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向星空》白渔

3、谢竹

　　星舰探测窗传回的影像一片蠕动着的红色，赤流草还不足以吞吃这艘被引为时代骄傲的漂流城池，银白外的流光庇护着舰体，白不折十分放松，甚至有闲暇来和埃里克聊天。
　　“你见过白蚁吗？埃里克。不是资料库那些影像。”
　　她们的城市已难以见到人类和宠物之外的活物，半悬于营养盒之中的植物隔绝了一切病害，自然，没有土壤的地方连蚯蚓都不会存在。
　　埃里克老实回答。
　　“没有，阁下。”
　　“我们应该叫它白蚁草，而不是赤流——关闭外防护罩供能，记录下这些小东西吧。它们看起来什么都吃。”
　　光罩失去柔色，渐渐为赤红填满，那些延伸的草梗试图伸向星舰外壁，却被无形之物扭转方向，送回海洋之中，白不折敲敲墙壁上的投影。
　　“现在我们有足够的理由等到日出了，收集赤流海数据，拷贝一份到我这里。”
　　“好的，阁下。”
　　等候数据时，白不折又走回房间正中，淡青色营养液随着舱内人的呼吸逐渐减少，这不同于赤红的辉光令白不折陡然生出一种闲适。
　　“神秘，美丽，人类总是为这样的存在痴狂。”
　　她咧嘴一笑，检查了营养舱的实况数据。
　　“身体修复已经完成，不过大脑有受损，看起来我们要准备星际义务教育十二年的教材了。基于此文明资料分析得到的语言转化补丁做好了吗？埃里克。”
　　“预计十五分钟之后完成，需要将教材内容同步转化导入吗？阁下。”
　　“给我转化补丁就行。”
　　营养舱亮起绿光，数据值传来波动，白不折将补丁数据接入手环，在舱前坐下。
　　“我应该画一个和善的妆吗？有数据显示如果昏迷后醒来见到的是老年人、幼童，或是女性，智慧生命更容易放松，并且降低攻击性。”
　　“需要给您安排医疗整容吗？阁下。”
　　白不折摸摸疤痕。
　　“容后再议。我们现在应该猜猜醒来的会是公主还是女王。”
　　“阁下。”
　　“你的坏消息可以延后三十分钟——只要不是那堆草快吃了星舰。我是昏君，埃里克先生。”
　　埃里克果然闭口不言，而那扇透明舱门缓缓打开，剩余的青色液体被回收，女性身上穿着重制的赤焰衣衫，复制的银牌仍旧留在肩膀上。
　　她容貌果真过人，如今恢复生气，如白瓷染火，炫目悦心，白不折放缓呼吸，听耳畔语言转化补丁加载完毕的提示音响起，方才轻轻按下唤醒选项，尔后蹲下去，目光与女性平齐，带出一片笑容，等候睡美人重回世间。
　　女性很快睁开眼，漆黑眼瞳中亮起光芒，映出生物舱淡绿色顶棚，白不折打了个响舌，吸引到她的注意，还未开口自我介绍，便听见睡美人欢快而灵动地唤她。
　　“是你救了我吗？姐姐。”
　　埃里克的健康监控分明感受到白不折呼吸停滞，连心跳都异常了一拍，而那位贵客过分天真的表情显然应证了他没能说出口的“坏消息”。
　　长久的沉睡必然会产生不可逆损害，尤其在对方所采用的休眠技术并不高明的情况下，数百年的沉睡更像是一种奇迹。
　　白不折并非不知。
　　很快，埃里克就收到了她的新指令。
　　“见鬼！”
　　他的君主即暴躁又隐含激动。
　　“她倒是记得自己的名字，谢竹，是这个发音对吧？虽然身体已经成年许久，但对心智低于十六岁的未成年下手按照新律最低废除能力，最高矿星监禁。”
　　“阁下，新补条例有死刑选项。”
　　“好吧，好吧。”
　　白不折露出笑容。
　　“那不就只能……帮助她走向社会了吗？我真是出来太久而过分无聊了。”
　　埃里克从她的语气中分析出某种愉悦。
　　“人类文明的奠基者，伟大灵魂的指引者。你也许不相信我从小的理想是做一名老师，现在把星际义务教材都找出来。埃里克，我可爱的助教老师，现在我们的宇宙慈善教室就可以开课了。”
　　埃里克看向那间淡绿色的生物舱，谢竹正扶着营养舱站起来，一边适应着久睡后遗留的机体僵直，一边好奇地打量着这片新天地，而舱外的白不折正兴致勃勃地接收着星际教材。他将这一幕记载进航行日志。
　　值得记录，也许会成为纪念日的一天。
　　埃里克想。
　　这艘星舰将迎来第一个住客，无论她是否停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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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竹什么都不记得了，这些都在白不折的计划之内。她并不太关心这位沉睡在陌生星系的小姑娘是不是真的聪明——于她而言，人生就是日复一日的寻找快乐，恰巧谢竹的出现，拯救了她对于“玩具”的禁断症状。
　　舰长对于幼儿教学的热情非常之高，她已经和谢竹蹲在地板上学了一个小时的星际语□□材，命运女神给她安排的同行客人看起来并不是傻子，很快就能用星际语和她进行一些简单交流。
　　埃里克看着已经收集完毕的赤流草数据，礼貌地敲响了房门。
　　“怎么了，宝贝？”
　　“我们该启程了，阁下，能源与数据都收集完毕，考虑到需要对谢竹阁下的星舰进行研究和拖拽星舰前行的燃料消耗——这艘星舰外体并不能进行虫洞跳跃的能量重构。我们需要在半个月之后准时到达银河72系的第三颗恒星星系。”
　　“启程吧，”白不折站起来，“数据同步过来。”
　　埃里克消失在空气里，谢竹好奇地打量着他离开的地方。
　　“我们得出发了，小朋友。”
　　星图被投射到空白舱体上，房间内灯光暗淡下来，白不折拉着她跨过自己记录下的无数恒星光团，来到墙壁上。
　　“看见这颗红色的星星了吗？我捡到你的地方。”
　　她将谢竹的手按在上面。
　　“你可以给它起一个名字，来纪念你的新生——啊，我是叫它阿波罗一号来着。”
　　“琢。”
　　星星被标上一个白不折从芯片里认识却不知道意思的字。
　　“这是什么？”
　　“这个读音，在我们文明的某个语系里，是‘轮回’的意思。”
　　白不折耸耸肩，舱外投射进来的红光渐渐恢复了卫星照耀下的银色。
　　“我带你去转转，有什么想要的？”
　　谢竹看向埃里克消失的地方。
　　“那家伙？”
　　谢竹点头。
　　“我印象里，好像我们星球的文明还没有发展到这个程度。他看起来和真人没什么区别。”
　　“埃里克，把备用手环送过来。”
　　工具机器很快就托着和白不折相同的手环出现在了走廊上，奴隶主将它拿起来，一一匹配着谢竹的种种数据。
　　“这可说不定，上次路过你老家的时候我被揍得不轻，等你想起十六岁之后的事情就会发现我是什么低科文明的小土著。好了，这东西送给你，你也能用它叫埃里克帮忙，这家伙闲得很，能有很多分身。”
　　她晃晃自己手上那个银色手环。
　　“也可以随便改成你喜欢的形状，不影响使用，我给你设置了一点权限，看你表现。”
　　白不折摸摸她的脑袋，笑得和善。
　　“当然，如果你急着回家的话，也可以试试把我杀了夺取舰体控制权，埃里克可以格式化清零，他是个聪明孩子，懂得‘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
　　谢竹看着腕骨上的黑色手环，跟在白不折身边，她个子不低，正好和白不折平齐。
　　“你为什么教我这个？”
　　“我不养宠物，”教导员神态轻松，“成为我的武器，或者成为我的敌人，如果你想留在这里，只能选择其中一个。”
　　谢竹沉默着。
　　飞跃大气层的星舰关掉了观景窗外的隔热罩，她望出去，只能看见自己的影子，白不折懒懒散散走在前方，甚至哼起谢竹听不懂的小歌。
　　“这里是武器库，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告诉埃里克，也有虚拟练习场，你喜欢的话也可以直接用星舰练手，除非你把最里面的对星系炮抗出去，否则不用担心损坏它。”
　　领路人又抬手指向武器库的对面。
　　“图书馆，你想检索资料也可以问埃里克，他可是好帮手。餐厅在星舰中央，我比较有仪式感，不喜欢在房间里吃饭，你就自由选择吧，我不会要求小孩一定要放下游戏和书本到客厅去陪大人吃饭。”
　　谢竹一直随她走到舰长室。
　　“你会送我回去吗？”
　　“我？”
　　白不折在舱门开启前转身面对她。
　　“我是星际海盗，女士。如果你只是一个没什么用的十六岁小朋友，我可不干没有回报的事情。以及，被帮助者无权提出抗议。”
　　“你想要什么？”
　　白不折只是露出一个礼仪周正的公式笑容。
　　“今天下课了，小朋友，你可以自己想想，门后是禁区，请止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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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门在谢竹面前关上，她那残留在面容和眼神里的懵懂茫然渐渐退去，像是尘封的宝石被擦去灰尘，光芒重新在其中亮起来。
　　她凝视着舱室，转身离去。

作者有话说

　　排版真是永远都没成功过，阿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