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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火光 ...

  •   尘土无声的飞扬在黑暗中,防不胜防的钻入人的眼口鼻。孟鹊尧撩起裙摆,踏过了一段横在路中间的长木。
      谢启就在她几步之前,而元岁低头跟在一边,虚扶着她一只手腕。

      方才温珣柳怀二人与骨虫困战时,谢启忽然从一旁钻了进来,非要催着孟鹊尧立马随他去礼堂完婚。嘴里直念叨——错过吉时就来不及了。
      元岁本来要反抗,是孟鹊尧拦下了他,二人不动声色的任由谢启带着走,表面上平静得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只有孟鹊尧知道,元岁的手正藏在袖子底下,抑制不住的发着抖。
      他们要去哪里、要做什么,二人一概不清楚。但孟鹊尧直觉不能打草惊蛇,只能尽量拖延时间,等温珣他们找过来。

      在这样凹凸不平障碍重重的路上,孟鹊尧走得慢倒也不全然是在做戏。她感觉那双断过的脚此刻肿胀得厉害,每挨着一下地面,就往心尖痛一寸。
      但她没顾念上这点疼,专心的提防着四周的动静,面色冷肃,比元岁要沉稳得多。

      也不知在暗巷里昏天黑地的穿梭了多久,谢启终于引着二人迈入了一道门坎。这地方藏的隐蔽,在暗巷的最深处。也许是背靠死角的缘故,坍塌得没有别的地方严重,还能勉强支撑出个屋舍的模样。
      屋里散发着幽幽的烛光,终于给漆黑的死城添了一丝彩。孟鹊尧在堂屋门前停住脚,那光愈亮一分,她的心就越紧一些。

      屋子里张罗着通红的装饰,暗红的幔帐胡乱铺在地上,直延到孟鹊尧的脚下。正对着门口的墙上贴着个硕大的喜字。可桌上点着的烛却并非喜烛,而是两盏寡淡的白烛。
      屋里还站了两个人,和守在城门的死人将士一般的穿着。他们见谢启回来了,动作整齐划一的站起身,僵硬的迎了上来。

      趁谢启与这两人寒暄之际,孟鹊尧微微偏头,对元岁轻声道:“一会寻个借口离开这里,记好路。我尽量拖着时间,你去把温公子找来。”
      元岁慌道:“那怎么行,姐姐你一个人在这里太不安全了,我绝不能丢你一个人!”

      孟鹊尧反手握了握元岁,沉声道:“你放心,我有办法保住自己。”
      干巴巴的寒暄声止住,谢启转身来迎新娘进门,他那张青灰的脸上密布着喜色,迫不及待却又扭捏无措。他伸手想来牵孟鹊尧,想了想又觉得不妥,从装点婚堂的红绸布里扯下了一块,自己拽了一端,把另一端递给孟鹊尧。

      那布递到眼皮底下,才瞧见上面全是灰尘,颜色染得不均匀,一块沉一块亮。还带有浓郁的血腥气,怎么看怎么不详。
      孟鹊尧捻了红布的一端,谢启要拉她进门,力道却被孟鹊尧压在了手里。

      “先前没有花轿喜娘和迎亲队伍我暂且忍了。”孟鹊尧细声道:“可到了婚堂上,不奏乐也不放炮,谁家新娘子嫁得这样寒酸?你们未免太瞧不起我了。”
      面对她突然的发难,谢启一时呆住了,嘴巴张了又张,却急得什么话也说不出。

      元岁趁机向他告急,称自己肚子痛得厉害。他不会撒谎,一张脸憋得通红,没等人回答,就转身一溜烟融进了长夜里。
      “晴烟,你也知道的,咱们这个地方,连这些红绸子我都找了好久才找着。”谢启根本没注意到元岁离开,只是慌急的解释着:“咱们……咱们都不是活人了,我能找到你,咱们死后还能结成夫妻不容易。虽然这仪式是穷酸了些,但我一定会对你好的!”

      孟鹊尧额前泛起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谢启分明知道自己是个死人,也知道施晴烟并非活人。

      这样不需要她揭开盖头,只要离得再近几寸,活人的气息被他察觉到,谢启就能发现她是个冒牌货。
      盖头中面容清秀的女人微微蹙了眉,眼中有寒光闪过。孟鹊尧不敢再多说话,唯恐泄露了活人气息,连带着呼吸的幅度都轻了许多。她稳住心神,由着谢启牵着红绸的另一端将她迎进了门。趁人不注意,从发间取下了一支银钗藏在袖中,白皙的手上隐约可见青筋,分明是戒备到了极点的紧绷姿态。

      二人行至堂中站定,那两个死人将士一左一右,分立两侧,僵硬的吟诵着:
      “一拜天地之灵气,三生石上有姻缘——”

      谢启率先躬下了腰。
      分明是喜庆的场面,四周却诡异的静谧。三个人都在等着孟鹊尧行礼,就在她不得不弯腰的顷刻,她从盖头下看到了不远处桌上的白烛。

      电光火石间,孟鹊尧手掌在袖中一翻,有微弱的灵气拂过,带起了一阵微风。
      她灵力低微,这样的一点动静本来连苍蝇都难碾死。但这一阵转瞬即逝的微风却正好吹过了烛焰,就见那烛心一倒,好死不死的燎上了桌上的红绸。

      死城中天干物燥,且到处都是倒塌的木石,浑然如一只巨大的柴炉。只要稍微添把火,就能成燎原之势。
      大火乍起,谢启连同那两个死人将士都惊得后退了几步。干尸惧火,他们靠近不得,但又急着要把火扑灭,手忙脚乱的扯过衣裳往上盖,其中一人急道:“城中禁明火,谢启你非要点蜡烛,这下完了!要是被将军知道,你我都要被重罚!”

      谢启也急,心里又疑惑:“可城中向来无风,这烛火怎么会莫名倾倒?”
      来不及细想,三人乱作一团的扑着火,每每火势见小了,孟鹊尧就添一阵微风又给吹起来。不过她也收敛着灵力,只让火烧着桌子方圆五尺之间。若是真的让这火烧透了,引来其他人,她的下场一定不会比这三个死人好。

      饶是她这样仔细的拿捏,这一团炽烈的火光还是打破了沉寂的夜色,在一片寻不着边际的暗里突兀的摇曳着。
      一街之隔的另一端,有人被火光晃了眼。

      “嘶。”温珣脚步一顿,遥指着远处暖色的光晕:“柳仙师你看,那是什么?”
      跟在他身后的真新娘施晴烟有些畏惧的躲了躲,柳怀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轻声道:“死尸惧明火,特别是在这样到处都是干木头的环境里,生火简直等于给自己焚尸,他们断然不会主动燃起这样大的火势。”
      温珣横眉一沉,道:“木清和罗子照要躲着追兵,一定不会故意做这样引人注目的事。多半是孟姑娘和元岁出事了,我们快走!”

      他二人本来可以飞檐走壁,一个轻功直接略过地势复杂的废墟冲着火光的源头去。可奈何带着个施晴烟,这姑娘精神还不太稳定,时不时的就要吊在温珣的胳膊上抹两把眼泪。她离不得温珣两步,柳怀又不肯让温珣落单,是以三个人只能继续在废墟里打转,加快了脚程往火光的方向赶。

      好容易穿过了主街,正要踏入对面的暗巷,施晴烟却有些迟疑的停住了步子。
      她的表情很奇怪,像是忌惮这片土地,又有些说不明的怀念暗藏其中,幽怨道:“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

      温珣耐心解释:“娶你的郎君就在里面,他为你准备好了婚仪,正等你呢。”
      她浑浊的眼亮了亮,又有些犹疑:“真的吗?可他怎么会在这里?”

      她这话问得奇怪,温珣也觉察到了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情势紧迫,他急着要去救人,只能先哄着施晴烟跟着走。
      暗巷中处处逼仄,路比对面难行得多。虽然火光就在不远处,但绕了许久也保持着这样的距离,好像始终在一处绕着打转,怎么也走不近。

      那火势小了又起,扑了又生,任由行尸的脑子再不灵光,也察觉出了其中怪异。
      死人将士手中动作慢下来,抬眼看站在原处未动的孟鹊尧:“嫂子好像不怕火啊?生了这样的火势也不见慌张。”

      孟鹊尧平稳住气息,轻声答道:“夫家准备不充分,把我的婚堂点燃了,我不拂袖而去已然是看着谢郎的面子。怎么,还要让我这个新娘子穿着婚服帮你们扑火不成?”
      她自认为这番话说得圆满,言语间也努力压着气息,应该没露出什么破绽。

      没想到谢启也停了扑火的动作,有些迟钝的转过身看孟鹊尧,良久都没有说话。
      孟鹊尧想不出自己有哪里不稳当,面对三道逼人的视线,只能沉声问道:“难道谢郎也觉得我有错处?”

      谢启面色忽冷,愈发显得青紫可怖,语气霎时就没了之前对新娘子的讨好与喜悦:“你叫我什么?”
      孟鹊尧心下一凉,只恨自己没想到会有这一出。

      “晴烟与我青梅竹马,又略长我两岁。少时只把我当弟弟看待,从未叫过我郎君。”谢启缓步走向孟鹊尧,连身后的大火也顾不上了:“她爱唤我做阿启,弱冠后我不喜欢这个称呼,想让她改口叫谢郎,她却无论如何也不肯。我逼得极了她还生过气,自那以后我也没再提过。”

      “施娘是今日大婚忽然转了性,还是这霞披之下的姑娘,根本不是我的晴烟?”
      他最后一个字落下,正好停步在孟鹊尧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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