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拓家庭记事簿》邢雨薰

82、反省

　　寂静无声的晚餐时间，让习惯了热闹的几个弟弟有些不习惯，而今天如此安静的原因，是叶月大人不知原因的黑脸。铁平与公平对视了一眼，公平知趣地开口：“次郎走了快半个月了吧？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得了冠军就会回来了。”一马放下筷子瘫倒在椅子上，仿佛正襟危坐的吃饭会耗尽他所有的力气一样，要在平时叶月看见他这样，肯定会投来严厉的眼神，甚至凶巴巴地骂人，但今天只是淡淡地扫他一眼选择了无视。这让一马反而不敢造次，连忙重新坐好。
　　并不理会次郎的话题，叶月优雅而慢条斯理地吃饭，假装看不到对面铁平询问的眼神以及大家自觉地等待他说话的样子，唯有龙介用手托着脑袋，目不转睛地盯着阿凉。
　　“我脸上有花？”被看得极度不自在的阿凉终于忍不住起身要把餐具送回厨房。
　　“阿凉！”叶月叫住他。在座的其他人仿佛听到了自己心里石头落地的声音，就如同终于听到了上帝的宣判——惹叶月大人不高兴的犯人，不是自己。众人纷纷松了一口气的感觉让铁平都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明天跟我去西原家道歉。由纪夫找一套你的西装借给他。”淡淡的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吩咐。
　　“我不想去……”
　　“什么？”叶月不禁提高了声音。
　　现在的阿凉，有明显的破罐子破摔的倾向，就像“反正都被你们发现是坏孩子了，那我就不再假装很乖”的小学生一样，倔强，任性，不讲道理更不听话。通常这样的小孩揍他一顿就会哭着认错了，但他能像管教小孩子一样去对待23岁的阿凉吗？那些熊孩子的父母，不管觉得自己的孩子小时候多可爱多不忍心责怪，在孩子长大之后，总是会追悔莫及又无能为力的吧。
　　让他去向伊藤直季低头，还不如去死，这样想着的阿凉，背着大家紧紧捏住盘子的边缘，“我不想去……道歉。”
　　“喂！”连旁听的公平都有些生气了，更别说被接连顶撞的叶月。
　　而起身走过去的却是铁平，他叫着阿凉的名字，平静又温柔。可当他应声回头，迎接他的却是一个重重的耳光，盘子在大理石地面上摔得四分五裂，由纪夫顺势将捂着脸差点摔倒的阿凉拉进怀里。
　　铁平打人，果然很疼啊……看着沉默着陆续离去的哥哥们，阿凉听见由纪夫在耳边的低语，以及他滴在他肩膀上心疼的泪。
　　“去道歉吧，为了大家。”
　　“好……”
　　两个人收拾完餐桌地板和厨房，阿凉站在客厅看了看楼上，可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能说出来。“我去店里了。”他穿好鞋子对由纪夫说。
　　“嗯，辛苦了。”由纪夫笑着回应，一如往常。
　　叶月调整好心情来敲门时，不出意料的看到了已经喝得半醉的铁平。他走过去夺下铁平的杯子，铁平抬头辨认了一下，没有反抗。
　　“想聊聊么？”叶月给自己到了半杯清酒，“你为阿凉喝的酒，比为女人还多。”
　　等了很久很久，铁平终于开口：“我以为自己和父亲不一样，我曾经发誓绝对不会像他一样……结果到头来，我还是只会使用暴力……”
　　比起那个人，你那算什么暴力啊……叶月在心里吐槽，脸上却是温柔又认真的表情。
　　“铁平，你在害怕什么？”
　　“嗯？”
　　“次郎小时候被你骂得离家出走，你有反省过吗？当年你把公平打得半死，你有反省过吗？由纪夫也挨过你的耳光，你有反省过吗？……为什么，到了阿凉这里，却让你觉得自己做错了呢？”
　　“…… ……”
　　“阿凉他有什么不同呢？你到底在害怕什么呢？只是少了那层血缘关系的羁绊，就让你瞻前顾后，患得患失，说到底，你根本就不相信阿凉吧？”
　　“我没有！我……”
　　“你有！虽然嘴上说着即使让他恨你也没关系，但你其实一直在害怕！你害怕阿凉会真的离开，你害怕他会不要你！”
　　叶月毫不留情地揭穿了铁平心里的隐痛，是啊，你说的一点也没错，最在意血缘，一直被束缚着的人，明明就是我自己……笼罩着铁平二十几年的噩梦依旧隐藏在心里看不见的角落，所以，所以，即使他和阿凉有着十七年的兄弟之情，却仍旧不能带给他安全感。
　　铁平在叶月的声音中泪流满面，那不知所措的样子让叶月也忍不住心酸。
　　“铁平，你不可能，也不需要成为一个完美无缺的哥哥，你可以软弱，可以害怕，你不想面对的时候也可以逃避……所以，阿凉的事你别管了，交给我吧，好吗？阿凉不会离开你的，我保证。”
　　“好，都交给你。”铁平拥抱着他的弟弟，像把心里所有的重量都转交给他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