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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6、伊藤省吾的死亡证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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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被七十多岁的里正拍着后背送到田里的阿凉,柊二和一马同时忍不住笑出了声,阿凉虽然混账,但对爷爷奶奶还是非常有礼貌的,见不得老人家受苦的孩子,一定会与这一望无际的稻田融为一体,勤勤恳恳地工作的。许久不见的亲兄弟间并没有大家期待的兄友弟恭,一马趁铁平不注意,胡乱抓着柊二的头毛躲到角落:“听说你预支了阿凉的薪水?有多少?分我一点!”
“开什么玩笑!那是大哥同意给我的,一毛钱也不会分你。”
“小气鬼,你就那么缺钱?”
“当然了!”背负着结婚男人骄傲的柊二理直气壮,“你知道柴米油盐交通水电有多贵么,玩世不恭的家里蹲根本什么都不懂!”
一马确实不懂这些,他一人流浪在外的时候只需要填饱肚子,而被哥哥养的这几年更不需要他为衣食住行而操心,手里为数不多的“流动资金”全都贡献给赛马,游戏,柏青哥了。
“话说你也该偶尔回家看看父母了,诚心道歉的话他们会理解你的。”
“少来,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头有多恨我,他教训你也不过是抽一顿竹剑,上次要不是叶月拦着,他都要对我拔刀了。本家的老顽固们向来是顺我者生逆我者亡,叶月都被他们教坏了。”
铁平亲手为阿凉铺好被子整理房间,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那两兄弟的谈话,为被狠狠吐槽的叶月掬一把同情之泪,作为本家眼里的头号逆子,他是对一马自我放逐的人生态度最没意见的人,而一马心里隐藏的伤痛是他自己走不出的阴影,谁都无能为力。
叶月有一句话说得还挺对的,弟弟们身上这些或大或小的坏毛病全都是他有意无意中惯出来的,这样其实也没什么不好嘛,铁平躺在柔软的被子上替阿凉试睡了一下,要惯就惯到底吧,弟弟心中真正想要的东西,他总是要帮助他得到的。
少了家政夫和料理人,上班族们多少有些不习惯,晚餐干脆就直接在LIFE解决,尾花chef担心叶月还在生他的气,使出了看家本领要搞定他们的胃,吃撑了的众人各自找方法消食,家里竟久违的只剩铁平和叶月两个人。
铁平手冲的咖啡天下无敌,叶月坐在饭店理事长的办公桌前耐心等待着,他哥确实比他更会享受啊,这价值不菲的定制皮椅比他阪神集团后勤部统一采购的舒服多了。看不惯杂乱的桌面,叶月顺手帮铁平分类整理起来,而压在最下面的一张纸吸引了他的注意,他刚拿在手上,铁平就夺了过来小心地放进抽屉。
“你何必再节外生枝,也许阿凉已经放下了呢?”
“他要是真的能放下,就不会一直以来绝口不问直季的伤势,甚至不提直季这两个字。”
“那又怎么样呢?人的一生谁也不能过得随心所欲,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圆满的爱情,爱而不得才是常态。”
“话虽如此,可是……”铁平将咖啡端给叶月,仿佛交换条件一般,“我会看着办的,这事你就别管了,行吗?”
“不行,我不同意!这算什么,自欺欺人么?谁也不敢保证事情能隐藏一辈子,他们都是在各自领域有才华的人,难道真的要为了感情让他们隐姓埋名,去抹杀未来的一切可能?”
铁平并不在意叶月的激动,他笑得温柔而强大,眼睛里藏着让人安定的光芒:“叶月,我曾经也是这么想的。可是启太对我说,宇宙间有多少发光的星星,就会有比那更多的,不发光的星星。而我们又凭什么判定谁比谁更伟大呢?明明只有不发光的星星,才能开出美丽的花朵。而且啊,谁说隐藏自己就不能发光呢?没有太阳的夜晚,月亮不也熠熠生辉么?”
朝仓启太的嘴,收买人心的鬼……叶月虽然在心里不服气地腹诽着,却不得不承认他也被这番话说服了。他不再阻止铁平要做的事,只是在心里再次感叹,阿凉啊阿凉,你何德何能,有这样一个为你倾尽一切的大哥。
直季出院的日子,铁平亲自在医院外面等他。哲平知道他们有话要说,载着直季的行李先行离去。非会员不得入的私人餐厅,铁平已经提前为他安排好了利于身体恢复的菜品。直季吃得斯文速度却很快,他早就受不了医院那没什么味道的营养餐了。
这还是铁平和直季第一次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一个人栉风沐雨长大的直季,他的瘦削和坚毅他隐藏的柔软和对世界的冷峻都让人眼底刺痛遗憾难平。他的手指骨节分明,手腕上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伤口都恢复了吗?”
“嗯。不过这里的小伤口却反而总是发炎,肯定会留下疤痕的。”直季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他抬头清浅一笑,眼睛里有历尽千帆却依然懵懂纯白的孩子气。
铁平隐隐心疼,盛了一碗海参鸡汤推到他面前,若无其事地说:“西原太太自杀了。”
直季愣了一秒放下勺子:“果然是装疯吧?那个女人。”
“西原社长和美羽小姐准备移民新西兰,你想要见他们的话,现在还来得及。”
“……不必了。我没脸去见美羽,而父亲他现在也肯定无法面对我吧。”
“那你不打算知道当时的具体情形了么?”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倘若不是我一味追逐真相,阿凉也不会——”
“可是我想让你知道。”铁平直视他的眼睛,不肯让他逃避,“那个女人因爱生恨,杀掉了你的父母……和弟弟。”
“什么意思?!”
铁平把一张泛黄的死亡证明交给直季,上面写着:伊藤省吾,男(5岁),意外落水抢救无效,证实死亡。
“抢救记录,医生证明,派出所存档……都已经安排得一应俱全,足以证实你的弟弟在十八年前就已经死亡。阿凉他自始至终都只是我的弟弟——我就是这个意思。”
直季鼻子酸疼,他掩饰似的扭过头用手背擦掉流出的泪,“阿凉他知道这件事吗?”
“这与阿凉无关这是你的事!直季,你应该试着为自己而活了。你想要的什么,你想得到什么,这些都该由你自己决定,不需要顾及任何人,只为你自己。”
“…… ……”
“所以,我拿这一纸证明换你给阿凉写一封信。告诉他你心里最真实的声音,不受任何人影响,也不必听从命运安排,你拯救了阿凉,你和他的未来,应该由你来决定。”
直季静默地听着铁平的话,一直作为长子的他,从未有机会听到来自兄长的指引和劝导,也没有人能为他担负一切,告诉他“你只要考虑自己就可以了”。他默默地点点头,把说不出的感谢和软弱的眼泪,连同那张死亡证明一起叠进口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