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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旧梦 ...

  •   蝎揭留波感觉自己快要死了。
      这不是一个精心挑选的日子,也没有倾盆的暴雨、纷飞的大雪。如果现在真的下雨、雪,那他最后一口气早就被浇灭、冻僵了。
      就是一个普通的夏夜,他的渐渐放空自己,刚受伤时重如擂鼓的心跳声也渐渐平息,就能清楚的听到不远处喋喋的蛙鸣。
      他以为自己死也就死了,对这世间不会再有半分留恋,但是看来还是错了,人啊,没走到这一步,谁又能断言自己会是怎样的反应。
      明明这十几年活着和死了没什么区别,有些时候甚至觉得死了也是一种解脱,但是为什么,要在得偿所愿之后就死了呢,总说着如果能杀了这老头子,死也值得,但是现在想来,如果这老头子先死了,自己就未必不想好好活下去了。
      死前片刻的自在,就连鸟叫蛙鸣、花草清香都感觉异样迷人。
      眼前好像蒙上一层纱一样,怎么用力的睁大双眼,也是看不清楚了。
      恍惚间,好像有一个朦胧的身影说着什么,这声音就像是隔着水传来,忽大忽小,忽远忽近,挺不真切。
      “蝎儿……”
      “别……别丢下我……”蝎揭留波不知道自己到底说没说出声来,反正他什么也没有听到,他有些急了。
      他越急着出声,就越觉得自己连吸气都困难了,干瘪的肺腔连说一个字的气都再也挤不出来了。
      他不知道拿来的力气,伸出沾满污血又和上泥土的手,向那身影一点一点攀去。
      那身影在皎洁的满月下,就像发着光一样。
      马上,只差一点,一点点……

      猛地吸了一大口气,蝎王倏地睁开眼睛,从梦中惊醒。
      胸前似乎还是隐隐作痛,好像好久没有呼吸了一样,脑子混混沌沌,这一大口气吸进来竟让他忍不住呛咳。
      他又一个人在榻上晃了晃神,终于捋顺了气息,这才慢慢掀开被子,坐起身来穿戴。蝎王看面相不过二十出头的光景,轮廓较中原人略深,面皮白净,眼周好像中了毒、刚哭过一样总是带着红紫之色,又像生了重病除愈。他眼睛极大,虽然圆润但略有上挑,看着人总像是带着不怀好意的打量。他是南疆人,习惯编上满头的发辫,他随意把发辫束在脑后,也不去照照昏黄的镜子,习武之人总不至于连哪是脑后正中也辨不出,再者,他精通短刃、魔音,这都是要双手灵活才能做的事,打理自己再容易不过了。
      他总是不习惯别人离得太近,除了……
      他如今住在岳阳城外不远的毒蝎分舵,不过一处简陋小楼,这屋子也不大,陈设与其说是简单不如直说简陋。不过这薄薄的墙板也有好处,他能清楚的听到楼下有一人迟疑的踱步上楼。
      他闻到了一股混着着毒物的血腥气。
      “何事?”蝎王的声音极轻,就好像是螳螂下刀前怕惊扰了面前的虫子。
      如果不是义父的大计,他将手下四大刺客都派了出去,也不至于是这等没脑子的货色在他心情不好的时候来打搅。做了半宿噩梦,他只觉得疲惫不堪,并没什么心情杀人。
      这毒蝎哪知道自己堪堪躲过一死,只是战战兢兢的下跪禀报,连稍稍抬头都不敢。“五湖盟沈慎缀着泰山派傲莱子一行,但是一直没动上手,属下等不敢跟得太紧,只觉得怕是不止沈慎一拨人在打傲莱子手里丹阳派琉璃甲的注意。”
      “行了,滚吧。”蝎王穿着一身黑衣,探手从床头抱起铁琵琶,虽然义父不喜他用药人,但是药人听话又好用,比起毒蝎死士而言也不差什么,兼着培养简单,普通死士就算用蛊毒威胁,也要个七、八载的光景才来堪堪得用,而这药人,不过随意抓些青壮,用药炮制个一年半载就可用得,平日里喂些死尸、腐物也使得,毕竟毒蝎过处,最不缺的就是断臂残肢。
      蝎王斜抱着琵琶离开了许久,来报的毒蝎才敢起身,揩去额前冷汗,一声不吭的出去做事了。
      城外的毒蝎分舵简陋也不是没有缘故。
      “五湖水、天下汇、武林盟主舍其谁?”这童谣中所说的五湖盟之中的太湖派,这城中。
      这童谣明眼人都能看出是为了高崇在武林大会上争夺武林盟主之位造势的,但如果真是打肿脸充胖子,自己没有半点实力也是徒增笑料罢了。
      当今武林,除去天窗、毒蝎、鬼谷不提,五岳剑派日渐式微。武当少林也都是老一辈在支撑,没听说有什么天分上佳的年轻子弟,索性也就闭门不出,北方武林都是写闲散的小门派,多是参军博个前程,丐帮人多是没错,但是绝学尽失,如今不过靠着人多消息灵通强撑门面。南方什么三十六岛、四十八洞的同盟名字吹的倒是大些,三十六岛总被戏称三十六礁,合起来不见得有岳阳城大,四十八洞不过西南两座山上的洞眼,若全住着侏儒,那或许能装下个百十来人。这数来数去,也就五湖盟带着一票靠水路营生的大小漕帮算得上有些能量了,这也是为什么这童谣穿了一个多月了,各门派也当自己傻了,看不出五湖盟的野心,还要巴巴的赶去参加高崇举办的武林大会,要知道,若不是怕这高崇真办起了武林大会,其他武林同道们去占了一席之地,联合起来排挤本门派,他们五湖盟老三被灭了门,干武林同道何事,让大家一起讨伐鬼谷?脸倒是不小。
      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事情有了变数。
      或许是从这童谣的下半阙出现开始的。
      “彩云散、琉璃碎、青崖山鬼谁与悲。”
      大家都默认这是青崖山鬼谷放出的消息,也都默契的只把琉璃甲一事藏在心里,并不捅破,只是参加这武林大会的目的又多了些什么,而显得竟有些迫切。
      太湖派虽已没落,但三白山庄还在,且是义父的地界,若要喂养大批药人,自然不好像在别处一样直接掳掠。那新鲜尸骨最多的义庄,也就成了最好的选择。
      义庄多是死得不明不白,无人认领的尸首,又离乱坟岗不远,挖些没腐烂成泥的尸首出来也能对付一餐。
      接手义庄更简单了,先是连续制造几次义庄看守人被恶鬼索命的假象,等官府找来的一个没什么正经营生的烂赌鬼,走投无路,酒撞怂人胆的来这鬼地方守,每晚喝的酩酊大醉,一睡不醒,第二天竟然也都好好活着,眼见这瘪三一日日居然连赌都戒了,只一味的守着义庄,。
      又有人说,这恶鬼怕是生前也是嗜赌成性,终于被债主逼的走投无路,不愿女眷被卖入青楼抵债,居然杀了一家老小,随后投湖自尽,死后见着同病相怜之人,不愿他走自己的老路,竟开始劝人向善了。
      这一切自然是毒蝎所做,这义庄中的新鲜尸骨早就被药人吃了个一干二净,药人平日里躺在棺材中,若有需要用魔音控制破棺而出便可取人性命。
      今日一早,就有一个穿得像个乡下土财主的矮胖中年人弯着腰候在义庄堂内了。
      这就是无常鬼手下的长舌鬼。
      蝎王抱着琵琶缓步向前,衣袂宽大摆动,但是两旁薄薄的纸扎人口,猪牛一点颤动都无,可见可竟是个入境的高手。
      长舌鬼越发的恭敬,眼睛缺不由自主的往蝎王手里的琵琶上瞄了一眼,这铁琵琶颜色森冷,还带着毒物花纹,也不知是怎么做出来的。自己难道也要用这娘娘腔的琵琶控制药人?
      好在他跟着无常多年,又服侍过两任喜怒无常的鬼主,对这等人该如何恭敬以待,也有些心得。
      他堆起笑来,发面馍馍一样的脸上居然显得有些喜气。“长舌鬼先谢过蝎王不吝赐教,这用魔音控制药人的本事真乃一等一的秘法,若能学得些许皮毛,也是我一生之幸了。”
      蝎王也不管长舌鬼打的什么主意,只在空无一物的供桌前停下,转身,也没看他用力跃起,就那么轻飘飘的在半人多高的供桌上坐定,一手抱着琵琶,一手从怀中掏出一个银色的铃铛来,这铃铛崭新,显然没怎么用过。要说这蝎王确实神奇,怀里揣着这么个东西,一路上竟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不必看本王的琵琶了,给你你也用不成”蝎王把那铃铛举在长舌鬼眼前,声音轻细,就像马上断气了似的。“这铃铛内有蛊虫,已经调理好了,你自里向外晃圈,就是药人进食,晃的越急,药人就越凶。自外向里晃三圈,药人就自行回到棺中了。”
      无常鬼伸出双手仔细的接过铃铛,恨不能马上大显身手一试,若有什么过失,也好让蝎王指点一番,但是显然,蝎王没准备包教包会。蝎王垂下眼帘,那双眼在有些阴暗的屋内竟好像流转了异样的光彩,眼角的红色越发显眼了。他戴着满钳彩宝扳指的手指按在琴弦上,显然是准备弹上一曲。
      你该滚了。
      无常分明从蝎王的行径中读出了这四个字。
      也是,又不是师傅教童子,更不是买货人,还能尝尝橘子甜不甜再买,总归是暂时结盟,互相利用罢了。
      再者说无常老大虽然让他尽量领悟药人的原理,但是想来也不过是谨慎使然,这药人从制作到控制不知要多少秘法才能成就,老大也没指望他打听出什么,不过蝎王提到蛊虫,看来蝎王与南疆有关的消息不实空穴来风。
      这时候,都不必告退,最好的做法就是一个屁也别放,直接滚蛋。
      长舌鬼也不说什么,一双肥厚手掌包住铃铛珍而重之的抱在胸前,其实是怕出了动静,动了药人,扰了蝎王,再生事端。
      走出义庄,长舌鬼这才举起铃铛仔细端详,竟发现这铃铛根本没有铛簧,取而代之的是一根丝线吊着的一个蚕茧一样的东西,也不知道这铃铛如何能够控制药人,也怪不得这蝎王揣着铃铛竟无半点声响,害得他大气也不敢喘的小碎步挪出来。
      他自忖离义庄挺远了,也就随手一甩,哪想到,这铃铛居然真的发出声来,和普通铃铛别无二致。
      真是奇了,长舌鬼深处手指像戳弄那重茧,但又顾虑蝎王所言的蛊虫一说,只怕这虫茧有什么蹊跷,当前便赶去向无常鬼复命不提。
      蝎王心里想着事,随手拨弄琵琶。
      这些药人为了保持凶性,也是因为血肉不够,每日一餐都保不住,但是为了不漏行迹,坏了义父的事,他总是时不时的以琴音继续炼化。
      蝎王早已派出了四大刺客截杀张成岭,但是时至今日还未复命,眼看着是遇上了硬茬子对付不了。但今日义父密谋转移三百山庄的那块琉璃甲,但不知为何,是让那宋怀玉盗走,
      宋怀玉榆木脑袋、身手又差,哪能护得住琉璃甲?
      蝎王谈了两刻钟,觉得差不多了,轻飘飘跃下供桌,果真还是没有半点声响,四下无人,便提气一跃向太湖岸边掠去。
      树海绿涛间几个起落,他便来到湖边,又在浅水处轻轻一点,一点水汽都没来得及沁上衣角,就又纵身向不远处的一个四层画舫而去。
      这画舫长近十余丈,高2长有余,红绿绸缎为饰,莲花、芍药等的花灯环绕,虽是百日,依稀都能想象夜幕下张灯结彩的花房中红男绿女肆意享乐的模样。
      这正是江南特有的花船——水上的青楼。
      白日没什么恩客,画舫上自然都是些天亮后才歇下的姑娘、丫鬟、仆妇、龟奴一类。
      毒蝎作为杀手窝,办的都是杀人越货、斩草除根的买卖,自然也要有消息来源、踩点的落脚处,这画舫便是毒蝎经营多年的产业,有毒蝎组织保驾护航,平日里又不争什么花魁娘子的名气,居然也就平平安安的做了好几年,站稳了脚跟。

  • 作者有话要说:  为爱发电,如果有同好可以和我随时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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