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令同人捉妖》落笔浮生

37、番外六：宇宙（完）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
　　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
　　—— 庄子·逍遥游

　　这一日温客行正歪在院子里的凉榻上看书,。他指尖轻抚卷册，眼角扬起笑意，若有所思的道：“真是温故而知新。从前我看‘逍遥游’的时候，只觉得庄周夸大其辞是为了某种意境。时过境迁的想一想，说不定鲲鹏的传说是真的呢？”

　　阿絮正在一旁剥栗子，他听着便笑了起来：“怎么可能，哪有那么大的鱼？”

　　温客行道：“若是在天庭就不是没有可能。阿絮你在天窗的时候，有没有听说九州有一片极夜之地？”

　　“当然。”阿絮道，“那里寸草不生渺无人烟，天窗秘密处决的囚犯都是直接扔过去的。”

　　“啧啧啧。” 温客行叹道，“你们天窗做事就是干净利落。我啊，怀疑庄子也到过那里。他将这片黑暗想象为一条大鱼，但我们可以证实一下，如何？”

　　“你玩儿的花样真多，我还能不舍命陪君子吗？”阿絮的嘴角荡起笑意，“九州极夜的上空，天庭的南海？”

　　待二人站在天庭南海的时候，发现那里只有繁花盛景的天池，池中翻滚的是云气，一条鱼的影子都没有。

　　周子舒找到南海的守将问道：“这里曾有什么异常的情况吗？”

　　守将恭敬道：“请问凰仙说的是哪种异常？”

　　温客行道：“就是能造成人间大片黑暗的那种异常。”

　　那守将似是十分为难，斟酌着道：“这...天庭的规矩，恕小仙不能明言，况且这已是五六年前的事了。”

　　周子舒拍拍他的肩膀：“多谢！” 遂拉着老温就走。

　　“阿絮，去哪？” 温客行问道。
　　周子舒对他眨眨眼，“天枢院。”

　　不能说的通常都写下来，藏起来了。周子舒和温客行溜进藏有重要典籍的天枢院，先让守院的仙童睡上一个时辰，再开始翻找五六年前的卷宗。

　　“在这里在这里，真的有鲲鹏！”温客行翻到一页，惊喜的拿给阿絮看。
　　周子舒瞧了瞧便感叹道：“这庄子泄露天机还活了那么久，他就不是个凡人吧。”

　　温客行道：“他也不一定知道详情。这鲲跃起之时化为鹏，世人皆以为鲲鹏一体，但你看这儿，鹏鸟是另有记载的。”

　　原来与凤凰还有猰貐一样，鲲和鹏也是上古的神兽，还都曾是天庭的夜神。后裔射日之后，最后一个太阳害怕了，躲在天庭的某个角落数百年不肯轮转。鲲和鹏身长近千尺，巨大的身体遮挡住天光，可在地面投下巨大的阴影。于是在两兽协作之下，人间得以晨昏交替，生生不息。

　　数十年前鹏鸟到了天寿之年，元神本应散尽。那鲲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将它吸收进了身体，从此可化鹏身，但性情变得暴虐异常。天庭将它用法链牢牢锁住，造就了九州的极夜之地。

　　只是，鲲也于六年前郁郁而终了。

　　周温二人对视一眼，忽然同情起这条大鱼来。“去救它？”温客行问道。
　　“当然。”阿絮不容置疑的，“去掌时司。”

　　顾名思义，掌时司就是天庭掌管时间的机构。那里有一个巨大的齿轮，运转起来会开通一前一后的两个通道，可追溯过去或前瞻未来。不管去到哪个时间节点，照规矩每次都可‘旁观’一个时辰。

　　而这次两人要去的就是六年前的南海。他们到达的时候发现那里只设了一道结界，居然无人把守。

　　“这也太幸运了，免得还要多费口舌。” 温客行喜道。
　　“也因我俩总在人间晃荡，他们没有防备。”周子舒道，“你看这结界，明显只给天帝开了方便之门，却没想我俩也能进去。”

　　他拉住老温，手抚结界，身体向前一倾就飘了进去。很快就找到了时间齿轮，设好时间拨动轮/盘，两人下一秒就神不知鬼不觉的回到了天界的六年前。

　　到了南海，那里只有一个巨大的云池，缈缈雾气中一座黑黑的小山若影若现，想来便是鲲了。
　　“喂，鲲兄鲲兄！” 温客行飞上去敲了它一下。像一只蚂蚁在大象背上咬了一口似的，小山岿然不动。

　　“你找找它的头在哪里？” 周子舒道。

　　温客行便绕着鲲飞了一圈，回来后道：“不知道在哪，想是正埋着头昏睡？但是法链看得清楚，你瞧瞧这里。”

　　周子舒朝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小山上横亘出条条小路，那便是法链嵌入肉里的痕迹。
　　“先将法链去了。” 他皱眉道。

　　于是二人结阵作法，一道金光朝着最近的法链打了上去，皮开肉绽。

　　小山忽然动了动。在两人站立的这边，一个巨大的眼睛忽然睁开了。紧接着瞳孔微缩，那小山突然张嘴吹出一口气，将二人掀得打了几个转。随后它又闭上了眼，一切归于平静。

　　而在这一瞬中，周子舒和温客行看到了它眸色，是无波无澜的一片死寂。

　　“这鱼一心求死吗？” 温客行问道。
　　“走吧。”周子舒道，“我们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也救不了一条求死的鱼。”

　　这么推论有些道理。这么大的身躯若想要挣脱，区区一条法链不一定能缚得住。

　　温客行却无论如何都不想放弃：“阿絮，你我不都是死里求生，柳暗花明的吗？”
　　“我们不一样。”周子舒望着老温，眸光闪动，“你我尚有彼此，但它...”

　　阿絮是一个很能共情的人。从卷宗中读到鹏鸟天寿已尽，再看到鲲鱼的这幅样子，心里已经了然。若老温哪天不在了，他活着也是没什么意思。

　　而老温却有一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决心：“那我也要问个清楚，不然不是白来了！”
　　只见他右手一翻，手中就出现了一根藤条。藤条'倏'的扬起，生长，飞快的卷上了那大鲲的法链。‘哧啦’一声，一段法链便从鱼的身体里被拔了出来。

　　鲲鱼吃痛睁开了眼，又是一口气吹来。“凤凰！” 两人骑上神鸟，飞快的躲开了鲲的攻击。但老温的藤条依然不停的延伸开去，翻卷，剥离，顷刻间半个大鱼的身子同时也被这藤条缠上了。

　　鲲被彻底激怒了！它发出震耳的嗡鸣声，不断的喷着热气，同时扭动着身体，左右狂扫那条巨大的鱼尾。一时间，整个南海都被搅得天翻地覆。

　　憨战之时，周子舒却收到了亚羽的来讯。
　　“老温！”他叫住他，“亚羽和小安下个月大婚，我们现在得回去了。”

　　*

　　待到二人两个时辰后再回到南海，那鲲却不见了。云池里只有一条沾血的法链。

　　“鲲兄？鲲兄？” 温客行唤道。同时他觉得自己十分可笑，这么大的鱼能藏到哪儿去？
　　“不会死了吧？”他倒吸一口凉气，望向阿絮，“若是死了，就消散了，是不是？”

　　阿絮点头，老温眼神顿时黯淡下来。终是没能救它。

　　这时一道金光从云池的一角激射而来。白衣剑出鞘挡下，两人定睛望去，一个黑衣人正盘膝坐在池子的角落里，黑发蜿蜒及地。只见他睁开眼，冷冷的道：“你说谁死了。”

　　那人面容平和甚至冰冷，眼神无波无澜，让二人想起了鲲的眼睛。再看他脖颈处和手背上都有一道道红色的血痕，更加证实了二人的猜测。

　　“你是鲲兄？”温客行问道。

　　周子舒却恭敬的道：“原来是夜神前辈。我二人从六年后的天庭而来，请夜神勿怪我们唐突打扰才是。”

　　原来鲲和鹏被封为了夜神，早已不同于其它神兽，必是可以化人的，这一点卷宗上却没有记载。这夜神一副清冷的模样，只是坐在那里就有一股浑然的气势，和周温二人相比倒像一位真正的神仙。

　　“只是唐突打扰吗？”他又冷然道，“我看你们是要把我的皮给掀了。”

　　他虽如此说，但似乎并没有生气。周子舒便大着胆子问道：“夜神既然如此轻松便能脱困，为何数十年来甘愿受缚呢？”

　　鲲神道：“这不是天庭所希望的吗？我动用了禁术自当领罚，这没什么好多说的。”

　　温客行试探着问：“那鹏前辈，真的在您的身体里？”

　　“嗯。”鲲神点头，眼神变得柔和起来，“数十年前我们就是一体了，分也是分不开的。只是他的元神在我体内还是越来越弱。后来渐渐的，我无法再化身他的样子，看来终有一天他还是要离开的。”

　　他表情十分平静，不似第一眼时那副死寂的模样，想是不愿在外人面前表露自己的情绪。

　　周温二人此时便明白了事情的始末。鹏的天寿将尽时，鲲动用禁术暂时养住了他的元神，思念故友之时便化身为他的形态。后来他逐渐失去了化鹏的能力，便不做它想的甘愿伏法，在南海沉寂了这许多年。看他的这幅模样，‘暴虐’二字应该只是天庭忌惮他的法力，给过度的惩处一个名正言顺的说辞。

　　温客行心里十分的替他难过，绞尽脑汁的想着该怎么去安慰。他凑近了鲲神，蹲下来道：“前辈，在人间寿终正寝的老人都是有福之人。有时候天命难违，但若有人心中长存，便是不老不死的。”

　　“心中长存，不老不死吗...” 鲲神喃喃重复着。

　　“嗯。”温客行点头，“前辈能否和我二人说说，您和鹏前辈的往事？”

　　“这个...” 鲲神的神色微动。他犹豫了一下，终是觉得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或许他其实已经释然了，只是需要这样一个宣泄的出口。又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没有藏着掖着的必要了。

　　于是他思量了一下，娓娓道来：“我和鹏鸟是一同被封的夜神。每每交班之时，他总会带给我一个他所见的人间故事...”

　　.........

　　“哈哈哈，鹏前辈真是个有趣的人啊！” 温客行听得哈哈大笑，惹得鲲神也有所动容。阿絮便在旁边微笑的看着这两人。

　　鲲神以为触及往事难免神伤，没想到说着说着，故人的音容笑貌仿佛就在眼前，触手可及。他一时心潮澎湃，百感交集，原来有回忆可追也是件不错的事。

　　于是这个清冷的人渐渐露出了笑容，说道：“我讲完了，轮到你们讲了。你两之间又有哪些故事？”

　　要讲故事肯定是老温。他求救的望着阿絮：“我们只能待一个时辰，是不是时间快到了。”
　　阿絮却不配合的笑道：“没事，你还不知道天帝就是个纸老虎，你慢慢讲。”

　　于是老温讲了鬼谷，讲了琉璃甲，讲了阿湘、成岭、妖儿、小安。他还可以继续讲下去，鲲神却突然道：“你说你俩刚参加了亚羽和小安的婚礼？”

　　“是啊，怎么啦？” 温客行问。

　　鲲神道：“亚羽我认识。这小子当时还不是双头兽，顽劣的很，让天庭好生头疼，没想到他现在能有这样的福报。”

　　他一挥手，那条巨大的法链居然缩成一条小小的银链被他抓在手里，闪闪发亮。
　　他在云池里洗掉了上面的血迹，郑重的交给温客行，道：“我以前值夜的时候看遍了人间的故事，知道新生的婴儿是要送礼的。这法器送给亚羽的孩子，请帮我代为转交。”

　　温客行接过：“前辈，这东西如此贵重…”

　　鲲神微微扬起嘴角：“以后告诉那小毛头，这链子抓过天上地下最大的鱼和鸟。”
　　他说着话，身体却忽然变得透明起来。

　　“前辈！”周温二人大惊。

　　鲲神却淡然道：“什么‘郁郁而终’，都是为了彰显天威瞎写的。我只是也到天命之时了。多谢二位小友相伴，讲了这许多好听的故事，恰似故人归。”

　　他又抚上自己的胸口长舒了一口气，欣慰道：“我能感觉到他此刻还在，定是在等我。他和我一起听了故事，这样很好，很好。”

　　鲲神随即满意的合眸，化为一股上升的旋风，刮得周子舒和温客行睁不开眼。旋风之中，好似有雾气凝成的一鱼一鸟，在蜿蜒而上的河流中一同傲游。

　　直至归于混沌，再成为新的起点，生生不息。

　　待二人回过神来，阿絮安慰老温道：“你也别难过，他俩是有始有终的。”

　　“嗯。”

　　“接下来想去哪里？”

　　“我听说，上古有一只神龟，驮着初生的大地。要不去看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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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游鱼和飞鸟之恋一直都是一个梦想，就结束于这个浪漫的传说吧。大大五感渐失，差点烂尾了（好险）。太感谢读完全文的朋友们，感谢你们的评论给了我动力和指引，有空的话会想整体修文，增加趣味性和可读性。可能会在这一篇后面加一些独立的小故事，学写一下微小说，但更文十分佛系。先标完结求个评分吧，有缘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