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君他身残志坚[重生]》猫味葡萄皮

17、旧梦

　　柳怀那向来云淡风轻无所畏惧的身影倏尔僵住了，一双手悬在空中，不知何去何从。
　　他本欲趁机逗一逗那自诩四岁的大龄黑脸痴呆，没想到一个不小心，反倒被人调戏了。

　　从很久以前好像就是这样，分明是他千方百计想要离这个人更近一点，但每每都被那人无心的举动反撩拨了心弦。
　　这种占便宜的手段，简直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最可气的是对方根本不自知。

　　柳怀叹了口气，两只手从温珣腰侧擦过，却没有更进一步，堪堪停在了后腰边际。保留在拥抱和搀扶之间的尺度，小心的将人从椅子上扶了起来。
　　但落在背后的阿芍眼里，这全然就是一个面对面相拥、衣袍纠缠、暧昧至极的姿态。

　　她想这可果真是春天到了，连死板无趣的温掌柜都开窍了。
　　温珣有些不满柳怀的作法，恼道：“每次我困了，师父都会抱我回去睡觉的，哥哥你为何不抱我？”

　　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我知道了，你是不是不行？”
　　“……”柳怀心里憋着气，安慰自己童言无忌，不可与痴呆计较。

　　他冲温珣柔和一笑：“你今晚吃得太多了，比厨房里刚宰的小猪还重。自己动一动才能不长肥肉，哥哥是为你好。”

　　在二楼的长廊上犹疑了片刻，柳怀还是把温珣送进了他自己的房间。

　　温珣刚挨着床，困意迅速席卷而来，恍惚间听见有人在他耳畔说话。
　　是柳怀状似随口的一问：“你可知道我是谁？”

　　陷在沉睡与清醒之间的温珣有些不爽的皱了皱眉，呢喃道：“不知道。”
　　有人坐在他身侧把那张苍白俊朗的脸长久的看在眼里，那因为不悦而拧在一起的臭脸隐约可见某个人往日的影子。

　　然后低声轻叹了一句：“不知道也好。”
　　不知道就可以粉饰所有怨恨与误会，从不知道开始从新来过。

　　反正前尘往事里，值得叫那人开心的回忆好像也不多。

　　待温珣真正睡熟，已将近五更天。柳怀衣衫齐整的坐在他枕侧，双目轻合着好似在休息，但周身灵气却一刻不停的运转着，温柔的环绕于温珣身上，最后涌入丹田消失不见。
　　这一觉温珣一开始睡的是很不安稳的。

　　梦里的他还是小时候，刚被玉即玄带回碧府，一群仙风道骨的老神仙来碧府送贺礼。一派祥和的夜宴上，却有人跳出来说小小的他偷走了天宫禁物，本来和蔼的长辈们面露凶色，把他团团围住，任他如何哭闹都不肯罢休。
　　连师父也不肯信他，冷冰冰的拎着他把他扔下了九重天。

　　从天上坠下人间的路好长好长，小温珣在失重感中不知度过了多久，忽然有一团纯澈的灵气在半空中把他托住了，又缓缓地把他送回了天上。
　　他在梦里想，大家好像都不信他，但还有一个人在保护他。

　　虽然不知道这个人是谁。
　　温珣的梦从这里开始柔和起来了。

　　回到天上之后，一切好像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大家还是待他一样好，这样的好日子流逝得很快，温珣在玉即玄尽心的培养下转眼就长成了长身玉立的俊朗少年。
　　他修成仙骨、位列仙班，和同僚们于人间历练，了却了许多魑魅魍魉。再转眼，小少年成长成了真正的男人，获了自己的尊号，大家都称他做丹越神君。梦里璀璨的光景忽然一转，正在晨会上打瞌睡的温珣转眼就置身于一处寂静幽暗的山洞中。

　　四下无人，他在梦里一时有些恍惚。
　　温珣觉得这地方很熟悉，瞬间却又想不起来。他的丹田里不知为何游走着沁人心脾的暖意，他回过头，看到山洞的尽头处立着一道紫色的背影。

　　如烟，似幻，他走到近处，一伸手却抓不住。
　　“你是谁？”

　　他的声音空灵的回荡在山洞中，又灌回他自己的耳朵。忽然一阵剧烈的头疼，温珣忽然想起来，这里是他和阿槐住的山洞，他四下望了望，却找不见那个身形单薄的小妖物。
　　小妖物魂魄不稳，一个人能跑去哪里？温珣有些着急，向那道紫色的背影吼道：“兄台！你可有见过一个闷闷的小妖怪？大概到我胸口这么高，头发乱糟糟的，不怎么爱说话……”

　　那道身影一动不动，清冷而孤高，温珣有一瞬间觉得这个人的存在只是自己的幻觉。
　　他等了许久也没有等来回答，正要开口再问，却有分不清男女的声音从他的四面八方传来。

　　“你要找的人，他在山顶的柳树下。”
　　“他是亲手把自己埋进去的。”
　　“手里捏着一颗会发光的珠子。”
　　“过了这么久，肯定死透啦。”

　　他们在说什么？谁把自己埋了？谁死了？

　　温珣倏尔睁大了眼。
　　洗得褪色的床帐、老旧的雕花床栏映了满目，还有什么人墨似的长发垂落在他枕边。

　　“阿槐”两个字尚在嘴边，他弄不清自己究竟有没有叫出口。温珣缓了好一会儿，才把梦里的场景和现实区分开，他一偏头就看见柳怀倚在他床边，闭着眼睛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他纤长的睫羽在白玉似的脸上投下了一层浅浅的阴影，眼尾还有一抹可疑的红。那两道浓重却不凌厉的眉柔和的舒展着，把中间立体的鼻梁衬得愈发英挺。

　　温珣懒懒的半眯着眼，心里不自觉的想着，这人睡着了也很好看。
　　简直比他费尽心思给阿槐画的脸还要俊俏，当时他收罗了那么多美男子画像都不如意，如今却有一个活生生的完美脸庞毫无防备的在他眼前。

　　让他忍不住上手拍了一把。
　　等这一巴掌落实了，触到那人冰凉的面孔了，温珣才忽然回想起他睡前做的丢脸事。

　　再想收爪子当缩头乌龟已经来不及了。
　　柳怀睁开眼，自上而下的看着温珣，眼里没有困意，只有莫名的笑意。

　　他把调子拖的慢慢的：“醒了？”
　　温珣点了点头，又从这简单的两个字里悟出了另外一层含义，顿时面上有些挂不住，嘴里胡乱嗯了一声。

　　没等他尴尬完，一墙之隔的地方忽然传来了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温珣愣了片刻，猛地从床上弹起，险些撞到柳怀：“不好，隔壁是罗子照和木清休息的地方。”

　　他们二人以最快的速度出现在木清门外，温珣推门要进去，才想起来自己下了封门的符咒，急急忙忙解了咒，推开门就看见木清和罗子照双双跌在地上，木清正用他瘦成枯柴的身子努力的压制着罗子照。
　　罗子照虽然被压得气都喘不匀，还是不甘心的喊道：“你他妈的究竟是什么人！怎么和老子长得一模一样！是不是你这个怪物害了罗家！”

　　温珣和柳怀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诧异。
　　罗子照竟然不知道木清的存在，看起来也根本不知道自己重生之事！

　　木清虽然体型瘦些，但在和罗子照的打斗中明显占上风，他冷笑道：“我害了罗家？我的二少爷，你要不要亲自去问问你那好爹爹他都做了什么丧心病狂的事！罗家有今天，那就是报应！”
　　“冷静！”温珣上前把两人分开，没想到罗子照就像发狂了一般，他没办法，只好快速念出了定身咒。如今他法力不再，但用这些小伎俩对付一下凡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罗子照果然顿时僵住了身子，斜斜朝一边倒去，正巧落在柳怀脚边。
　　他认出来这是先前到自家府上帮忙的柳仙师，激动的朝人眨着眼皮示意他帮忙，柳怀斜斜的瞥了他一眼，颇为不屑的绕开他，径自走到了温珣身边。

　　罗子照：“……”

　　柳怀对木清道：“木公子，长话短说，那姓秦的正式施术让罗子照重生的时候，你可有亲眼看到？”
　　倒在地上的罗子照闻言迷惑的皱紧了眉头。

　　木清沉吟道：“那日他把我的身体画成了罗子照的模样之后，我亲眼看见罗子照的灵魂被他从一面铜镜中放了出来，然后附进了我的身体里。”
　　“我即明白，又不明白他们在做什么，我冲上去想把我的身体夺回来，没想到才刚刚走到旁边，就被那面铜镜吸了进去。”

　　“后面罗府里发生了什么……我就不知情了。我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在阴庄的罗老爷房中，我的灵魂依附在罗子照死去的尸体里——我守了他的尸身三天三夜，不可能认错。他们给我下了禁制，我就像一具木偶一样，不得不按指令办事。”
　　“按照秦修士的指令，每七天我要从后院的枯井中接出来一具会动的尸体，把他的阴魂通过铜镜传递给阳间的罗府，秦修士说这是用来给二少爷续命的东西，绝不能断。”

　　“枯井中的东西也确实每过七日才会出来一个，直到有一天，我昨日才把井中的阴魂送走，结果第二日里面又冒出来一个半大的孩子。我在阴庄中呆了快三年，这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状况，我害怕秦修士会因此责罚我。所以我自做主张，把那个孩子藏了起来。”
　　“再后来就是您二位突然出现在阴庄中，居然真的解开了这一切……虽然不知道出来之后我还能存在多久，但我终于回到人间了。”

　　他说完这句话，重重的叹了口气，浑浊的眼中盛满了厚重的苦涩。
　　房中一时安静，温珣不忍心的看着木清，良久还是柳怀开口，轻声道：“恐怕你们都被姓秦的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