白了么?”周子舒其实渐渐醒了,听到这里,觉得这人教育孩子,虽然小孩未必能听懂,倒是耐心在教。只听他接着说:“这人呢,不是只要白日里躺着的,就是死人。”

      ……虽然依旧没错,可这话说得,听着,怎么就有几分别扭呢。周子舒睁眼,正好与这侃侃而谈的少年对视,他正想起身拱手道谢,撑起来一半,只见对方一拍手:“你看,这不就诈尸了么。”

      周子舒仿佛受到了某种音律的攻击,身子一晃,又差点栽倒,心想:得亏小孩子记不住什么事儿,否则成天被这颠三倒四、乱七八糟的话荼毒了,得长多歪啊。

      阿湘正是拿了周子舒衣服堆里掏出来的瓶瓶罐罐,看那赤红的颜色好看,便照着以前温客行给她看过的年画娃娃培养出的审美,给自己脸上糊了两团红彤彤。“而且这玩意儿万一有毒怎么办。”说着拿帕子给小女娃擦干净了脸。

      周子舒尚未来得及道谢,忙说:“多谢恩公相救,这些物事并无毒物在内。”

      温客行弯了弯眉眼:“我知道,我吓唬她玩儿呢。”

      第二日,温客行发丝间带着朝露,披着晨曦踏入木楼,换了一身绛紫衣袍,嘴角和眉尖带了点淤青,衬得面如冠玉的脸庞生出些阴翳。阿湘小小的孩儿亦步亦趋地跟着,吮着一个大拇指,难得,不吵不闹,也没要人抱。她倒是个耐得住寂寞的小孩儿,看他们俩对弈了一整天,陪着他们,喝了一整日的金银花茶,也不嫌草腥茶苦。

      他们偶尔比试,周子舒总觉着他的身法杂糅并包,并看不出是单一的哪家门派出处。而看似武功略逊于自己,但又像对方有所保留,未尽全力,可对方又说:“吾技不如人罢了,周先生不必过谦。”

      他们互通姓氏,不问名字、所从来。

      他确实有所保留,可束住他手脚的,都是招招取人性命的杀道,自然无法出手。

      他偶尔趁夜色出门,清晨时分带着或多或少的伤回来,周子舒有次看到他在井边打水洗漱,肌理细腻的背上似有鞭痕。

      这场偶然的重逢,似误入桃花源,带着不明了的少年心事,注定走向不贪恋期许将来的别离。

      一纸留书作别,证明他并非路遇了什么山精鬼魅,那人用过的器具玩物犹在,只是木楼里,再未出现过那个少年身影,红袖拂风,乌发揽腰,回眸一笑,顾盼生姿。

      后来他不是没派人去往此处打探,不至于“寻向所志,遂迷,不复得路。”

      只是,终于知晓那是青崖山鬼谷地界。而木楼犹在,人去楼空,不复得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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