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罗 道非道》屋我透也

1、第一章

　　石落深涧十九声，尚超地狱多一层。
　　从鬼见愁下坠的19秒里，唐三眼前闪过了很多回忆。有还未完成的暗器、年少时光复唐门的梦想、还有养育之恩的唐蓝长老……
　　最后浮上眼前的，却是一个人伏案疾书的身影。
　　【无尘……我……】
　　我对你，究竟是怎样的感情呢？
　　还未想出个所以然，唐三只恍惚间听到了很玄妙的一声轻响，随后万籁俱静，眼前一片黑暗。
　　唐门外门弟子唐三，在交出佛怒唐莲后，带着一身唐门绝学，跳崖明志。
　　当夜里整座山灯火通明，无数弟子应掌门要求寻找唐三，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唐门内门，一座不起眼的破败小院中。
　　“怎么可能算不出来……怎么可能……我不信，我不信，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一人伏于案上，心神动荡之下，竟让毛笔吸墨过多，多余的墨水随着他颤抖的手指大滴大滴的落在纸面上。他停下了笔，呼吸愤怒的起伏，一把把手中纸张团起，扔远。地上已经躺着许多纸团的残骸。他仍嫌不够，又扯出一张纸，继续挥墨，在上面进行复杂的演算。一串串让人眼花缭乱的公式在他笔下倾泻而出，手中的鹿毫鸡距笔已经被磨损得笔锋参差不齐，连笔身上的刻字都摩挲得模糊不清。
　　他已经演算了数个日夜，连时间概念都已经模糊，每日睁开眼就是拾笔，演算，算到失去意识才趴下休息。惊醒后又开始算。饿得胃痛才随便吃点干粮，渴得嗓子干哑才起身去院落角落的大缸里舀瓢水喝。
　　就算如此，无论他怎样算计，每夜观星调整数据，最后算出来的都是无解。
　　无解……无解……他兀的停笔，眼前一黑，一口混合了胃液的淤血喷了出来。
　　耳边隐约传来院外的喧嚣。有人大步流星闯入院门，用浑厚气劲轰开他房门，遥声道：
　　“唐无尘，你私自泄露内门秘法与外门弟子，该当何罪？”
　　隔着漫天烟尘，隔着眼前的白纱，唐无尘只看得见几个模糊的影子。不过这样充满火药味的话，想也知道是谁说的。他敷衍勾起还残留着黑血的嘴角，凉薄笑道：“给了又如何，不给又如何？”
　　“二长老啊，我不行，你儿子不行。但有人行。既然人家能行，为什么不让人家学呢？”
　　“你！”
　　讥嘲了二长老这么一句后，唐无尘只觉眼前发黑，连思绪都有些模糊。
　　他给了很多外门弟子内门功法。究竟是哪个傻孩子被发现了呢……莫不是……唐……
　　他猛的睁开眼。“！咳咳咳！！唐三！唐三怎么了？！！！咳咳……”
　　一众长老并未听出他语气有异。一人挥退众长老上前来，正是唐门掌门唐大先生。只听他沉声道：“唐三跳崖明志，我深感痛惜。我已下令，从今后他便是内门弟子，若他能够生还，便是我的继承人，唐门的下一任门主！无尘，你可有异？”
　　唐无尘赫然起身，案桌直接被他掀翻，无数古籍、纸张、笔砚乃至他最心爱的浑天仪都飞了出去，留得一地狼藉。
　　“唐无尘！你这是何意？”唐门掌门斥道。
　　“哈！咳、哈哈哈哈！好一个内门弟子，好一个下任门主！哈哈哈哈哈哈哈……可惜唐三他已经死了，他什么也不是了！咳咳咳！”
　　唐无尘狂笑着，似怅然似癫狂。鲜血夹杂着黑色的碎片，从他毫无血色的唇中吐出。干涸的眼眶里溢出了泪水，连眼前的白布都被浸湿。他狼狈地踉跄往前，一众人竟下意识让开。
　　经过掌门身边时，他极力控制着急促的呼吸，用平生最轻柔的语气，质问他血缘上的父亲。
　　“门主，你满意了吗？”
　　我满意了吗？
　　掌门深思一恍，那件沾满了灰尘、墨迹乃至血污的皱巴巴的白衣便已从他眼前飘远了。他回神，呵道：“唐无尘！你去哪里？”

　　我要去哪里？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要一直往前……往前……
　　……唐三。你究竟为何……我又是为何……
　　三十一年前。我降生到这个世界上。带着一双神眼，和零散的前世记忆。我大概是喝了过期的孟婆汤吧，当幼小的大脑能够支撑我顺畅思考过后，我开玩笑似的定下结论。蹒跚学步、然后识字读书……我开始了解这个世界，这个封建古板、还存在着侠盗义士的世界。然后有一天，我向父亲提出了一个疑问：
　　“父亲，我们为什么要接下刺杀荀宰相的任务？”
　　我仰视着我的父亲，唐门掌门。他的面容隐藏在面具之下，只露出一双威严的眼睛和严肃的抿成直线的嘴。
　　我口齿清晰、条理分明地试图说服他：“我看了资料，荀秦在位期间政绩清明、选贤任能、爱民如子，何错之有？”
　　唐大先生沉默了一会，声音嘶哑的道：“有人用万两金发他的红榜，这就是他的错。”
　　我严肃道：“父亲！荀秦无罪而杀之，是为不义；刺杀天子朝臣，是为不臣！”
　　“侠以武犯禁。”
　　“依靠武力助人为侠，依靠武力杀人为罪！”
　　“我们就是杀手！就是要犯罪！唐无尘，如果唐门不杀人，唐门就会覆灭！你能明白吗？”
　　我们不欢而散。我那些来自二十一世纪的记忆碎片，让我完全无法接受这种为了钱而剥夺无辜的人的生命的事。我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却只看到了父亲越来越冷漠的眼神。
　　我做下了一系列被人视为叛逆的事。我呼吁女人独立，教唆门内弟子反抗不合理的法规，制止他们接杀善人的任务……但我的行为不过是以卵击石。
　　我的敌人是这一整个世界。这一整个世界的封建教条，在与我来自后世的自由先进思想抗争。我身单影只，人轻言微，当我终于认识到我的所作所为毫无作用，只是在浪费生命时，我已经十九岁了。
　　十九岁的这年，我向这个世界妥协。我不再全门派乱跑，锲而不舍的游说；我开始沉默，茫然的跪坐在案桌前，望着一书桌的四书五经，只感觉人间茫茫，了无生趣。
　　我为什么要记得二十一世纪的一切呢。如果我遗忘了一切，重新开始，一个新生儿一定能够适应这个世界。然而我没忘。我喝了偷工减料的孟婆汤。拥有二十一世纪那种富强民主和谐公正的幸福生活的记忆的我，怎么可能接受这个充满了封建糟粕的世界？
　　我在这个世界痛苦徘徊，拒绝与世界和解。于是我用白纱蒙上了过于透彻的双眸，龟缩在偏僻的小院，开始将一切寄托在观星卜卦之上。
　　在二十一世纪时，我对占星学这样的玄学一定是嗤之以鼻的，并把它归类在天文学之中。但我都已经重生到不科学的武侠世界了，对占星学竟然生出了一些信服。占星学需要大量的数学公式计算，换在二十一世纪时，我一定深恶痛绝。但重生后，我便拥有了一双神眼，配合紫极魔瞳，能够看破世间一切虚妄，对术学更是一点就通。
　　我发现占星学并不是无的放矢的，反而有理有据，于是渐渐对其生出了兴趣，兴致盎然的钻研了起来，决定将余生都寄托在占星学之上。
　　——相比起四书五经，或者杀人越货之术，占星学已经是我唯一的选择了。
　　直到我遇到了那个孩子，唐三。
　　说是孩子，其实他比我小不了多少。不过有着前世记忆的我总自诩长辈，对他总有一种年长者的关爱。
　　那一年我已及冠，已经被掌门彻底放弃，任由我在屋里捣鼓我的浑天仪。有一日白天，我在去公厨的路上看见几个内门子弟对一个灰衣外门弟子拳打脚踢。讽刺的是，那些内门弟子倒是下盘不稳，功力没有多高的样子，那外门弟子却外功扎实，只可惜身上没有一丝内力。
　　——哦，因为外门弟子不能修炼玄天功嘛。
　　倒是可惜了一个武学奇才。
　　这个念头在我内心轻轻的翻涌了一会儿，便沉了下去。我过去呵退了那些弟子，将那外门弟子扶了起来。他抬头，沾满了灰尘的脸意外的俊美清丽，一双黑眸明亮有神。
　　这是有梦想的人才会有的眼神。
　　“多谢这位师兄。”
　　……声音也非常的清澈，如同涓涓的溪流。我快速的收回了手，垂眸，耳根竟有一些发热。
　　“不必多礼。”
　　隔着眼前的白纱，我看见此人上扬的嘴角，非常的温柔。我指尖不受控制的弹动了几下。
　　“……你叫什么名字？”我忍不住问到。
　　“回师兄，鄙人唐三。”
　　“……不用叫师兄。叫我唐无尘便可。”
　　我与唐三的相遇，似乎可以算是我单方面的……
　　见色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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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唐无尘：我对唐三见色起意。
唐三：好巧我也是。
蒙眼病弱美人真的很香，泪水不争气的从奇怪的地方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