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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反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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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赖半夏小队离开了。他们临走前还留下了队友券的消息，不过这个消息对叶维雾他们来说用处不大——酷刑博物馆副本后，三人共计拿到四张队友券，一早就绑上了。
巫央对叶维雾蔫巴巴的样子非常看不过眼，便凑上去敲他脑袋：“又愁什么？”
“我在反省自己。”叶维雾说。
巫央被他逗笑了，“你？你有什么可反省的？”
他原本锋利的唇线被笑意柔化，俊美的轮廓一下子生动起来，叶维雾不由看呆了一瞬。
回过神来，他不自然地咳了下，这才想起来自己之前要说什么。
“啊，就是觉得……不管我再怎么同情那些女性，再怎么试图帮助她们、和她们站在一起，但是本质上，我还是没办法理解她们的恐惧和痛苦的吧。”他这样说道。
“哈？”巫央表情奇怪道，“人本来就没办法完全理解另一个人——你理解她们干嘛？”
“因为以前在大学辩论队里也跟一些女同学讨论过，她们觉得我能看见女人的痛苦，但没办法理解。”叶维雾说，“我之前不太服气，但现在我觉得，她们说的是对的。”
“可能真的没办法理解吧……每次我在学校里夜跑的时候，撞上一两个落单的女同学，她们总要先惊吓几秒，有的还会尽量不着痕迹地离我远点……不瞒你说，我当时还，挺莫名其妙的。”
说到这里，他有点羞愧起来，“在女巫副本里，我去监牢救卡洛琳她们的时候，她们警惕防备着，以为我要对她们不轨。我当时失忆了，只是觉得她们很可怜。”
“但看见李阿姨副本里发生的一切，我就在想，在原本的、没有被我们这些玩家改变过的世界线里，她们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呢？我对她们的心态是悬浮的，太高高在上也太傲慢了，我只是同情她们、怜悯她们，就算我生理上变成了女人，好像也没办法拥有她们那样的……看见人第一反应就是害怕的敏感。”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沙发上画圈，修长白皙的手指把深色的沙发按出一个个坑陷。
巫央按住他的手，认真道：“如果要我对此发表评价的话，我只能说幸好你没有。没被毒打过是培养不出条件反射的。”
“所以……我们的生存环境本来就挺奢侈了吧。”叶维雾说，“只是我们觉得稀松平常而已。”
“或许。”巫央说。
叶维雾抬头看看巫央，静默片刻，突然问道：“巫央，你觉得奇怪不奇怪，在鬼怪传说里，大部分的鬼都是女人和小孩的形象，老人次之，成年男人很少很少。”
巫央想了想，说道：“因为女人死得多吧。”
“小叶你们在说什么？”李阿姨端了壶凉开水，又拿了三个杯子过来，开口问道：“你们要吗？”
二人道谢接过，小队三人围着桌子齐齐喝了一口养生凉开水，气氛一下子松弛了下来。
“啊，我是觉得……”叶维雾说，“虽然目前碰到了不少鬼，但这里毕竟是副本空间，是游戏嘛。我始终觉得在现实生活中是不存在鬼怪的。”
“而现实的鬼故事、灵异传说都是人写的，准确来说，古代有条件写怪谈的基本都是男人……”
“他们把大部分鬼怪设定成女人，是为了让凶手害怕鬼神存在而担惊受怕呢，还是出于迫害者恐惧？”
“迫害者恐惧？这什么东西啊？”巫央问，“又是你自己造的？”
“不不不是，”叶维雾猛摆手，“这个词我是听我妈说的。我爸妈以前不是经常给我讲他们扶贫时遇到的一些事吗，有一次下乡回来，我妈说起一桩邻里纠纷时感慨，有种现象很常见，当一个人对不起另一个人的时候，明明是他做了坏事，偏偏每天妄想被他伤害过的人要来害他。”
李阿姨又喝了一口凉白开，“这种事我工作岗位上也没少见，他们这样想才能心安理得地继续伤害别人吧。把被自己伤害的人想得很坏很穷凶极恶，这样一来心里就轻松多了。良心也能安稳一些。”
巫央嗤笑，“这种人还有良心？”
“他们有良心，又不够有良心。最后就是这样了。”李阿姨说，“还有一种人，他们没有良心，但在乎名声。”
“对的，就是这样！”叶维雾猛点头，“就像古代皇帝杀了臣子将士的亲属，他们怕臣子报复就会找个借口把他甚至他全家都杀了，美其名曰斩草除根。”
“你觉得鬼怪传说也是这样？”巫央伸手捏他的脸。
叶维雾拍开巫央的手，没好气道：“干嘛啊你！”然后接道：“……对啊，其实真正反社会的坏蛋，他们杀人是不在乎被害者是善是恶的，只有那些又要害人，又不想承认自己是坏蛋的人才要污名化、妖魔化受害者。”
被拍开的巫央不爽地瞪他。
叶维雾强大地无视了他的视线，继续道：“就像魏家村，魏老爷不慎杀了儿子，可事实上魏少爷还什么都没有做，魏老爷就疑心他儿子要祸乱家宅，把魏少爷的尸体砍成好几段。”
“当一个女人死了，人们第一反应是对她死后生成的鬼怪感到恐惧时，他们就不会去深究她是怎么去世的，也不会产生目睹无辜者死去该有的愤怒和怜悯。”
“像女巫吗？”李阿姨问。
叶维雾点头。
“都说鬼神传说是受害人替自己讨公道，”李阿姨懒懒地靠在沙发上，眼睛不知道在看哪里，“受害人哪有那么神通广大，死都死了，别说变得更强，连替自己开口辩解的能力都失去了才是真的。就像女巫，她们去世后的几百年间还在不停被人泼脏水。”
“不过啊，真正强大到能操纵话语权的人，他们就算明目张胆地伤害了别人，也会有不少人替他们开脱。”
“所以你们要记住，无论如何，不要让自己沦落到被加害者泼脏水的余地。”她说，“在这个地方，保护好自己才是第一要务。”
“嗯。”叶维雾闷闷点头。巫央也跟着应了一声。
接下来的几天，叶维雾照旧和巫央一起泡健身房、玩恐怖游戏作为训练。只是这次多了李阿姨。叶维雾发现她好像很喜欢读现代诗歌，连在跑步机上都要放两本小诗，有国内的也有西方的。
“其实是我女儿喜欢。我当初为了和她交流，就去找了不少来读，后来慢慢也喜欢上了。”李阿姨笑了笑。
“没事的，等我们收集齐了碎片，您就能回去和女儿团聚了！”叶维雾给她鼓劲。
“这个恐怕不行。”李阿姨说，“她已经去世很多年了。”
“啊，”叶维雾呆住：“对、对不起……”
李阿姨又笑：“没事，不用自责，不知者不罪嘛。”
她的笑容里只有怀念没有感伤，看得叶维雾难受之余，也思念起了自己的父母。
——他想家了。
这种思乡情绪不是第一次出现，但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来势汹汹。可能是因为，这是叶维雾第一次直面“如果我死去，我的父母会如何”这种可怕的设想。
他们只有自己这一个孩子，因为常年忙于工作，熬夜什么的是家常便饭，心脏和关节都有点小毛病。他进游戏之前，外婆在家独处的时候还不小心摔倒了一次，所幸没出什么事。她年纪大了，身体也不算好，如果自己真的死了，他们承受得了吗？
在游戏里死去，现实中也会跟着死亡吗？
如果，如果这一切只是一场虚拟的游戏，结束就能回家呢？他不止一次这样想过。
叶维雾想到了沉浸式体验副本，在失忆期间，他以为自己只是在做梦，也考虑过自杀后能不能醒来这种问题。
后来看到第三场副本里自尽的女人的下场，他才意识到这种想法有多鲁莽，真正后怕起来。万一游戏和现实是连通的，那他死了就真的死了，还死得毫无价值，甚至谈得上无厘头。
“也许我应该再谨慎一点……”他对巫央说。
“你终于意识到自己以前有多乱来了？”完全无视了屏幕上突然跳出来的血流满面的脸，巫央扭头揶揄道。
“是啊。”叶维雾叹口气，“我还想回去见我外婆、我爸我妈呢。做题需要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可这又不是做题。”
“以前蒙对了是我运气好，但是谁能一直一帆风顺呢？”叶维雾操纵着手里的恐怖游戏主角，熟门熟路地和鬼怪boss展开追逐战。
巫央把手柄扔到一边，想了想说道：“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希望你能运气好点。”
“你已经这么蠢了，又滥好人，关了这么多扇门，给你开扇窗好像也不过分。”他一本正经道。
叶维雾：“虽然听起来好像是在损我，但还是谢谢了。希望你的祝福有用！”
“必须的。”巫央哼道。
“话说，下个副本，到底会是什么样的？巫央你有想过吗？”
总算跑赢了追逐战，叶维雾又操纵着主角去搜查吱哇乱响的衣柜。
巫央反问他：“你希望是什么样的？”
“简单粗暴一点吧。”叶维雾说，“听说游戏里这种类型的副本也不少。杀丧尸，杀多少就能过关之类的。”
“这种副本你可能死得更快。”巫央无语。
“别小看我行不行！”叶维雾愤慨，“锻炼这么久是白练的吗！我可是很强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