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拓家庭记事簿》邢雨薰

103、他们是怀着破釜沉舟的勇气想要追寻属于两个人的幸福的，阿凉怎么可能临阵退缩呢。

　　他们的下一站，是直季已经变成废墟的家。细长的山路，带着初春冰雪融化的微湿泥土气息，每走一步都会留下浅浅的脚印。鬼使神差地，阿凉沿着直季的脚印向前，仿佛之前已经做过很多次一样。前面直季突然停下来，阿凉的头撞到他的后背，抬头越过他的肩膀便能看到前面不远处露出白色石头的断壁残垣和更远一些的波光粼粼的湖面。十八年前的绝望再次裹挟着回忆呼啸而来，直季沉浸在悲伤中，并没有注意到阿凉那一瞬间的恍惚。比直季更快地走向房子，阿凉被庭院褪色蠹裂的秋千和木马吸引，他的耳边甚至能听到小孩子清脆的笑声，一边害怕一边叫着再高一点……废墟里除了石头什么也没留下，直季仅能分辨出壁炉所在的位置，因为那铸铁炉壁上还隐约可见挥着翅膀的天使。小时候他和弟弟在壁炉前面等待烤面包出炉的时候，那只天使总是笑着，仿佛嘲笑他们是小馋猫。
　　“没什么好看的，我们回去吧。”直季回到庭院抱住阿凉，他的身体在隐隐地颤抖。那些回忆太过美好，直到现在依然让他无法承受。
　　阿凉轻拍他的后背安慰他：“没事的，没事的，我们回去吃青森家做的茶泡饭。”
　　吃过午饭回到房间，阿凉仿佛比他更心力交瘁，就连直季提议下午带他去村里转转都兴致缺缺，直季只当他是累了，趁阿凉午睡的时候一个人外出打听有没有正在出租的房子。
　　阿凉似睡似醒，他又来到了梦境深处那个红光漫天的湖边，而这一次，湖边的风景不再模糊不清，周围的山和树正是今天曾经见过的模样，让人分不清到底是梦还是现实。转过身背对着湖，他看见有一个孩子骑着橙色的木马，在很远的地方唱着没有曲调的歌：木马睡着了，太阳下山了，秋千架下小青蛙，数到一百，送它回家。梦里的时间似乎停滞了，阿凉一遍又一遍地听着这首歌，却不明白歌词的含义，直到有冰凉的手覆在他的额头，他立刻睁开了眼睛。这让蹲在榻榻米上的直季下了一跳，“你脸很红，我以为你发烧了。”
　　“是被炉太热了而已。”春天来了，似乎已不再是需要被炉的季节。
　　“附近没有合适的房子，明天去学校附近看看吧，顺便带你参观我的小学。”
　　“好啊。”
　　也许是白天睡多了的缘故，深夜里阿凉怎么也睡不着。他在万籁俱寂中睁着亮晶晶的眼，突然想起小时候他也像现在这样和共用一个房间的秀俊并排躺在榻榻米上，他睡不着时总是会握住秀俊的手，温暖潮湿的手心，像小狗的鼻子。他摸索着握住直季的手，轻声问道：“喂，直季，你睡了吗？”
　　“嗯……”回答他的，是半睡半醒的呓语。
　　“这里的幼稚园在哪里？也是在小学旁边吗？”
　　“我没上过幼稚园，那时村里还没有……”
　　“那你弟弟也没上过吗？”
　　“……嗯，他都是一个人，在院子里玩……”
　　直季身心俱疲，再没有力气回答阿凉的问题，在他平稳的呼吸声中，阿凉也抛却杂念渐渐睡着了。
　　第二天直季带阿凉去了小学校，曾经教过他的数学老师竟然一眼便认出了直季，老师带着惊喜与怀念仔细地打量着他，被忽略的阿凉在一旁忍不住扮了个鬼脸。
　　“这位是？……”
　　直季刚想介绍，却被阿凉捷足先登：“老师好，我是直季的朋友。”
　　老师并未在意这个看起来比直季小很多的朋友，在诉尽了离别之情后，还郑重地交代他们安顿好之后一定要到家里坐坐，那样的热情让直季有些招架不住。
　　离开学校，直季有些淡淡的不悦：“我本来想说你是我的爱人的。”
　　“对陌生人说？那样太奇怪了吧！而且，我哥哥他们是不可能同意的。”
　　“可我们现在在交往不是吗？你想做个好弟弟就根本不该来找我。”
　　见直季真的生气了阿凉连忙举手投降：“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这点小事就不要吵了吧，我们今天不是要去找房子么。”
　　直季也觉得自己有点反应过度，这一次，他们是怀着破釜沉舟的勇气想要追寻属于两个人的幸福的，阿凉怎么可能临阵退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