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账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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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只实验成功后，叶维雾休息了几十秒，又重新举起了由于用力过度而开始微颤的右手。
使用异能的感觉很奇妙，某种无形的东西依照他的意念从四肢百骸汇集到右手，仿佛牵引线一般缠绕在老鼠的身上，进入它们掌管意念的意识海。
在这一刻，前所未有的掌控欲不停催促着叶维雾驱使它们、命令它们、摧毁它们。一些隐秘的想法从水底浮出，不见天日的恶念如同瓶中魔鬼，柔婉地诉说着、劝告着：
为什么不试试呢？你拥有了这样的本领，注定和其他人不同。你可以成为这些鬼怪的君主，对它们生杀予夺，让它们匍匐在你面前，奉献自己的一切……你以前真的愉快吗？普通的学校，普通的排名，普通的人际交往，未来还会得到一份普通的工作，变成一个普通的中年男人，普通的老人，再普通地死去……
或许就试一下，试完也没有人会知道，更不会有人责怪你。有什么大不了的呢？这是人之常情，即使你真这么做了又如何？你在遵守什么？又在坚持什么？人类骨子里都潜藏着微弱的权利欲和征服欲，历史上再英明的帝王也会对掌控他人生死的滋味上瘾。你凭什么这么傲慢，认为自己就必须对什么负责呢？
你只是一个普通人，正当使用你的异能也只不过是所有普通人都会做的事。在这种随时会失去生命的地方，为什么不肆意一把、放纵一把？为什么不选择更好走更顺遂的路，要可笑地背着所谓的坚持和原则去死？
叶维雾的额头沁出冷汗，他努力稳定心神，嘴唇蠕动着，轻声背诵：“我志愿加入……对党忠诚，积极工作，为共产主义奋斗终身，随时准备为党和人民牺牲一切……”（注1）
他不厌其烦地背着宣誓词，纪录片和以前翻阅过的资料终于在脑海中渐渐清晰起来。鲜血和牺牲从文字和图片中脱胎而出，无数朴素又高尚的灵魂化作一盆清水，将他泼得清醒而羞愧。那些出口的话语仿佛带着某种不可思议的力量，堆积成一双宽厚温柔的巨手，推动他一点点前进。
他的声音越来越坚定，眼中的光芒也越来越明亮。异能从原本的涓滴细流变成粗了一些的溪水，它通过的区域酥酥麻麻，像被一大群猫咪排队踩过，又酥软又享受。
当所有的老鼠都化为光点消散后，叶维雾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连根手指都抬不起来。
他不禁想起来以前去希腊旅游，一个不知道哪国的年轻男人站在他面前，挑衅意味十足地高喊：中国！没有信仰的国度！中国人！不信神的劣等人！
“你们不理解我们的信仰而已。”叶维雾自言自语，“中国人的信仰，是这颗星球上最伟大、最崇高的信仰。”
“我永远以此为傲。”
躺在地上休整了片刻，叶维雾龇牙咧嘴地直起身。他发现异能消耗的不是体力而是精力，证据是他现在的状态就和期末考试前熬夜刷了一宿题一样，脑袋昏沉沉的，好像随时能睡过去。
但他可不能睡。叶维雾从地上爬起来，再次推门进去，这次很顺利，没再出来个老鼠什么的搅局。
魏家粮库分成里间和外间，里间的门上着锁，透过门缝可以看到里面堆着不少大缸，空气里弥漫着陈旧谷物的味道。外间桌椅齐全，有放票据的地方也有摆账本的地方。叶维雾一边在砚台上磨开墨汁，一边打开账本，准备给这个不知道是人是鬼的地主记账。
幸好他小时候出于兴趣在少年宫学过一段时间书法，虽然学得也不怎么样，好歹能看。艺多不压身，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用得到，他爸果然没骗他。叶维雾想。
打开账本，叶维雾按照票据一笔一笔记账。虽然只是个大二的会计狗，水平算不得多好，但某些东西实在太过明目张胆，哪怕没学过相关基础知识的门外汉都能看出不对。叶维雾记完最后一笔，气得把毛笔甩在一边。
他又打开账本，翻看前面的部分，越看越怒不可遏。
荒年收成不好，但农民要交的租子却是固定数目。交租子不够的按欠账算，今年欠了两斗麦子的佃户，明年却要还四斗。到了第二年，雪上加霜的农户欠得更多，饭也吃不饱，不得不向魏家借粮度日。最后欠债利滚利……将会滚出一个对老百姓来说极其恐怖的数字。
外间挂着斗和升之类的量具，叶维雾起身去那边看了看，摘下来对比，只见写着“借”字样的斗比写着“贷”字样的斗足足小一圈！
农人借粮用小斗，还粮却用大斗。这是地主的惯用手段。叶维雾想起路边骨瘦如柴肋骨分明的尸体，还有三嘴怪物那句鄙夷的“又穷又懒，活该饿死”……
他们是穷，可他们懒吗？他们活该吗？
正在叶维雾思绪翻涌间，门外传来一阵沙沙的声响。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哐当一声粮库门被撞开，一只浑身黏糊糊的墨绿色怪物哼唧着爬了进来。
叶维雾抬起右手，正想使用异能，却发现太阳穴一阵刺痛——他今天能力使用过度，作为刚拥有异能的生瓜蛋子，超度解放那些老鼠已经是他的极限。
他心下叫糟，连忙向旁边躲避，那只看起来会让人误以为行动不便的黏液怪物的动作出人意料的迅猛，因为叶维雾及时避开，四肢短小的怪物一下子撞翻了一堆木斗，黏答答的液体滴到斗上，滋起一阵气味难闻的白烟。
见木斗被腐蚀出黑色的痕迹，它硕大的黑色眼睛中闪过害怕的神色，更加怒气冲冲地扑向叶维雾。
它有情绪！！观察到这一点的叶维雾脑筋急转，他在怪物的攻势下左支右绌，拼命地思考这个发现能起到什么帮助。
它害怕斗被损毁破坏……魏家庄没有人敢和魏老爷为敌……叶维雾心念电转，一个闪身和怪物擦肩而过，整个人狼狈扑到桌子旁边。他一只手勉强够到账本，立刻将它高高举起，摊开挡在自己脸前！
怪物蓦地停住动作。叶维雾见状大喊：“你再不滚出去，我就把账本撕掉！！”他的手放在账本边沿，恶狠狠威胁道：“我说到做到！！”
他的声音清亮，极具穿透力。僵住的怪物看着那本账册，非常缓慢又不甘地一点点往后退，它短小的四肢撑着巨大的身体在地上爬行，看起来滑稽又可怜。
看着那头滴着墨绿色黏液的怪物终于退出去，叶维雾腿一软坐在了椅子上。他感觉胳膊一阵刺痛，这才发现刚刚和怪物周旋的时候好像不小心蹭到了一点，他小心拨开被腐蚀的衣服，发现左上臂上留下了一小块丑陋的黑色灼痕。
就这样吧，疤痕是男人的勋章。他苦中作乐地想。
休息了一会儿，叶维雾推开门，理直气壮找到管事要午饭。胸口血淋淋的管事看见活蹦乱跳的叶维雾，又是惊讶又是恼怒地给他指了灶房领饭的位置。
叶维雾这才明白那怪物是哪来的。真是奸诈，他白帮忙算一上午的账，管事这边派怪物把他搞死吃了，刚好不用管午饭。稳赚不赔的生意。说不定他死了还要变成和其他鬼一样的鬼奴隶，留在魏家大院供姓魏的地主驱使。
地主阶级和地主的走狗有多不是东西，叶维雾这才算真正见识了。难怪管事胸口是空的，无心鬼。他暗骂。
灶房大婶的头断了一半，脖子剩了点皮连接着头颅和上半身，时不时的头就要歪到一边。叶维雾从她那领了一个半窝头和一碗水，蹲在地上吃了。窝窝头口感粗糙，里面还有些小石子，和现代精致的粗粮窝头完全不能比。叶维雾可怜兮兮蹲在那，吃一口窝头就一口水咽了，裤腿上都是蹭的黄土，一副劳动人民的朴实扮相。
他干的还是做账这种轻省活，都累得不知道自己贵姓。其他整日弓着腰、在烈日下挥锄头种地的人又该多累呢？他们连窝头都没有。
叶维雾沉默着吃完了糙得刮喉咙的窝头，又喝光了水，把碗交还给了灶房大婶。他看见大婶的头歪了，血管和皮肉的截断面露了不少出来，还伸手帮忙正了正。
大婶感激道：“谢谢你啊小伙子，我平时就怕这头突然掉了，没头可不方便。”
叶维雾连连道：“没什么没什么，都是我应该做的。”
解决完个人需求，精疲力尽的叶维雾返回粮库，打算趴在桌子上睡一觉补补精力。他深刻意识到了自己有多弱，觉醒了异能又怎么样呢？解放几只老鼠就闹头疼。不赶紧提升自己，他连给鬼怪塞牙缝都不够。
他推开粮库大门，一声破空之声传来，反射神经已经被训练出来了的叶维雾敏捷躲开，心里大怒，骂道：“我靠啊你们还有完没完了？！”
刚骂出口，地上躺着的账本纸叠的纸飞机映入眼帘，叶维雾整个人就是一愣。
他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抬头定睛一瞧，顿时惊喜道：“怎么是你？！”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账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