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马入红尘》枕闲书卧

9、吃人嘴短

　　齐思贤是个嘴巴闲不住的，但无奈一直举着火把谨慎走在前的木繁像突然得了耳背口哑之症般，对于齐思贤后面的话都装聋作哑，齐思贤只得像个受气的小媳妇似的气结无比却亦步亦趋紧紧跟着。
　　又有惊无险大概直直走了七八丈远，通道往右拐了个弯，能得到水流的声音。走在前面的木繁便等也不等齐思贤，就像一□□一样轻身绕过弯道跑了出去。
　　一下子失去了火光，待在伸手不见五指还叮叮咚咚滴着水的通道里，齐思贤在背后顿足高声尖叫一声：“喂！我怕鬼啊！都在地狱里了，赶死投胎也要等等我作伴吧？”尖叫完，齐思贤才也一阵风跟着出去。
　　齐思贤气汹汹地一阵风跑出通道，见尽头不是什么牛鬼蛇神在等着，却是一弯宽宽的江河在等着，江面上蒸腾着如烟雨的水汽，水光粼粼晃着一弯淡淡的月亮，岸边停泊着一只小船，木繁已经举着火把跃上了小船，正弯腰弓背细细检查着船只。
　　齐思贤袖手旁观地在岸边的一棵繁花树下无骨地靠着，从袖子中掏出从破屋地下室顺的酒闲闲地仰着头喝，高声道：“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木兄可与饮一杯无？”
　　“江湖路险，爱饮你就自己这么天长地久的在这慢慢饮吧。”木繁淡淡丢齐思贤这么一句话，就一手拽开船只系在岸上的一头绳索收回船上，一个人飞快撑着船走了。
　　“喂，你偷船啊？破屋里的马不要了？衣服也不要了？”齐思贤见木繁丢下他撑着船要走，一连高声叫唤后见木繁还是像耳背口哑般，便一个凌波微步踏江追赶，轻巧灵活地躲开木繁不客气的杆子，你来我往过了十几招后，齐思贤便稳稳的躺在了船中央，得意洋洋地冲拿着杆子就要对他打下去的木繁威胁说道：“木兄啊，你这么一竿子下来，我们两个都得掉江喂鱼。”
　　这个碍眼的东西躲都躲不开，都跟他说了江湖路险还要跟来，是听不懂人话，是要傻子做到底吗？木繁恨恨地收回杆子，记起仇来说道：“也不知道刚才谁说我偷船？现在又是那个不要脸的与贼同船？”
　　齐思贤优哉游哉地躺在船上，闻言呸呸两声，彻底不要脸地笑着说道：“是谁说的偷船？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上有星星月亮看着，下有这一大片江水映照着，这光明正大的，怎能说出这般难听的话来呢？真是个睁眼说瞎话的。十年修得同船渡，此乃我与木兄的良缘……”
　　一张嘴真是越说越离谱了，木繁捏着手中的船杆冷冷威胁道：“你再胡说八道，丢你下江喂鱼！”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齐思贤就坡下驴，慢慢地喝着酒，看着有个挺有意思的美少年在船头吃瘪地为他撑着船，再看看天上那比月亮还要亮的星星，只觉得自己的日子在姑姑离开后又有了滋味。
　　过了一会，齐思贤美滋滋地翻起身，跃身到船头，笑眯眯地趁着对他一脸不悦又不防的木繁把手贴在他手背上说道：“木兄，辛苦了，你歇歇，我来撑一会。”
　　木繁看着齐思贤那张笑嘻嘻的脸只想大喊一声非礼，再凑他一脸鼻青脸肿，咬着牙一脸嫌弃地掀开齐思贤那只狗爪子，丢他一个白眼，把杆子一把塞进他怀里，说道：“给你，撑稳点！”既然大家都同在一条船上，这种体力活，他才不能便宜了齐思贤。
　　齐思贤笑着贫道：“小的遵命！”
　　木繁丢齐思贤一个白眼便转身走开，然后就像齐思贤刚才那样，优哉游哉地躺在船中央，灯笼里的橘黄烛火温暖地打在脸上，满天繁星无声地扑入眼中，木繁在这一刻感到一丝的轻松。于是，为了不辜负这良辰美景，木繁便从怀里掏出酒来想喝上两口——
　　却不想，嘴巴都对上酒瓶口子了，船身突然来个剧烈的抖动，木繁被酒水洒了一身不算，还差点被呛死。“你是撑船还是拆船？”木繁杀气腾腾地翻身起来，便看到齐思贤这大少爷哪里懂什么撑船，一条杆子在他手里成了软鞭似的，船身被他撑得左摇右晃打着圈就是不前进。
　　本以为他是无所不能，却真的是个公子享受命——喝酒吟诗抚琴之类文雅的事信手拿来，现在撑船体力活一言难尽。
　　齐思贤淡定地对着木繁安抚笑道：“木兄莫要气坏了身子，我很聪明的，撑个船而已嘛，给我半壶茶的时间，待会保准让您呀坐得舒舒服服的。”
　　木繁便耐心地给了齐思贤半壶茶的时间，却不想小命都要被大少年齐思贤给折腾到江里喂鱼去，齐思贤哪里是撑船？明明是拆船还差不多。
　　木繁心想果然能行之者未必能言，能言者未必能行。木繁一脸气煞我也的样子抢过还不亦说乎的齐思贤手中的杆子，怒道：“半壶茶的时间已经到了，你好好看看水里吧。”
　　齐思贤刚开始一脸摸不着头脑，等反应过来才明白木繁让他照照镜子看他的聪明是副什么鬼样子，便讪讪地一笑，后又大言不惭的说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我的所长在吃喝玩乐，所短在干粗活。”
　　木繁怒笑着丢齐思贤四个字：“酒囊饭袋。”
　　齐思贤脸不红心不跳地收下木繁给他的“赞誉”，又舒舒服服地躺在船上，看着木繁嬉皮笑脸道：“我天涯一浪子，无牵无挂的，食色性也，余生之志就是当个称职的酒囊饭袋，吃饱喝足美滋滋，偶尔以救助弱小为乐。”
　　无牵无挂，便是没有至亲至爱之人在世，这得是人生中多么悲痛又无奈的事情？人会向往浪子生活，但只是想尝尝其中自由自在的潇洒滋味而已，等尝过了，便会像倦鸟归巢般依恋家人彼此相伴的温暖。如今的他，或者今后的他，虽倦都无倚门迎他归的亲人。一个富贵公子哥落得浪子下场，木繁透过齐思贤嬉皮笑脸的皮囊似乎看到了他内里的哀伤无奈，想到齐思贤也不过最多和自己二弟大小，心中柔软了下来，便不再讽刺他什么，随手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弟在匆匆午饭后塞给他的鸡腿，用内力催热了，往齐思贤的怀里丢去说道：“给你这个称职的酒囊饭袋当下酒菜。”
　　齐思贤眼疾手快接过，剥开一看是个热鸡腿，得了便宜卖乖道：“木兄这般风流人物，还菩萨心肠，以后谁家姑娘能嫁与你啊，定是积了不知道几辈子的福气。”
　　木繁皮笑肉不笑地回一句：“酒囊饭袋，吃你喝你的吧，就你话多。”
　　齐思贤啧啧两声，打趣道：“哟，木兄这是害羞不成？”
　　木繁懒得理口水多过江水的齐思贤，只又稳又快地划着船。
　　齐思贤又冲木繁笑道：“木兄，夜深露重的，停舟我们对饮一杯吧。”
　　木繁闻言对着天翻一个白眼，仍然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停舟对饮你个头，要么下去，要么闭嘴。”
　　齐思贤自讨了个大大的没趣，便就这么被木繁撑着船载着，就这么在船中央懒懒地躺着，就这么被淡月和明星柔柔地照着，就这么被江风轻轻地吹着，一盏渔火伴着，一口鸡腿一口酒地这么吃着喝着，觉得人生这样也挺美的，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不解风情的木头人不与他对饮。齐思贤吃完鸡腿，擦干净嘴和手后，还在慢慢喝着酒，应该是微醺了，发起了酒疯，边喝边高歌浅吟道：劝君今夜须沉醉，尊前莫话明朝事。珍重主人心，酒深情亦深。须愁春漏短，莫诉金杯满。遇酒且呵呵，人生能几何。
　　这才是醉了由他的风流洒脱少年，这般人物不可久居蛇蝎之乡。木繁在百忙之中目光柔和地看一眼无比享受地躺在船中央的齐思贤，目光沉如夜色地看向江河远处。
　　大概行了三四十里，齐思贤似醉醺醺的又来一句：“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然后一个急翻身，伸手从水里掐住一个湿淋淋的黑衣蒙面人的脖子，生生将其拽出水面。那黑衣蒙面人竟像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婴儿一样，毫无还手之力。齐思贤怨念地说道：“水里的王八，大半夜也不让人安生，想迫不及待加入孤魂野鬼队伍么？真是的。你不让我安生，那我就让你永远做水里的王八好了。”然后手上一个施力，咔嚓一声，那黑衣蒙面人的脖子一歪，只来得及把眼睛睁得老大，就咕咚咕咚沉入了水里。
　　他们的小船已经被十艘大小不一的船给团团包围住了，木繁握着船杆身轻如燕地跟几十号拿着刀剑的黑衣蒙面人打得火热。齐思贤气定神闲地站起来，像一个头两个大般苦恼地说道：“我的天啊，一群王八三更半夜不睡觉，在水上就干起架来，真是闲得长精神啊。”
　　水上不好施展身手，木繁也怕掉进水里，幸好船已经比较靠在岸边了。木繁撑着船杆飞身跃到岸上，黑衣蒙面人马上穷凶恶极追上去。很明显，他们的目标是木繁，好像没有看到船上还有个齐思贤般。
　　齐思贤只听得一个黑衣蒙面人兴高采烈地说道：“原来，林家少山主真的出山了，真是恭候多时，有失远迎。啧啧，各位兄弟，这么大的一个肥羊亲自送上门来，逮住肥羊，那我们不仅可以将功折过，说不定掌门还会对我们大大有赏呢。上！”
　　齐思贤饶有兴味地说道：“林家少山主？真是改姓了？”齐思贤也不知道木繁的武功到底有多深，他是第一次见木繁上阵杀敌，见木繁在几十号人当中都游刃有余，一根船杆在他手中如利剑，身形如游龙，脚下如踩莲，实在是漂亮得很，便置身事外，兴致盎然地坐岸上观，一点也不担心木繁会杀敌不力。
　　木繁在厮杀中给齐思贤传音入室，不急不缓道：“齐思贤，我要混入其中进去迷津渡救人，你先帮我扰乱他们的视线。”
　　齐思贤也想看看木繁到底怎样混入其中，便在船上笑着冲他招招手，但十分欠扁地传音入室对他道：“你是这样求人帮忙的吗？一点诚意都没有。”
　　齐思贤很快收到木繁的回音，只气得他牙痒痒的：“没诚意？那你把吃进肚子里的鸡腿给我吐出来！”
　　吐他的大头鬼！
　　吃了掌柜的一个半饺子，就要给他卖命救女儿。吃了木繁一个鸡腿，又要给他卖命。他的命这么不值钱吗？还是他人好欺负？果然吃人嘴短，齐思贤磨磨牙，霍霍地回木繁：“算你狠！”
　　哎，算了算了，古人有云：乘人之车者载人之患，衣人之衣者怀人之忧，食人之食者死人之事。

作者有话说

　　吃人嘴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