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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韩滔彭玘 天眼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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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以来,彭玘就背负着“妖”的名号。
幼时是妖孩。
虽是聪明伶俐,却从未睁开过双眼。
苍白的皮肤,双颊各有一块黑色斑纹。
然而他能感觉到周围的一切东西,和正常孩子倒也没什么两样。
他真正的悲剧是他能预感到危险的来临。
彭玘说雷要劈倒一棵树,那棵树将要砸到一座房子上面。
彭玘说要有旱灾,庄稼会颗粒无收。
彭玘说如果去水边玩,有个伙伴会淹死在水里。
大家都笑他。
然而这些事却又都发生了。
他就像村里的活乌鸦。
于是人们开始把这些灾祸都归咎成他的错。
他不知道自己有什么错,他只以为就该这样感觉周围的东西,以为大家都像他一样能预感到危险。
但这就是他的错。
爹娘也死了。
随着他一天天长大,妖孩彭玘变成了妖人彭玘。
他不再说话。
也已经不会说话,太久以来躲躲藏藏。
更加苍白消瘦,来无影去无踪。
终于有一天深夜他跪在爹娘的坟前磕了几个头离开了村庄。
没有人记得这个“妖人”的存在。
就是偶尔想起也只是淡淡的一两句:“哦,那个妖孩啊。把他父母都克死了。”
几年后,彭玘学成一身好武艺。
默默地生活在一座小城里。
那里的人不知道他妖人的过去,将他称作天目将。
不说话的彭玘默默一笑。
直到有一天有名的双鞭呼延灼看中了他把他带去做副将。
在那里他遇见了百胜将韩滔。
韩滔整天絮絮叨叨,没人愿意听他瞎扯。
但彭玘愿意。
有天韩滔坐在那里却少见地没有说话。
迟疑了很久才开口。
“你知道吗——我是离家出走的。”
“我不想念书了,我恨他们但我要出息给他们看。”
“我要证明我不念书也能够出人头地。”
“我不想输,我也不能输。”
“知道我为什么叫百胜将了吧——”
火光明暗,韩滔淡淡地笑着但笑得哀伤。
彭玘静静地听着。他是个好的倾听者。
韩滔想尽一切办法试图逗他说话。
终于有天他想不出主意了跑去找主帅呼延灼商量。
“哎,主帅你说啊,刺激一下玘子能不能让他开口——”
“怎么弄啊。他不说话也蛮好,你一个人说话就够大家受了。”
“像是抓住他的脚踝把他倒挂起来……”
“你看看你看看,你还能想出什么好东西。”
所以永远是韩滔不断地说,彭玘安静地听。
有时韩滔也会问个问题然后一拍大腿向天高叫:“哦,对不起,我忘了你不说话了。”
彭玘好脾气地笑笑。
不过奇迹总会发生。
韩滔问:“我还是很好奇你这样能看见路吗?哦对不起我忘了——”
彭玘打断了他。
低声说:我能看见一切。
韩滔震惊了。他张目结舌地看了看彭玘。
然后一路欢呼着跑了:“哦—彭玘说话了!哦—彭玘说话了!”
彭玘咯咯地笑了起来看着韩滔的背影。
于是韩滔很满意,因为他对彭玘十分好奇。
不过是彭玘先来问问题。
他问,你离家出走是什么回事?
不就是些学堂啊,科举啊,先生啊,戒尺啊。都是些无聊的东西,不说也罢。韩滔打了个哈欠,说,那你呢?
我不是妖人……彭玘的面容突然显得诡异起来,两片薄唇抽动着,声音仿佛从远方飘来。
韩滔吓了一跳,说你当然不是妖人,我没说你是妖人啊。
彭玘摇着头,紧紧攥住韩滔的一根手指。
于是韩滔又吓了一跳,因为那手冰凉。
又过了长长的一段沉默,终于开了口。
然而说得很快,到最后全身都在发抖。
我不是妖人,不是的,不要说我是妖人……
他泣不成声蜷成一团。
韩滔愣愣地看着他。
给了他一个拥抱。
乱军之中,韩滔身受重伤紧紧抱住马头。
忽地一个声音嘶哑地穿破乱军震荡着战场。
“南蛮子们——看看你们彭玘爷爷的厉害吧——”
韩滔艰难地侧过脸看向彭玘。
那从前一直闭着的眼睛睁开了。
暗紫的双眼目光冷厉,银白短发飞扬起来。
英姿飒爽。
一扫从前畏畏缩缩的妖人模样。
如同神明。
韩滔看呆了,方腊的军队们也看呆了。
彭玘手提宝剑,奇特的光芒笼罩着他,他不要命地厮杀着,遍地死尸。
他们终于怕了,眼看着满身是血的彭玘依旧拼命砍杀着,向阵地逃去。
彭玘不去赶。
他昂着头立在这片鲜血淋漓的土地上,尸体铺满田野。
那时的天也血红。
另一匹马悲鸣着踏着尸体走来。
马背上是韩滔,身体已经僵硬,就那么紧抱着马头,唯有双眼大睁,仿佛要说什么。
彭玘苦笑,举起剑划了一圈,声音飘渺:看吧。
然后一头从马上栽下,沉没在无数的尸体中。
作者有话要说: 改了彭玘死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