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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忌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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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幻境中的罗府光线十分昏暗，只有堪堪一丝月光透过云雾烟霾照在柳怀脸上。温珣一时觉得这人有些眼熟，但转而又很确信自己没有见过他。毕竟这样一张脸，但凡过目要想忘了除非是彻底失忆。
他如今真实身份见不得人，藏在望九泉里还好，遇到这种自外来的出尘脱俗修仙之人，下意识就多留了一个心眼。温珣就这样迎着那双笑眼看了半晌，掏空了脑子也想不出自己的生平里出现过这样一号美人，这才放心的觉得刚才那一瞬的眼熟纯粹是错觉。
“哦——”温珣拖长了尾音，一脸了然的点点头：“你就是那位睡不醒的柳仙师，罗府上下都急于叫醒你呢，原来人在这里。久仰久仰，在下温……温珣！”
他险些就要顺着脑子说漏了嘴，还好是同一个姓氏，要转圜也还有余地。
柳怀眼中含笑，缓慢的把面前身量瘦削面色苍白的年轻人从头到脚扫了一遍，不解道：“我看温兄弟不似修仙之人，却丝毫不畏惧境中恶鬼。不知温兄是何方侠士，又是如何进来的？”
“侠士不敢当，我就是一神棍，俗称江湖骗子！跟贵仙门修士那是比不得的。这不跟着罗二少爷来看看热闹嘛，也不知怎么就……”温珣故作恍然大悟的模样，一拍脑门：“对了！我刚才在厨房捡到了一根小手指骨，一回头人就都没了，我这该不会是被请入了鬼境吧？”
他说完就一脸害怕的把一直拽在手里的那节小指骨抛向了柳怀：“这东西不详！骨头！一定是因为骨头，我才会入了这小鬼的局！柳仙师你可一定要想想办法，千万把我平平安安的给带出去！”
他这一番话说得真情实感，挤眉弄眼间全是真情流露，还用尽全力把那张毫无血色的脸硬生生憋出了一层红，看起来真似一个胆小怕事的江湖鼠辈。
柳怀听出了他话里故作自然的咬重了骨头两个字，也不点破他这场戏，笑着掂了掂落在手里的指骨：“温兄猜的没错，引你进来的东西的确是骨头。在下误入此境也是因为一碗骨头汤，这里是罗府那害人的小鬼创造的幻境。境中一切虽然与外间相同，但全然不是一个地方了。温兄需多加小心。”
温珣心道他猜的果然没错，把活人的魂引入鬼境的媒介正是骨头。
他无意和这来路不明的柳仙师同行，在人前他碍于身份许多地方都要畏手畏脚，未免施展不开。正想找个理由单独行动，就见那柳怀已然两步踏上了从井中长出的枯树顶部，身姿轻盈的立在一根枝桠上，还低下头很贴心的问他：“树上视野好，温兄可上得来？”
温珣以为他有所发现，犹豫再三还是踏上了树顶，故作不稳的踩在树枝上摇晃了几下，最后虚扶住树干，才堪堪稳住。
他扭过头冲柳怀笑道：“跟江湖师傅学过两天功夫，勉强会一点轻功，柳仙师见笑了。不过柳仙师把我叫上这儿来，是想让我看什么？”
柳怀执扇往虚空中一指，温珣顺着看去，就见脚下三进三出的院落此刻全然展现在了他们眼前。这棵树的高度正正好，周围也无事物遮挡，站上来就能将整个罗府一览无遗。
虽说之前已经在罗府中摸排过一遍，也了解了大概的地形构造。但此刻如此直观的看到整个排列，温珣才发现，罗府的建构有一点非常不合理的地方。
一般的家住院落都讲究南北通透，宅形宜整，求的是个藏风聚气的风水吉兆。但罗府的构造却和寻常人家大相径庭，身在其中还难察觉，站在高处才发现罗府每一处院落都独缺了西南角，好像有意要破开方正的格局。而南北向都未开门，整个罗府唯一的大门，偏偏落在西面。
望九泉风水整体极阴，所以身处其中的时候很难感受到明显的变化。如今单独拎出来看，才发觉罗府所在之地前后空旷，无所依靠，院落采光皆是阴多阳少。纵然没有了仙胎，温珣也能感受到罗府周围有一层聚集难散的瘴气，似乎尤为阴煞。
别人求的是藏风聚气，可罗府这格局，更像是要藏污纳垢。
温珣道：“嘶，罗府这风水，很难不招鬼啊。”
“哦？”柳怀细眯了狭长的双眼，偏过头看温珣：“温兄懂得不少啊，一眼就能看破罗府的风水格局。”
温珣干咳一声：“这个年头当神棍也是要有点东西的嘛，都是从江湖师父那儿学的，略懂个皮毛而已。”
“不错，罗府的风水的确有问题。”柳怀沉吟片刻，继续道：“不过我邀温兄上来本不是给你看这个的，温兄倒是给了我一个意外之喜。”
温珣心道这小子说话有头没尾的，活像故意吊着他装高深。仙门出生就真当自己是个高人了，闲得没事瞎卖弄。
他心里把人鄙夷了一遍，面上却依旧保持着客气：“那柳仙师意在？”
柳怀笑道：“温兄方才也听见了，小鬼要和我们玩躲猫猫。这里视野宽阔，看得清楚些。”
就见柳怀从袖中取出了五片不知什么时候摘来的柳叶，片片细小而青嫩，应是早春刚抽不久的新芽。落在他白皙修长的手上犹如白玉托青蝉，相互印衬间分外惹眼。
他捏着柳叶的手往空中一划，那五片叶子就凭空浮了起来，于他眼前飘成了一排。
而后他翻手将银扇挽出了一道漂亮的流光，另一只手的指尖瞬间就被锋利的扇骨边划破了一道小口。殷红的血珠自他指尖冒出，他将血珠一一点在了柳叶上，那叶子好似被注入了生命，挨到血珠的一瞬就自己动了起来，很快往黑夜中飞去。
柳怀浑不在意的抹掉了指尖还没止住的血珠：“这些叶子自会把藏起来的东西找到，约莫要费些时间。我们只需站在高处睁好眼睛，等着便好。”
人间仙门百家，不乏有实力堪比半仙的高手存在。各门各派各有追踪之术，倒也不算稀奇。但多半借助的是法器符咒一类的东西，这以血点叶的术法，温珣却是第一次见，一时也看不穿柳怀究竟师出何门。
如果碰巧是有点渊源的旧人，那可就不妙了。
他酝酿出了一个十分艳羡的腔调：“柳仙师好生厉害！想来一定系出名门，也不知是何处仙家？哪位仙师座下？”
柳怀又打开了那把银骨扇子，慢条斯理的摇着，偶尔两道风跑偏了扇在温珣身上，直把人冷得牙酸。
他轻声答道：“丹越神君，温长昱。”
“……”温珣险些没站稳直接从树上跌下去。
柳怀关切道：“温兄没事吧？我看你脸色不太好。”
……何止是不太好。
温珣干笑道：“我身子骨弱，脸色不好是常事。不过柳兄弟是在说笑吧？那丹越神君罪神一个，孑然一身，哪里来的弟子？”
该不会是个打着他的名号招摇撞骗的骗子吧。
柳怀又道：“我话还未说完，丹越神君温长昱，与家师有些不得不说的渊源。”
你他妈，有你这么说话的吗？温珣在心里把柳怀狠狠骂了一通，又怕当真是故人之徒，只好收敛了脾气问道：“柳仙师何出此言？”
柳怀道：“在下师承昌州南元剑派，家师尊名何雨娴——是丹越神君纵横于世数百年，唯一的红粉知己。”
温珣：“哈？”
南元剑派他知道，是人间数一数二的修仙名门。可这何什么雨娴，是他哪门子的红颜知己？温珣努力的在脑海中搜寻了一番，才回忆起来好像是有这么个人。
那时他刚在人间剿灭了一个大妖窟，顺便救走了引出后来种种因果的小妖孽，身上带着重伤，被路过的一名紫衣女修所救，好像就叫做何雨娴。
温珣对她的印象集中在了那一身紫衣上，反倒是面目有些模糊了。只回忆起当时他受人照顾，似乎夸过一句：“姑娘一身紫衣飘然出尘，真似仙女下凡，人美心善。”
要说红颜知己，那他着实冤枉。
温珣忽然觉得柳怀这一身淡紫色的纱衣和当时的何雨娴所着紫衣重合了，看来确实是她的弟子，连衣着喜好都有些相似。
饶是如此，温珣还是觉得柳怀自报家门的顺序怪怪的，哪有偏要用丹越神君做引的道理？他下意识觉得此人有问题，一身刚刚放下一些的戒备又升起了：“何仙师能在南元剑派收徒传教，实属女中豪杰，柳仙师又何必偏要以那罪神丹越作前提？未免有些不尊重人了。”
柳怀面上还是云淡风轻，眼里总擎着一丝叫人捉摸不透的笑意：“丹越神君温长昱，仙逝于宣历一百一十三年。温兄弟人在望九泉，年纪又还轻，或许有所不知。他虽是因重罪被诛，在人间却并非徒有极恶之名，至今还剩下一些信徒。”
“而家师何雨娴，正是丹越神君座下信徒之一。每年丹越忌辰，她都会在人间组织千灯会，遥寄哀思。她曾受丹越指点，故而她门下弟子但凡被人问起师承何门，都需自称丹越之后。”
“只为让他身后还能有香火衍传。”
温珣一时怔愣，心下万般滋味交杂。回过神来才注意到柳怀话里有一处用词不当，什么叫做每年忌辰？他不是刚被抽仙骨，刚死不到一天吗？
柳怀忽然偏过头，一双笑眼不加遮掩的直直望进温珣的眼底，徒然就多了一丝认真的意味：“今日正是丹越神君忌辰，他走后第二十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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