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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蛛网 ...

  •   银光自白骨堆砌而成的厚墙底部攀上,转瞬就将有十余人高遮天蔽日的白障包裹。待白骨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无处可逃。
      柳怀回首间恢复了面上的笑意,摇着扇子对温珣道:“无事了。”

      就见那白墙在这方寸之间被银光绞杀,没惊动一点坍塌的木石,他轻巧的三个字里已然化作了一摊细腻的骨灰。
      直到确定所有的骨团尽数覆灭,温珣终于松下绷紧的神经,才感知到自己的手腕上火辣辣的疼。他抬起手一看,刚才被骨团咬了一口的地方豁了个口,皮肉外翻,正不住滴着血。

      在他做出反应之前,柳怀已经先一步皱了眉:“被咬了?”
      温珣点了点头。

      柳怀不由分说将他的手腕抓到了眼前,沉声道:“这些东西恐怕有毒,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有,他腰酸,气也有点虚。但这恐怕是这具身体本来的毛病,怪不得外物。

      然而温珣很浮夸的拿捏了一个头晕的表情:“你这么一说,头是有点晕,还想吐呢。”
      本来不是适合生事的场合,但温珣在紧张后忽然就起了点逗人的兴致,想看看这位柳仙师还有什么没拿出手的本领。

      话本里这个时候一方该为另一方吸血、逼毒。
      “嘶。”温珣想到这里不禁怪嗔一声,他怎么就自然而然的把自己和柳怀放进了话本里男女主的位置?该不是真中毒了吧。

      他这一声嗔,误打误撞的把不舒服表现到了极致。柳怀一只手紧按住他伤口以上三寸之处,另一只手携着挽流萤一转,散发着柔光的扇刃飞速划过温珣腕上那道伤口。等温珣回过神来,咬伤变成了刀伤,血跟开闸似的往外涌。
      温珣:“……”

      柳怀悉心解释道:“中了尸毒必须将所有污血清干净,否则毒入心脉就不好治了。我方才施了些疗愈之术,所以伤口并不会太痛,你忍忍。”
      温珣咬牙切齿:“我谢谢你。”

      柳怀眼中黠光一闪,嘴角忍不住的上扬。
      以他对温珣的了解,这个人就算被打断了腿都不会在人前露怯。他如今老老实实的说自己不舒服,反而有诈。

      不过放血倒不是害他,柳怀担心白骨有尸毒是真。哪怕没有,把坏血放出清理干净,再将疗愈灵气沿着他伤处逼入,也有益于伤口恢复。
      待血流了一阵,他掌中蕴满柔和的灵力,往温珣腕上一覆。不断冒着血的口子竟转眼就止住了,只留下一道干净的红痕。

      温珣不动声色的抽回手,只觉得那道被柳怀掌心覆过的红痕不疼不痛,却有一丝细微的痒。

      他转过头,避开柳怀的目光,眼神忽而一凌:“糟了,谢启怎么不见了?” 黑漆漆的暗巷中空无一人,哪里还见谢启的身影?

      温珣来不及多说,三两步跑到了之前孟鹊尧与元岁藏身之处。他掀开两块木板,弯腰踏入,放眼望去里面除了乱石杂木已然空无一物。
      他神色凝重道:“孟姑娘与元岁先前藏在这里,我交待过他们不要乱跑。”

      柳怀了然:“看来是谢启心急,趁我们困战分不出神顾他,带着孟姑娘先走一步了。”
      “这可不妙。”温珣捏了捏眉心,愁道:“如果真到了礼堂,一揭盖头可就什么都藏不住了。就算只有谢启一个人,元岁和孟姑娘恐怕也不是对手,万一他还有同僚……”

      柳怀将温珣扶出,随手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尘。拍一道还嫌不干净似的,又仔仔细细的拍了一遍:“你不用太担心,元岁看起来靠不住,但绝不会让姑娘家伤在他前面。”
      “这鬼城中迷障重重,我们恐怕难以寻路。”温珣忽然想到什么,眼中一亮:“柳仙师,你那追踪术……”

      没等他把话说完,柳怀就摇了摇头:“不成,我的追踪术需要以花草树木为引,这个地方蹊跷得很,连一根没死的草都见不着。恐怕灭城原由另有隐情,才能让此地真正寸草不生。”
      话音刚落,一道极小的风声从耳边吹过。二人同时敏锐的侧过了头,异口同声喊道:“谁!”

      狭窄的小巷里有几道灰白的身影,裹挟着一阵尘灰,自一片漆黑中一闪而过!

      两人同时上前,转眼间就再看不见人影。但方才被柳怀的灵力震碎、堆成一座小山包的骨灰却凭空消失了。
      柳怀轻轻挑了挑眉:“那些骨团是从人身上分裂而出的,看来这些东西在这座死城里不死不灭,就算化成灰了都还能重新变成行尸。也不知如此生生不息不得解脱的能力,放在这种地方,究竟是福报还是折磨。”

      “这样说来,同样系出此地的小青也能在这个地方很快恢复。”温珣说着愈发头疼:“说到这个我就气,木清和罗子照把小青也带了进来,那些骨团就是冲着它来的。我让他们先找地方藏好,只是现下看来,小青恐怕已经重新化骨成人了。不知道木清和罗子照能不能照应得住他。”
      他想了想又道:“谢启和小青都得寻,我们只能分头行动。”

      没想到柳怀当即否决了他的提议:“不行,这地方诡秘得很,方才那些守门的护卫那么轻易放我们进来,我就觉得有些不对。如今看来说不定是一早设好了套等着我们上钩,他们藏在暗处巴不得我们全部落单,再一一击破。其他人已经丢了,我不能再让你也不见。”

      那双桃花眼里泛着少见的认真,眼底澄澈的春水里静静地盛着温珣的影子。

      按照温珣以往说一不二的执拗性子,此刻应该是天王老子也劝不回头。可被这美人眼里弧光一闪,忽而就心尖一软,不知道如何开口反驳了。
      两人暂且达成一致,朝那几道身影消失的方向追了去。

      死城里的暗巷就像蜘蛛网,密密麻麻的交织成了一道牢不可破的平民区。曾经那些轻如草芥的生命奔忙其间,就好似被蛛网擒住的虫蚁,越用力就粘的越紧,如何挣扎也跳脱不出去。
      如今所有生命的迹象从这里消逝,只留下这道承载了无数怨念的蛛网。说不清空气里除了腐气、阴气、怨气、腥气之外还掺杂着什么味道,总之闷得温珣胸口气短,心底沉重得让人不知不觉就阴郁不堪。

      他是去过地府的人,他知道从黄泉路走到奈何桥头是什么滋味。
      连地府的不祥之气都不如此地浓烈。

      他如今没了久经锻造的强健躯体,丹田也空空如也。别的东西靠不住,故而愈发注重皮肉和心神的感受,一丝一毫的感知都比以前来得直白和强烈。
      所以他很确信这种感觉不是环境陌生和天色太黑导致的错觉,这个地方的确比地府还要让人窒息。

      不知绕过了几道弯,从一条破败的暗巷穿梭到另一条更破败的,如此循环往复,也不知有没有走过回头路,两人终于绕出了蛛网,重新回到了主街上。

      他们刚才细细排查过所经之处,并没有元岁或木清几人留下的痕迹。温珣正以为已经把藏在沟壑里最不容易理清的地方大致排完了,没想到站在主街上一望,宽横的主街另一侧还有一片漆黑沉寂的“蛛网”,静静地候在那里,待人走进。

      温珣正想说这样毫无头绪无头苍蝇一样的乱找不是方法,就听得一声蚊吟般细弱的女人叹气声,从对面的漆黑中不知哪一处传来。
      两人当即朝着声音传出的方向追去,等深入了主街对面的巷弄,温珣才发觉这一边比方才那一片其实要好很多。街巷并不狭窄,屋舍排列得也比较松活,隔上百十步才算是一门一户,倒塌得也没有那么严重,还能勉强看出旧时院落的形状来。

      一街相隔,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番景象。
      如此贫富相对,泾渭分明的区域划分,也真是个脑中生脓包的城主才能想得出来。

      不知因此徒生了多少富人对穷人的羞辱、穷人对富人的嫉恨。
      柳怀和他想到了一处,讥笑一声:“这样的城池,会衰败如此也不奇怪。”

      那女人叹气的声音频频响起,走得越深就听得越真切,嘤嘤咽咽,略带哭腔,听来十分哀怨。
      又有一股不好捉摸的恨意夹杂其中。

      等到叹息声大到如同落在耳边了,温珣与柳怀转过一条街巷,才终于看见了人。

      那是一个身着红衣的女子。
      说是红衣,其实已经被黑灰沾染得变了颜色,要仔细分辨才能看出本来模样。衣上隐约可见大幅的绣花,凤穿牡丹,喜气呈祥。

      她头上簪着摔落了一半的凤冠,金子能承受住岁月洗礼,至今也还散发着不败的微光。
      凤冠一角卡着她掀了一半的红盖头,才至于没有落在地上。

      她身形轻盈,落步款款,看样子是个精于舞艺的女子。背朝着二人朝街的尽头缓步走去,一边不断的发出幽怨的叹声。
      等走到了尽头,她又一折步,再往回走。

      她这一回头,又走近一些,温珣与柳怀才看清她的面貌。两根画得精细的眉,唇上饱满的点彩,两颊飞红。一概是鲜艳如新,看来是不久前才仔细装扮过一次。
      只是浓墨重彩下那张脸,实在已经烂得不忍直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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