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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鬼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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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如果真的要查房，最危险的还是叶维雾，他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赶回来？
巫央：“不一定。但是有人进了不该进的地方，副本总会采取些什么手段。如果幕后npc害怕玩家做的事会危及他们，就会选择去查房，如果他们有恃无恐，就只会把这里看守起来。”
沈元一觉得有道理，然后在洗手池下面放了张小纸人。
几人分头撤退，巫央带着八卦镜走人，沈道长眼神飘到被巫央揣在怀里的镜子那，欲言又止片刻，还是摇摇头走开了。
巫央清楚沈元一的顾虑，任谁把强有力的道具放在不太熟的玩家手里都不会放心。可是现在这东西是叶维雾平安归来的保证，他没办法把它交给别人。
“道长，等他平安归来，我们一定完璧归赵。”
沈元一摆了摆手：“我信两位小友！”
*
这是一条令人窒息的长路。
或者它并不算长，只是在上面停留的每一分每一秒都会让人陷入无穷的煎熬痛苦。
它像一条开在山间缝隙里的土路，飘着几点绿火。天空没有日月，阴森的前路被黑暗掩埋，叶维雾总疑心身后有动静，扭头过去却什么都没有。
不知哪里来的哀怨嚎哭汇聚在一起，它们在哭泣中诉说自己充满苦难的一生，震颤着他的耳膜。
入目所及的一切都像开了黑白滤镜，看不到一丝鲜艳的色彩。
无数只手颤颤巍巍地从看不清的深渊中努力扒上路面，还来不及继续爬就仿佛被火点燃一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叶维雾尝试着用了异能，这些疑似灵体的东西并不是鬼，而是怨气。源源不断的怨气从某处输送过来，稳定着这条人间阴路。
路面上遍布骷髅白骨，一整排骷髅头悬挂在山壁上，幽幽凝视着他。骷髅们黑洞洞的嘴张开，好像在对他微笑。
他的腿有点打颤，但仍然坚定地迈步继续前行。
路的尽头是一扇沉重的铁门，上面被荆棘肆意攀爬，重重利刺覆盖着门锁。
叶维雾突然觉得这扇门有些眼熟。
他没有太费劲就从记忆里捞出了这扇门的出处——对所有玩家来说都很眼熟的一幅画，就悬挂在他们办公室的墙上。每当有谁因为工作倍感疲劳的时候，看一眼这幅画就能精神百倍。
从入职的第一天起，这幅画就兢兢业业地挂在他们触目可见的地方催人上进。和他现在经历的这些唯一的区别是，画里的路上遍布荆棘，而并非骷髅骸骨。
那幅画里，门的另一边是鸟语花香，这扇门后又是什么？
叶维雾双手按在门上，忍着荆棘刺穿掌心带来的疼痛，用力一推！
光线冲破大门而来，他踏进门内，黑白分明的眼睛轻轻眨了眨，又眨了眨。
他跨进门内。
熟悉的电梯门在眼前打开，穿着统一制式公司制服的“人们”穿梭前行。
简洁的装修风格，抱着文件来来去去的职场精英……除去漂浮在空中的灰色怨气，这里分明和勤勉公司的布局一模一样！
叶维雾知道自己找对了地方。
他给自己用了上次没用完的敛息符，又用体内本就遍布的阴气伪装了一番，悄悄混入人群。
稍微用了下异能探查，眼前人鬼交杂，并不泾渭分明。活人和鬼魂神色如常地对接工作，对于另一种生命形态的存在似乎适应良好。只是一点，凡是鬼魂形态的员工，胸前必有工作牌照。
牌照上写着数字，都是以天为单位。多的有好几百天的，少的有几十天的。
但数字呈个位数的鬼魂，他还一个都没见过。
叶维雾站在一名鬼魂员工身后，他胸前的牌照上写着“216天”。这名员工似乎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亡，依然在电脑前勤奋努力地工作着，叶维雾从他屏幕上的窗口页面中轻易分辨出来，他工作的内容分明属于发电厂的部分。
也就是说，这个地方的员工，接触到的工作才是真正和勤勉公司内部机密挂钩的。
他按下心头的疑惑，悄悄退出这间房间。
在9楼玩家办公室的位置，他终于找到了王桦。异能显示他依然是个活人，只是面容枯皱，头发稀疏，好像凭空老了十几岁。
在属于他的位置上，王桦双目狂热，脸上挂着奇异的微笑，正不知疲倦地在电脑前敲击书写，仿佛已经彻底遗忘了自己玩家的身份。
叶维雾没有试图叫醒他，而是乘着电梯去了四楼。
这里不再是员工宿舍……不，或者依然可以这么称呼。之前一直紧闭的房间门上贴着以天为单位的数字，“3天”、“9天”、“5天”……全部都是个位数。
他给自己打了打气，在显示“9天”的房门外轻轻敲门，过了半晌门才打开，一位灵体已经呈现几乎消除怨气的珍珠色的女性鬼魂木呆呆站在门里，无神地看着门外。
“你好。”叶维雾试探性地开口。
“……你好。”那名女士过了好久才如此回复他。
“你叫什么名字？”
“……安娜塔西亚。”
“你知道自己即将要去哪吗？”
她好像不太能理解叶维雾的意思，脸上浮现出疑惑的神色。
“……打扰了。”叶维雾帮她关上门。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叶维雾什么都明白了。
这个女鬼的表现和他在地下发电工厂见到的鬼魂的状态何其相似！只是她还具备一点点思考能力，没有到完全混沌的地步。
她如今是这样，那再过几天呢？又会如何？
叶维雾敲响了标注“3天”的另一间房门，这次久久没有人回应。
他耐心等待着，过了半晌，门终于打开，门后的鬼魂对他的问题毫无反应，已经完全呆滞。
“你的名字是？”
“……”
“你知道自己是谁吗？”
“……”
“你好？”
“……”
叶维雾冲它努力微笑了一下，帮鬼魂合上了门。他转身进入电梯，摁下了九楼的按钮。
那些挂在鬼魂胸前的数字，其实就是鬼魂的“保质期”。勤勉公司设下风水阵，让员工醉心于工作，而工作最拼命的那些人会被他们筛选出来，就像电信詐骗的骗子先发送弱智信息对容易受骗的群体进行筛查一样。
这批热爱工作的人理所当然地比别人更快“升职”了。
他们进入总部，被阵法影响得更深，失去属于自己的性格，失去作为人的意识，满脑子只记得工作，然后在不停歇的工作中猝死。
但这一切并非结束。
由于这些员工们猝死在办公桌前，他们的灵魂意识将保留在工作的瞬间，于是在阵法的影响下，含怨而死的鬼魂会继续在鬼域夜以继日地工作，为公司创造经济效益。
就像食物饮料要标注保质期一样，鬼魂们也要以能继续工作的时间作为标准，塞进密封袋里，一个个标注到期的日子。
直到这些永远也做不完的工作抹掉了鬼魂仅剩的思考能力，磨去了他们因为死亡而生出的怨气，让他们变得浑浑噩噩……
最后这些除了能量再无他物的灵魂会被集中带走，送到现世的工厂中，作为清洁无污染的能源，耗尽一个人从生到死的最后一点价值。
甚至连那些从灵体身上溢出的怨气也没有浪费一丝一毫，它们会涌入人间鬼路，成为维护这条路稳定性的水泥沥青，迎接下一批“升职”的打工人。
叶维雾不寒而栗。
一个人的一生含有多少信息？如果将灵魂作为能源使用，那么一个人能提供多少能量？
他或许生前固执倔强，她或许生前温和柔善，可是这些都不重要了，在勤勉公司，所谓人类只是冰冷的数字。一手遮天的高层眼里看见的是人，脑子里思考的却是，他还剩几天的使用期限，她能够供机器运作多久？
人在这些资本的眼里已经不再是和他们平等的智慧生物，而是资源，是财产，是可以消耗的原料。
而这些人形的原材料，在被一批批运往机器中进行生产后，所创造的漂亮数字会变成金钱，裹挟着生命最后的痕迹，哗啦啦涌入某些人的银行账户。
一定要找到破解的方法……这个公司的布局太过完美，即使破坏其中一点，也无法从根本解决问题。
难怪这个副本的npc一直不曾对玩家出手，因为他们笃定，进入这间公司，就不可能再出去。与其夺走玩家的性命，不如留着他们工作，还能给公司创造更多效益。
这何尝不是一种傲慢！所谓的放任不过是资本的有恃无恐，也许玩家们在公司高层眼里，已经是砧板上的肥肉。
叶维雾奔上九楼，重回办公室，在墙上熟悉的位置，那幅油画正对着他，荆棘小路几乎像一个笑脸的弧度，画里的人已经走到路的尽头，双手呈现推门的姿势。
他怔怔看了一会儿，只觉得自己头昏脑涨。
他突然生出这样的想法：工作是一件轻松愉快的事，是必须要做的事，是不能懈怠的事……
他想工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