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主义长生者Ⅱ》无繇可医

21、魂梦回还（一）

　　程初华的期待落空了，特部并没有这种寒气的资料，唐燃泡着脚看了十几个小时的神话故事，一无所获。

　　而这也说明他的猜测很可能是正确的。

　　福尔摩斯曾经说过，排除一切错误选项，剩下的那个即使再不可能，也是真相。

　　程初华不敢断言自己的猜测一定是对的，或者说他更希望是错的，但还是将阴冥死气的概念告诉了唐燃和庄帅。

　　“这个想法……嗯，合情合理。”

　　听完他的讲述，唐燃摘下眼镜揉了揉因长时间用眼而酸痛的眉心，并不非常惊讶。

　　他弯腰拎起水壶，往水桶里添了点热水，再扔进去一把驱寒的中药，继续泡脚。

　　“其实我一开始也猜写字楼里的寒气与地府有关，我查资料的时候也在刻意往这个方向查。只是当下有关古神话的资料着实太少，如果你不说，我查再多资料也查不到阴冥死气这个东西。”

　　拿眼镜布擦了擦镜片，唐燃收起眼镜，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现在干想也没用，等晚上调查过，看能不能找到别的线索再说吧。”

　　程初华起身到饮水机前接了两杯热水，一杯扔进去两颗姜糖递给他，另一杯则捂在手里暖手：“你准备怎么查？”

　　姜糖在热水里化开，辛甜的香味飘散在空气中，既带来一点暖意，又提神醒脑。

　　唐燃喝了口姜糖水：“把那二十个寒气泄露点挖开，看看底下到底是什么。”

　　“这样不会很危险吗？”程初华奇怪地问。

　　之前庄帅只是导致其中一处的寒气短暂喷发一阵，就险些让他们三个交代在那里。这要是二十个一起挖开，把他们冻成冰雕大概一秒钟都不需要。

　　“我在写字楼的一楼布下了一个阵法，可以暂时封锁寒气，使其短时间内不会外泄。”觉得桶里的水不够烫，唐燃又加了一次热水。

　　“这个阵法的名字叫做乌鹭楸枰。楸枰就是棋枰，乌鹭是围棋的别称，古时人们见围棋黑白二子在棋盘中纵横交连的样子像结伴迁徙的鸟儿，而乌鸦与白鹭正好是纯黑与纯白的鸟，因此给围棋起了这个别称。”

　　“这个阵法源自蜀朝，以一副有名的围棋残谱为根基，有困守封锁之用。棋局对弈如万物竞渡于天地，因此世间的一切皆可被困于此阵法，哪怕那寒气真的是阴冥死气，短暂的封锁也是没问题的。”

　　程初华虽然听得一知半解，不过听明白了最重要的那句，即乌鹭楸枰可以暂时封住外泄的寒气，便放下心来。

　　两人正说着话，庄帅忽然咋咋呼呼地冲了进来，手里还提着两大袋食材，从蔬菜到生鲜海鱼什么都有，后者的腥味直接让有洁癖的唐燃翻了个白眼。

　　程初华是厨师，对这味道适应良好，还站起身帮他提其中一袋：“你去买菜了？”

　　“是啊。”庄帅腾出一只手擦擦汗水，“这不六点多了吗？我本来是想出去给你们买饭的，但是你们时光饭馆不开门，附近饭店的快餐又不好吃，我想了想，索性到超市买菜回来自己做。”

　　“也好，我来帮你吧。”程初华挽起袖子，提着菜和他一起走进厨房。

　　唐燃扭头看向两人的背影，玩笑似的说道：“两位大厨，我可以点菜吗？”

　　“点什么菜啊点菜，有的吃不错了。”庄帅毫不客气地给他顶了回去，“咱今天被那劳什子寒气折腾得够呛，晚上就吃麻辣火锅，多麻多辣，驱驱寒。”

　　程初华看了唐燃一眼，笑着附和道：“对，唐燃你一会儿多吃点，你今天受寒最重，光泡脚用处不大，还是得学习川省人多吃辣椒，双管齐下才靠谱。”

　　“你们俩仗着会做饭合伙折腾我是吧？”唐燃气笑了，“庄帅，你信不信我晚上给总部打报告，把你这个月奖金全扣了？”

　　涉及奖金，庄帅秒怂：“那什么……驱寒的菜很多，麻辣火锅是太刺激了，咱要不换一个吧？”

　　“不，今晚咱们是得吃点辣菜，药膳效果太慢，做起来也复杂，不如痛痛快快出一身汗来得高效又舒坦。”程初华正色道，为了表示自己没有开玩笑，他在“快送”上下了火锅底料的订单，“唐燃，你也要吃。”

　　唐燃能拿奖金威胁庄帅，却拿程初华没办法，只得无奈地点头：“好吧，希望今天晚上的火锅不会过于刺激。”

　　“你又不是不会吃辣，大不了放一碗清水在旁边，吃的时候涮一涮。”程初华取出袋子里的食材摆在料理台上，肉、鱼、菜分开，方便等一下处理，“庄帅，先杀鱼，我一会儿要炖鱼汤。”

　　毕竟是一家饭馆的主厨，程初华轻松掌握节奏，庄帅这个业余选手则沦为了帮厨。

　　庄帅简单对比了一下他们的厨艺水平，立刻欢快地应道：“好嘞！”

　　鱼是五斤的大鲢鱼，鱼肉炖汤，鱼头用来做另一道菜，剁椒鱼头。

　　庄帅杀鱼去鳞，一刀下去鱼身首分离，鱼肉先炸过再放进砂锅炖汤，鱼头则剖成两半，用料酒腌制，铺上辣椒、葱姜蒜等佐料，上锅蒸。

　　处理好鱼之后，程初华又去忙其他的菜。

　　他炒了一道炝豌豆苗、豌豆肉沫，又做了盘拍黄瓜。这几道菜都需要用到辣椒，放多放少随厨师心情，而他放辣子时那下手的力度，看得庄帅都胆战心惊，更别提外面闻到浓重的辣子香气后打了俩喷嚏的唐燃。

　　两股战战，几欲先走.jpg

　　做完这些家常菜，火锅底料正好送到了。

　　趁庄帅下楼拿底料，程初华把剩下的肉菜洗的洗切的切，该焯水焯水该切片切片，甚至抽空弄了盘蒜泥白肉。

　　如果不是辣椒不够用了，他还想再做一道辣椒炒肉，反正有这么多食材，不做放久了变得不新鲜也是浪费，不如多做点，今晚吃不完明天热一热也还能吃。

　　“你手脚可真麻利，一个能顶我仨个！”

　　出去三分钟，回来时准备工作已经被程初华一人完成，庄帅一手拿着底料，另一手不由自主地冲他竖起了大拇指。

　　“在饭馆当厨师，最讲究的就是效率，毕竟不能让客人等太久。”

　　程初华把底料接过去，往洗净的大锅里倒了三分之二，加水，然后直接端出厨房，放在客厅餐桌的电磁炉上。

　　特部江海市分部被某位因为自己作死现在还在昏迷状态的特殊能力者摧毁后，还没来得及重建，总部便拨了一间两层民居小楼给他们当临时据点。

　　这里的生活用具一应俱全，说是办公地，其实更像租金不菲的出租屋，唐燃和庄帅在这住着非常舒坦，还为此拒绝了总部出钱重修分部的提议。

　　反正江海市分部现在就他们两个，最多加一个编外人员程初华，有这间临时据点也够用了。

　　嗅着满屋子的辣味，唐燃忽然觉得很冷，忍不住哆嗦了一下，然后赶紧往桶里添热水。

　　虽然对程初华的厨艺非常自信，可他一想到今晚桌上全是辣菜，就有种这顿晚饭还不如不吃的感觉。

　　真让人头大。

　　程初华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自顾自做着最后一项准备工作。他把电磁炉开到最大火力，几分钟后锅底沸腾，越发浓郁的辛香充斥着整个二楼。

　　别过头打了个喷嚏，程初华招呼庄帅把菜和处理过的食材端出来，同时将唐燃拉离了泡脚桶。

　　唐燃试图垂死挣扎：“我还想再泡一会儿……”

　　“吃完饭再泡。”程初华无情地打断了他，“我给你准备了凉白开，要是太辣，你在水里涮涮就行。反正火锅一定得吃，出了汗寒气少一半。”

　　“……知道了。”才靠近电磁炉，还没下筷，唐燃已经出汗了，而看到剁椒鱼头、拍黄瓜之后，他的汗出得更多，也只有完全不辣的鱼汤能带给他一点安慰。

　　“来来来，先吃点黄瓜开胃！”庄帅抄起公筷，热情地给程初华和唐燃加菜，“这个鱼肉特别好吃，我刚刚偷吃……不是，尝了尝咸淡，味道真的绝了！”

　　“谢谢夸奖，你也多吃点。”

　　程初华笑眯眯地在辣锅里下豌豆尖、豆芽、竹笋等蔬菜，又把牛肉和猪肉各倒了一半进去，烫熟后立刻捞出，分给身边的两人。

　　唐燃捧着一碗鱼汤严阵以待，用汤就着火锅和桌上各色菜肴，不一会儿辣出了眼泪，和庄帅一起不停吸气。

　　不过辣归辣，这些菜的味道还是相当好吃的，尤其是那道剁椒鱼头，唐燃十分赞同庄帅对它的评价，如果能少放点辣椒就更好了。

　　一顿饭吃下来，三人个个满头大汗，体内残留的寒气也随着身体各处涌动的热气逸散出毛孔，跟着汗水一同蒸发。

　　泡脚治不好唐燃的冷意，剁椒鱼头和麻辣火锅做到了。

　　“怎么样，我没骗你吧？”面不改色地连鱼肉带辣椒一并咀嚼吃下，程初华看着火速倒戈与庄帅抢鱼肉吃的唐燃，笑呵呵地问。

　　唐燃吃得头也不抬：“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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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饱喝足，该犯困了。

　　饭是程初华与庄帅做的，那洗碗工作自然是由唐燃完成。他忙忙碌碌好不容易收拾完从厨房里出来，就见程初华已经倚在沙发上睡着了。

　　见状，唐燃下意识给想要说话的庄帅比了个“噤声”手势，把空调调高了两度，又帮程初华盖上空调被。

　　“不要吵醒他。”唐燃对庄帅无声地道。

　　庄帅点点头，蹑手蹑脚走进了浴室。

　　坐到程初华对面的椅子上，唐燃戴上眼镜，重温程初华上次借给他的那本小说家自传。

　　这本自传写得极有意思，涉及到大越朝方方面面的风土人情，常看常新。他闲来无事总会拿出来翻看几页，也算是一种很有水平的消遣。

　　唐燃上回看到了第二章末尾，现在接着第三章开头看。

　　——余尝谓年少风月，绮梦一夕，不知彼时月明人常在，今宵枕冰衾寒而无可追忆矣。披衣下榻，开窗远眺，天与地与风与雪，月冷霜白，照见一人。

　　——一别十载，才见故人魂梦回还，余欲上前，又恐惊醒美梦……

　　——余不近前，勿去，勿去啊……

　　程初华做了个梦。

　　梦里有位看不清面容的人撑伞步步走远，身影消融在远天的白雪月色中。

　　衣衫凌乱的落拓公子在后面跌跌撞撞地追赶，最终一头栽进雪地，久久没有起来。

　　“余不近前……”

　　刺骨的寒意遍袭全身，程初华骤然被冻醒了。

　　距离他睡着，才过去半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