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拓家庭记事簿》邢雨薰

98、他们如此告诉自己，在整个森林都沉睡了之后。

　　“你对美羽做了什么？”直季的质问声音听起来更像是哀求，他现在终于深刻地明白，阿凉比他强大，而且强大太多太多。他俩的关系中，站在主导地位的，一直是阿凉。阿凉甚至从来不曾给他看过自己的软弱——被甩，被打，被那样犀利的语言伤害，他依然能对他笑得人畜无害，仿佛从来没有受过伤一样。而他自己，却如同情窦初开的少年，自以为是，自我感动，自作聪明，最终也只是让更多的人受到伤害。
　　“啊咧？你应该已经知道了才对啊……美羽，喜欢的人是我。”
　　“玩弄你的人是我，你为什么要报复她？”
　　“才不是报复！我只是不想让你结婚而已。这是最快的方法了！”阿凉玩笑似的将手中的绳子缠绕在直季的手上，如果现在有人破门而入，根本分不清是谁绑架了谁吧？
　　直季厌烦了玩这种互相防备的猜谜游戏，他早该知道，自己无法探究到阿凉的心里话，或许，连探究的资格都没有……他设计让美羽爱上他，让哥哥放他离开，并不是因为喜欢自己，可能是因为，自己作为玩具却选择不要他这件事，让身为神的阿凉极度不满了吧。直季站起身来，想要就这样一个人离开。
　　“直季结婚……让我很痛苦……痛苦到想要把这个安稳的世界亲手毁掉……”
　　身后阿凉的声音向他追来，直季告诫自己这不是他的真心话，却又做不到真的无视那胆怯颤抖的声音，那种不确定的，将自己的命运交给别人来决定的忐忑不安，经由阿凉颤抖的手指传来——他想要阻止他离开，却只敢伸出一只手指。
　　“我不想让你离开我。……我喜欢伊藤直季。”
　　“可是，我已经不要你了。”
　　“我知道，但我还是想找到你，然后，再一次让你爱上我。”
　　被人豢养惯的，漂亮又昂贵的小鸟是无法独自生存的，心如果被拥抱过，就无法再孤独生活。就像关在笼子里的鸟儿才会仰慕蓝天那样，没有打开心扉的人，才更加渴望被爱。
　　伊藤直季设在心里的城堡再次崩塌，他的眼前一 一闪过美羽，父亲，铁平和叶月的脸，他对他们的承诺，可能无法做到了……因为直季现在全身的力量都在叫嚣着要回头抱住阿凉，纵使万劫不复，纵使毁灭世界，他也想要成为他的帮凶，他的共犯，阿凉滴落在他手上的眼泪，带着滚烫的温度，瞬间蒸发了直季的理智。
　　在深不见底的黑暗里，炉火早已熄灭，阿凉枕着伊藤直季的腿，眼睛的正上方，是他宛如雕塑般的轮廓，手指一抬，便能缠绕上直季的长发，而伊藤直季平稳表象下的内心，已分不清自己将阿凉绑架到陌生森林的初心，到底是想要杀了他，还是潜意识里想要和他一起消失……
　　“我没有心，没有想要的东西，床上交织的手指，柔软的身体，也只是给了我刹那间的温暖欢愉，我乖乖地扮演着哥哥们身边天使的角色，也许以后也会在女人的怀抱中，在哥哥的注视下，安静地死去吧。可是我遇见了你，你的身上好像藏着我的心。原来我也有无论如何都想要得到的东西。我对自己这样说，原来我还活着。伊藤直季，我们之间到底间隔着怎样的深渊？我不介意，如果是石头的话，我会推开，如果是很遥远的路，我会自己走过去，如果是女人，就让她消失。我不在意应不应该爱你，我不在意你的爱，我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了，一起活着吧，或者一起死去……”
　　阿凉用冰冷的气息在他身边低语，这是他一生所说过的最真实的话，来自心底深处的声音，像他的名字一样，连告白都没有暖意。直季叹息着从后面抱住阿凉，将毛毯盖在两个人身上。“他是我的了……”他们如此告诉自己，在整个森林都沉睡了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