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拓家庭记事簿》邢雨薰

99、长兄与父亲

　　难得的休息日，公平却起得比平常还早，今天是要去宫下先生家拜访的日子，为了告诉他女儿自杀的原因。他决定将阿凉做过的事以及阿凉和自己的关系诚实地告诉宫下，并请求他的原谅。这是作为检察官对死者家属的责任，也是作为哥哥对弟弟的责任。纵使阿凉并没有犯罪，但毕竟宫下由纪是为他而自杀，他想要为弟弟背负这份罪孽并好好赎罪，即使再也不能当检察官也不会后悔。
　　怀着沉重的心情下楼，停车场深处，穿着与他同样的正装的铁平早已等待多时。
　　“……为什么？”坐在副驾驶，公平沉默了很久终于忍不住问。
　　公平的眼睛黑白分明，从那双眼睛里映射出的如太阳一样的光，无论怎样，也不能因为阿凉而熄灭。铁平神情坚定：“长兄如父。教导阿凉是我的责任，他犯错的后果，也该我来承担。”
　　茶杯里淡金色的液体氤氲着热气，在空中飘荡出自由的形状，落地钟让时间以可以感知的声音流动，正坐在宫下社长面前，铁平理智又详尽地叙述宫下由纪和阿凉交往的全部过程，没有掩饰阿凉的淡漠无情，没有辩解阿凉的无辜受陷，没有夸大由纪的偏执极端。这是一场恶魔游戏人间而引发的悲剧，作为恶魔的哥哥，他没有立场为自己作任何辩解，只能弯腰低头请求对方的原谅。
　　“非常抱歉！令媛虽为自杀，阿凉却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我知道让宫下先生原谅他是天方夜谭，但至少请给我一个向您补偿的机会，无论什么要求我都会答应！是我教弟无方，真的真的非常抱歉！”
　　宫下并没有立即回应，他手捧着爱女的遗书泣不成声，她放弃了父母，放弃了人生，以自己的生命相威胁，只是了向不爱她的男子乞求卑微的爱情，他是该责怪自己19岁的女儿太傻太天真，还是该怨恨同样未成年的少年太过冷酷无情？
　　一直未曾说话的公平像一个旁观者，他看着铁平——高贵如王，即使面对自己的父亲也从未低下头颅的木拓家的长兄，坚持着以最低的姿态道歉，未得到允许绝不起身。他看着宫下——一直以为爱女不会自杀，现在却只能捧着真相恸哭的父亲，软弱无助得让人心疼。
　　许久许久，宫下终于找回了理智：“能亲自前来告诉我真相十分感谢，请你们离开吧。”
　　“宫下先生……”
　　“你放心，即使不能原谅，我也不会做什么，这终究……不是令弟一个人的错。”
　　“再次十分抱歉！”
　　“人死不能复生，我们也不需要什么补偿，只是从此以后，你和你的家人请不要再出现在我们面前了，见到他，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保持理智……”
　　“是，我知道了。”
　　离开宫下家，天空阴沉得仿佛随时都会哭泣，而比天空更加阴沉的，是公平的脸。
　　“很可怕哦，公平的表情。”铁平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扯了扯弟弟的嘴角。
　　“你不该来的，这是我负责的案子。那样低声下气的大哥，让我很痛苦。”
　　“我不来，你又能怎样做呢？”铁平叹了口气，“说出真相后，辞掉检察官的工作么？”
　　“我……”
　　“公平，不要想着牺牲自己去弥补阿凉的错，那样只会让他因为愧疚而离我们越来越远。”
　　“他真的会感到愧疚么？”
　　“一定会的……所以，只有我们都好好的，阿凉才会有回来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