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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沧浪亭中,有两人已等候多时。

      其中一人是文士打扮,生得极瘦,是个痨病鬼短命相;穿着也落拓,简直像一根面条上罩了件破被单,随时可能被大风吹走。

      另一人是个和尚,面容刚毅冷肃,脖子上的罗汉珠个个有碗大,仿佛是庙里的罗汉像显灵,金刚怒目,要来取谁的性命。

      文士一手羽扇轻拂,另一只手不停摆弄着石桌上的茶玩摆件。
      和尚双手合十、敛容诵经;闭阖的眼皮下,眼珠却时不时的微震。

      两人都没有看向沧浪亭的入口。

      然而当任月明的身影自假山深处悠闲悠哉转出来时,两人都不约而同地跳了起来。

      文士急急迎上来,把她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审视一遍。最后道:“瘦了。”
      和尚只落后半步,眉头紧锁双唇紧闭,用手比着手语。那意思是:“我观你阙中发黑,这是气血衰弱之相……近来身体可有不适?”

      “死和尚,你不会说话就别瞎比划,哪儿黑了这不白得很?”文士扭头就骂,再扭头回来又面露迟疑。

      “但这脸色也太白了……可是路上受了寒?”

      任月明道:“两位叔伯放心,我一切都好。”

      “非要从洞庭湖一路快马加鞭…你实在不必那么赶。”文士埋怨道,“途中好歹也该歇一歇,我们又不急。”
      在他身后,和尚默默比手语戳穿:“从听到你的消息开始,他已徒手搓坏了八件茶具。八件。徒手。八件。”

      见状,任月明微笑道:

      “我原也想慢条斯理、一路游山玩水地回来,奈何沿途歇脚处的茶摊气味都难闻得很,如何比得过司马伯伯亲手烹的茶汤?所以只好快马加鞭、昼夜不歇,伯伯勿怪。”

      闻言,文士眼神登时一松,但还是努力板着脸:“哼,油嘴滑舌的秉性倒是没变……”

      三人遂围着石桌坐定。

      他们是久相识,饮茶时自然省却繁文缛节,但到底比外头讲究。

      文士布好茶席,用热水一遍遍冲润着茶器。白蒙蒙的水汽蒸腾而起,驱散了早秋清晨的寒凉。
      和尚拎起食盒打开,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三排点心,样式不一,都是应时节的江南酥点。

      任月明随手挑了两块,又去够茶叶罐,被文士一扇子拍开。

      叔伯们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半点不挪动,千八百个疑问蓄势待发,好像衙门会审。

      她无奈道:“坠个崖而已嘛……我这不是回来了?”

      “亏你还知道回来。说说,这三年究竟跑去哪儿野了?”文士问。
      “怎会和玉山渺一同坠崖?三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身体可有损伤?”和尚用手语比划。

      任月明托着腮沉默一阵,最后道:“先不管这些,我有一件更紧要的事,要先告知二位长辈——”

      “还能有什么比这些问题更紧要!?”文士拂袖,和尚摇头。

      任月明:“我成亲了。”

      “…………”
      文士拂完的袖子瞬间搭在和尚停顿的光头上。

      三息的死寂后:

      “成亲?你?成的哪门子亲?何时何地跟何人?”文士目光逐渐惊恐,“你是嫁是娶!?”

      “&%#?&@!?”和尚手上飞速比划着,只能勉强看清十指的残影,跟个东瀛忍者似的,根本看不出具体问的是什么问题。

      “还能和谁?自然是和那个与我一同跳崖、又一同消失了三年的人。”她将二人反应收入眼底便垂眸,手上飞快的够到茶叶罐,打开觑了一眼。

      “嚯,好清亮的颜色,是今年谷雨后新摘的太湖翠竹?”

      “不要转移话题——你和玉山渺?那个对明德盟恨之入骨、在断空崖上说什么都要杀了你的玉山渺?你跟他成了亲?”文士的质问与和尚的手语逐渐同步。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呢?啊?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呢?”

      “呃…就是那么自然而然发生的,一时半会也很难说清……”

      “那你就从头说!”

      “…好吧。”任月明眨巴着眼睛想了想,脑海中霎时浮现出宿敌那张绝艳端丽的面容。他长得真好看,尤其眼角那颗泪痣,生得是勾魂摄魄;偏偏又那么好骗,下次见面不会要将她碎尸万段吧?

      “那就从三年前的断空崖说起。即便到了现在,那天的一切都还历历在目——长这么大,我还从没有过那么倒霉的一天……”

      “…既是倒霉,你何以笑得如此开怀?”

      任月明咳了一声,竭力掩饰道:

      “相信我,要是能顺利度过那样的一天、之后还能有命去回忆,除了微笑,你也决计做不出其它表情来的。”

      --

      断空崖是绝壁。

      三年前的那夜无月也无星,只有火把熊熊燃烧;狂风呼啸而过,吹起地上的砂砾。

      砂砾落在穆秦楚的尸首上。

      任月明缓缓抬起头,与众人相视。

      震惊、恐惧、憎恶、犹疑……每一道钉向她的目光都来自平日和颜悦色的名门世家,师叔师长。

      每一道都不像在看新一任的明德盟盟主,而像是在看仇人。

      方才的决斗中,穆秦楚头上挨了一掌,被掌风震碎了视觉听觉。

      所以他大概做梦也想不到,这几十年来他所做的一切见不得光的事情,都已在片刻间被人揭发了出来。

      窃取飞沙堡世代传承的孤影刀、杀害崆峒派掌门并其门下十一弟子、利用权职大肆敛财、还豢养臭名昭著的杀手组织“朱楼”,又把这一切都推到魔教头上、借机挑起无数纷争……可谓罄竹难书。

      如今他一朝身死事败,四十年间攒下的仇恨便全扎在了身为继任者的任月明身上。

      “…穆秦楚的义子?”崆峒派的幸存弟子俞峰最先反应过来,以剑指她,“那就先以你血,祭我师满门!”

      “且慢、怎可迁怒小辈?”有人和稀泥。
      “终归是那穆老贼养出来的孩子,心术岂可正乎!?”也有人迫不及待。

      “可到底是当年的任家遗孤啊!”

      一派混乱间,任月明觉得脖子上粘着的假喉结有点紧,就悄悄扯了扯。

      她不要脸,所以早早摆好了逃跑姿势。

      之所以到现在还没逃,只因静立在人群外的某个人——这人好死不死挡在下崖的唯一通路前——银色面具后的眼神如刀似剑,正冷冷朝她看过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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