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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流萤 ...

  •   罗老爷的房门方一破开,一阵腐臭之气扑面而来。温珣飞快用袖子捂住了口鼻,另一只手飞快的在面前扇风,生怕他这一副“娇躯”一不留神就给腐气毒死了:“嚯!这是腌了几个月的料,味儿能冲成这样。”
      柳怀手中的扇子无声无息的往温珣的方向偏了偏,他一面摇扇,一面率先踏进了门,面色如常道:“恐怕不止几个月。”

      门中并未点灯火,阴庄中本就暗淡的月色也照不进来,一片未知的漆黑中,温珣一步踏下去就不知踩裂了什么硬物,传来喀啦一声脆响。
      他脊背一僵,非常缓慢的挪开脚,等了一会儿什么也没发生,提起来的心才算放了下来。

      温珣往柳怀身边靠了靠:“柳仙师行行好,我不比你们修仙之人耳清目明,黑灯瞎火的什么也看不见。你就不会点什么召火流光之类的术法吗?”
      柳怀想了想,把自己的扇子往温珣的方向递了递:“在这种地方不敢擅用明火,担心引燃瘴气毒死你这凡胎,不过会发光的法宝倒是有现成的。”

      温珣下意识的以为他是要把扇子让给自己照路用,心道这小子还算大方,顺手就接了过来。前世温珣和他师父学的最好的就是驭宝之术,人间寻常的法宝灵器还没有几件是他操纵不来的。
      一接触到正经的法宝,温珣骨血里那点儿炼器的魂就被点燃了。他屏气凝神,硬生生从腹间空空如也的丹田里逼出了一丝几乎等于不存在的灵气,注入了银扇之中。银扇将死不死的微微闪烁了两下,最后终于在温珣不竭的努力下缓缓绽放出了一阵凛冽的寒光,能勉强照亮他身边几尺之远的距离。

      这把银扇扇骨部分极轻薄,用手指抚过能感觉到叶片一类的花纹游走其上。扇钉是浑然饱满的圆,上面似乎还刻了极小的字。最精妙之处在于银扇向两边都能打开,往右开是普通的折扇,往左开扇边就变成了锋利的刀刃,将一身骇人锋芒敛藏于无尽风流俊雅之中。
      银扇质地冰寒,如初春未化尽的霜雪,初上手觉得冻人,捏得久了才会留下一丝人气。取材应该不是普通的银,大概是光泽类似于银的天材地宝,总之及其罕见,温珣一时竟拿捏不准,才至于在未上手之前都没能发现其中奥妙。

      温珣小心的把扇子细细抚过,心中赞叹道此物从选材到做工都极精,应该是出自数一数二的炼器大师之手。
      他爱不释手的把玩着扇子,问道:“这银扇实乃异宝一件,可有名字?”

      他等了一会儿,没等来回答,才注意到已经半晌没听见柳怀传出动静了。
      温珣心下一紧,担心是出了什么变数,绷紧了一身的神经回过头,却发现柳怀还站在几步之外,并没有出什么差错。
      他松了口气:“喂,柳仙师,发什么呆呢?”

      他二人此刻离得有几步距离,银扇散发的微弱光晕并不能全然照拂到柳怀身上,那张清俊的面庞融在沉寂的黑暗里,一双弧度柔和的眼尾微微吊着点红。
      柳怀张了张嘴,本来想说的话终究没有出口,转而语气平缓道:“挽流萤。”

      “扇子的名字叫挽流萤,是一位旧友所赠。”

      这次轮到温珣怔住了。
      挽流萤这个名字,也曾出自他之口。

      当时他还是妖鬼闻之丧胆的丹越神君,却因为莫名的一时心软,于大妖窟里带走了一个可怜的小妖物。小妖物心智未全,连自己的人格都很不稳定。每天情绪跌宕起伏极大,唯独看到萤火虫散发的微光时较为平静。
      温珣当时身受重伤,带着这个闹人的小妖物,总不能成天到晚给他抓萤火虫。于是擅于炼器之术的温珣随手给小妖物做了个玩意儿,稍微灌入灵力就能发出和萤火虫一样的光芒。

      本来只是个随手送出去讨人开心的小东西,没想到小妖物很珍重,非要缠着温珣给它取个名字。
      他于是想也没想,随口便道:“那就叫挽流萤吧。”

      只不过他的挽流萤只是颗随手做出来的小珠子,也就能讨个小孩儿开心,万万不极这把银扇做工精致。温珣收回思绪,这名字只是他随口一取,没道理只许他用不许别人用,他那颗挽流萤早不知被小妖物忘在脑后丢到哪里去了,眼下应当只是巧合罢了。
      思及过去,总也算是一桩伤心事。温珣心里觉得没趣,声音也变得恹恹的:“嗯,是个好名字。”

      他说完便举着挽流萤绕过了桌子,径直往罗老爷的床边走去。
      柳怀依旧站在进门的位置没动,静默了半晌才自嘲似的一笑,轻声道:“只可惜赐名的人福薄,是个众叛亲离不得好死的命。”

      他声音极轻,落在沉闷的房间里就像一声含糊不轻的叹息。温珣没听清,但也不想追问,他站在罗老爷的床前,一手举着打开的扇子,另一只手手指细细碾过了床上的雕花图案。
      一般来说人间的雕花床上最喜雕刻的图样无非山水虫鱼、人物走兽,抑或是花鸟植物、神兽献瑞。可罗老爷的床上,却密密麻麻的雕满了梵文。

      柳怀走到温珣身边,往雕花床上看了一眼,道:“是桃木。”
      温珣若有所思:“桃木和梵文咒语,都是凡间用作辟邪的东西。你说这罗老爷到底图什么?费尽心力造出了一个阴庄,偏偏又要辟邪,难道他很忌惮自己一手创造的东西?”

      柳怀道:“以我对罗府的了解,罗家老爷和罗家二少爷,都是不懂任何术法的凡人。以他们的能力作个恶杀个人就是极限了,不可能创造出一个如此阴邪之地。”
      “所以最可疑的,是他家那修仙问道的罗子敬罗大少爷。”温珣偏过头,挑了挑眉:“啊,就是柳仙师你的好师弟。”

      柳怀没理会他话里的揶揄,道:“若你是一位修仙之人,有所求要创造一个阴庄。你会选择以自己的家为据点,血脉相亲的家人做守庄人吗?”
      温珣道:“也不一定,若罗大少爷修的是无情道,为了增强修为一定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家里无非是全天下最安全的地方,家人也是唯一不会背叛他的人。他如果别无选择,就一定会回到家里来。”

      “背叛。”柳怀嘴里重复着这两个字,问道:“那温兄以为,除了家人,哪怕是最亲近的朋友、最亲密的爱人,也一定会在关键时候选择背叛?”
      温珣斜眼看他:“我跟你说罗家,你跟我扯哪儿去了。不过人心险恶,有时候就连血脉至亲都靠不住,遑论是朋友和爱人。信任这二字若要强求,就太自讨没趣了。”

      他认为自己在这件事上,还是很有话语权的。前世他的师父就是亲手诛杀他的家人,他的同僚便是冷眼旁观的朋友,至于小妖物……他不知道他算是什么,但为他舍过命,破过戒,朝夕相处那么多日月,应该不比对待爱人的心思浅薄几分。
      好像没有一个人在最后还愿意维护相信他。

      不过他并没有任何责怪他们的意思,错的确是他自己犯下的,他们要做出怎样的选择也都在情理之中。只不过心头那块肉长的地方偶尔想起来会有些钝痛,所以他只愿遥祝他们此生平安顺遂,做天官的走好神仙路,妖鬼窝里混的永不过奈何桥。而他就在人间当个寻常的凡人,大家最好一生不要再相见。

      柳怀的眼神暗了暗,道:“我看过罗大少爷写给罗老爷的回信,总觉得他不像是知道其中厉害。这位罗少爷虽然的确是师承南元剑派,但其实只是个外门弟子,学艺并不精。”
      “南元剑派。”温珣呢喃道:“他既然有本事跨越千里拜入南元剑派,其中就一定有我们不知道的厉害。一切还是要等搞明白这个阴庄为什么而存在才好下定论,是为了以邪术增长修为,或是不为人知的祭祀典礼。总之一定要有比被阴邪侵害还大的好处,才会有这个阴庄存在。”

      两人说话间把罗老爷整个房间的边边角角都探查了一遍,除了几本辟邪经和四处挂着的桃木枝,实在没什么特别的收获。
      温珣从床上的枕头下掏出来一块佛牌,拿在手里掂了掂:“好家伙,纯金的,这罗老爷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怕鬼。真是难为他住在望九泉、身在阴庄里了。”

      说完他就顺手把巴掌大的金佛牌揣进了怀里,面上一派心满意足。
      柳怀细致到把每个桌上的杯盏都拿起来摸索了一遍,终于把所有小摆件都检查完,才沉声道:“我亲眼所见那团黑雾钻进了这个房间,无论他后来有没有离开,这里都不该这么简单。”

      温珣捶了捶泛酸的腰,干脆不客气的一屁股坐在了罗老爷床上。他将用作照明的挽流萤高高举起,抬着头无奈道:“是啊,一定有问题,可惜咱们找不着。不然柳仙师显显神通,直接把这屋子拆了可好?”
      柳怀朝他看去,忽然就瞧见透过挽流萤散发的光晕,挂在罗老爷床边的灯盏中,似乎有一片被极小的异物投出的黑影。

      他两步上前,从温珣手里拿回了银扇,寒光随着手腕一转,灯盏就从中间裂成了两半。
      有什么东西从内里掉落,温珣飞快伸手接住了。

      借着挽流萤散发的微光,温珣摊开手一看,只见他掌心正躺着一截极细小的森白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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