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主义长生者Ⅱ》无繇可医

17、狐妖凶地（上）

　　河图洛书，乾位第一特殊能力。

　　作为当世最强特殊能力，河图洛书在被发现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传说般的存在，并且至今无人知晓它到底有多强大。

　　特部对它的了解，完全建立在由它诞育演化出的卜算分支的基础之上，大部分资料都以推测为主。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河图洛书是一脉单传的能力，即同一时间世界上有且仅有一名拥有河图洛书能力的人。只要上一个能力者不死，世间就永远不可能诞生第二位掌控这一特殊能力的人。

　　可惜特部虽然知道有这种能力存在，却从来没有和拥有它的人接触过，对它的了解寥寥无几。而特部都不了解的存在，玄学界的其他人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关于明月天，特部当时并非无法调查，而是在查到一半主动放弃了调查，其原因正是因为他的能力，河图洛书。”

　　云书霞让智能机器人送上来一壶茶，先为程初华倒了一杯。

　　程初华端起杯子心不在焉地抿了一口：“那特部也知道阵法中消失的那个魂灵是被他带走的？”

　　“我想，可能是知道的，只不过他的实力摆在那里，区区一个魂灵，带走便带走了，特部不至于为此事与他起矛盾，多少也要给这一代河图洛书能力的拥有者一个面子。”

　　云书霞双手捂着茶杯，目光悠远：“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如今的百荟一中，与两百年前的狐妖凶地很像。首先，百荟一中的学生在毕业后会离奇死亡，占的是死命；狐妖凶地魂灵无数，也是死命。其次，狐妖凶地有阴幽往生曲，百荟一中则有幽冥丧音。最后……”

　　程初华猜到他的意思，默契接过话茬：“最后，二者其实都指向同一个目标，轮回。”

　　“正是如此。”云书霞微笑着点头，“狐妖凶地与百荟一中一样布局百年，又有如此多相似之处，仿佛以彼此为镜。你若想破百荟一中的局，不妨到那狐妖凶地去看看。”

　　狐妖凶地诞生于两百年前，而始作俑者于一百年前被抓。百荟一中则刚好建于百年前，与它不但是镜面，还可能是一种传承和延续，细想想，着实令人心惊。

　　“特部对那片凶地没有记载，我是该找个时间到荒地去看看。”程初华点头赞同，决定今天回家休整一下，明天就出发前往荒地。

　　打定主意，程初华起身告辞。

　　“慢走。”云书霞将他送到门口，“如果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请尽管开口。只要能办到，我必不推辞。”

　　“一定。”

　　程初华挥手道别，转身离开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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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边，被困在无边月色中的唐燃经过短暂的怔愣后，迅速找回理智。

　　他冷静地打量着身前人，从此人的相貌、着装特点，尤其是他眼里的新月亮痕中推断出他的身份，再结合庄帅发来的消息与他相当于自爆的出场语，大致明白了他的身份。

　　“原来是明月天前辈。”唐燃拱手向他行了玄学界的礼，“不知前辈将我困在您构建的异空间内所为何事？”

　　“你小子派人来调查我，却问我找你所为何事？”明月天嗤笑一声，掌心一翻，手中多出一把白玉镶金折扇，潇洒挥开，“玄学界如今竟已没落至此，你们这些长江后浪莫说拍打我们前浪，便是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陡然被嘲讽，唐燃心里呵呵一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前辈这么说，是自认百荟一中的事与您有关？”

　　“那要看具体是什么事。”明月天长眉微扬，折扇合拢在手里转了个扇花，“此学校诸多事项，我只认一件，别的不与我相关。”

　　唐燃点点头，毫不意外地道：“所以，试卷是前辈出的？”

　　明月天勾起嘴角：“是又如何？”

　　“前辈身负‘河图洛书’之能，算出高考题型并非难事，可对您而言，卜算这种不了解的事物，势必也要耗费极大心力，可能还要付出相当的代价。”

　　唐燃三言两语间已把话题主动权牢牢攥在手中，开始主动发问：“敢问前辈如此做，是为了揭露什么，亦或隐藏什么？”

　　明月天沉默下来。

　　异空间内月光如海，浩瀚的光芒组成空茫茫的海面，而他便是高悬其上的明月。

　　此时，这轮“明月”缓缓下沉，明月天踏光走到唐燃身前，袖口飘带悠悠荡起涟漪，涟漪无形，落在唐燃眼中却令四周景色丕变。

　　他的灵魂似乎在那一瞬间离体而出，跟随一股无名力量不断拔高、拔高，直到和明月天一般立在云端，以与此前截然不同的全新视角俯瞰下方——

　　他看到了百荟一中。

　　一个真实的、诡谲、完全超出他意料之外的百荟一中。

　　如果说光代表着光明与生机，那么与之相对的暗便一定象征着黑暗与死亡。

　　在华夏，后两者并非等同于邪恶，它们和前者一样，都只是构筑整个世界的基础元素，是天道基石之一。

　　而能够同时符合黑暗和死亡定义，又与邪恶无关者，放眼华夏神话只有一地——阴冥地府。

　　这一刻唐燃眼中的百荟一中，就犹如地府。

　　无边无际的黑暗笼罩在学校之上，浓郁得几乎化为实质的黑雾如同水龙穿行在校园内四面八方。

　　行走于其间的人虽有人形，却无实体，只是一道道虚影，漫无目的地到处漂游。偶尔也有人形的躯壳行过，但它们只是空壳，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正与前者形成鲜明的对比。

　　在无尽的黑暗与幽魂、空壳下方，一圈银蓝光环覆盖整片冥土，随着时光之轮的转动而缓慢旋转，生死轮转，有序循常。

　　唐燃只来得及看到这些，灵魂便重重砸回身体里，随即头晕目眩地倒了下去。

　　片刻后，他捂着嗡鸣声不断的头踉踉跄跄着站起，看什么都是三层重影起步，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

　　“看到了吗？”明月天淡然问道。

　　两人站在月光海上，底下便是百荟一中。这片明镜似的光海清晰地倒映出肉眼凡胎眼中的景象，但只有它的主人能够勘破表象，望见其中隐藏的本质。

　　可怕的本质。

　　“百荟一中……是地府？”

　　唐燃还没完全回过神来，僵直的脑神经让他不能理智地思考，做出的猜测也离谱得换来明月天一个不带烟火气的白眼。

　　但他马上就明白自己想岔了，纠正道：“不对，不是完整的地府，真正的地府在神话时代之后就已沉寂，不可能以这样的方式再现世间。那这里就应该是……”

　　“一部分地府规则的具现。”明月天替他补上后半句，“也许还有一些地府的力量，不然怎么催动幽冥丧音。”

　　“幽冥丧音……和轮回有关吗？”甩了甩头，唐燃彻底清醒过来，抓紧时间从明月天这边套消息。

　　“幽冥丧音当然与轮回有关。”明月天摇了摇折扇，“如果你对轮回有过深入研究，就会知道轮回总共有三大职能。第一，锁定并回收已死之人的魂魄，注意，这一步是不需要鬼差协助的，神话里的鬼差在地府中真正的职责是清除恶鬼，而非勾魂索魄。”

　　唐燃点点头：“嗯，我听一位对神话知之甚深的朋友说过。”

　　“哦？那你那位朋友见识不浅。”明月天惊异地挑挑眉，继续说：“轮回的第二大职能是重铸的魂魄。这一步会经过孟婆汤、奈何桥、望乡台三大神物辅助，作用是清除灵魂生前的记忆、改换被其人生经历而凝固的本质，相当于魂魄层面的再造新生。”

　　“至于第三大职能，就是重塑身躯了。”

　　明月天没有多谈第三个步骤，简单提了一句便径直跳过：“经由这三大步骤，才算经历一次轮回。在此之后，转生的人便是全新的人，与上一世再无任何瓜葛。”

　　收魂灵，断过往，造新生。

　　方为轮回。

　　听完这番话，唐燃莫名想到了云书罗。

　　云书霞曾在稷下学宫遗迹上为他请神，借此引动轮回之力为他重塑魂魄，但并没有历完第二个和第三个步骤，不能算入了轮回。死去之人不入轮回，那他现在到底算活着还是已经死去？

　　非死非生之人，真的能在这片天地生存下去吗？

　　思及至此，唐燃忽的反应过来，在狐妖凶地那份记录里，明月天似乎带走了一个与云书罗状况极其相似的魂灵。

　　“前辈，你……”

　　“你看。”像是猜到他要说什么，明月天遥遥一指远处，在车水马龙间等绿灯的天云和冷白衣，“我带走的那个魂灵，以及另一个曾被迫离体几近死亡的魂魄，就是他们。”

　　唐燃一脸惊愕。

　　他千想万想都想不到，自己一直在找寻的线索居然就在身边！

　　非死非生的亡者，就读于建造在地府规则与其外泄力量之上的百荟一中，这才是这所学校背后隐藏的秘密。

　　“你明白了吧。”明月天勾了勾嘴角，眼里却无笑意，“只有在这里，像他们那样的人才有机会生存下去。可是一旦毕业离了此地，他们体内不被正统轮回规则所容的灵魂就会在天道的‘注视’下迅速溃散，灰飞烟灭，连来世都没有。”

　　是了，那百分之九十八的死亡率，大概就是这么来的，难怪这么多年都没有人发现这所中学的异常，想来是学生们的家人都在有意帮着遮掩吧。

　　至于剩下的百分之二生还率，应该属于误入其中的正常学生。

　　“我之所以和你说这么多，是因为被我救回的那个臭小子大限将至。投桃报李，我希望你可以想办法破除他身上非死非生的诅咒，再救他一回。”

　　明月天以扇抵额，低垂眼帘遮住眸间的落寞。

　　唐燃沉默片刻，问道：“你算出那份试卷，也是为了引来我这样的人？”

　　明月天不假思索地点头：“是，或者更准确的说，我是要引起特部的注意，让他们发现这里的状况，进而对此地进行调查，我再顺水推舟把这一切都告诉他们。我的计划很顺利，你来了，也通过我留下的线索找到了我。”

　　唐燃微微皱眉，低头不知在想什么，半晌无语。

　　见状，明月天语气不善地问：“怎么，你不想帮这个忙？”

　　“在承诺是否帮忙之前，我有一个问题希望前辈能够如实回答。”唐燃不卑不亢，直直迎上他凌厉的视线。

　　明月天背过身，用力甩开折扇：“你说。”

　　唐燃开门见山：“百荟一中的地势格局，包括这里的地府规则与阴冥力量，都是前辈的手笔吗？”

　　“我说了，这里只有一样东西与我有关，就是那份试卷，除此之外，别的与我不相干。”明月天断然否认。

　　意料之中的回答。

　　“那也就是说，这个让非死非生之人短暂存留于世的局根本不是前辈做的，对吗？”

　　“当然，我哪里有那个本事，可以撬动地府的根基？”明月天冷哼一声，发起狠来自己都嘲讽。

　　唐燃微微一笑，不疾不徐地道：“那么前辈，你恐怕也落入别人的圈套了。”

　　明月天猛然收扇，回身望向他，一脸的惊疑不定：“你说什么？”

　　“我只说一件事，前辈就能明白。”唐燃一本正经地竖起食指，“非死非生的魂魄即便不在百荟一中这样的地方，也可以正常生存。”

　　明月天瞳孔骤缩，近乎失态地抓住他的肩膀，咬牙重复道：“你！说！什！么！”

　　平静的月光海忽起万丈波澜，那滔天怒卷的风浪象征着他此刻的心境，惊骇而暴怒。

　　唐燃平静地向他讲述了云书罗的经历，在他越发惊怒的目光中缓缓又补充道：“与其说百荟一中救了他们，不如说是害了他们。因为天道不会摧毁非死非生之人的魂魄，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作为天地间最公正的法则，它也是最温柔的底线。”

　　翻涌的浪涛骤然平静，月光静悄悄地凝固下来，围绕在明月天周身，让他成了千万年前的松脂里一只渺小的萤虫。

　　唐燃留出几分钟的时间让他慢慢消化这一事实。

　　五分钟后，他说：“现在，我们还是从头说起吧，前辈。”

　　明月天喃喃道：“……说什么？”

　　“就说，为什么你不愿直接找特部帮忙，而要以如此迂回的方式吸引我们的注意力。”

　　“为什么你会知道百荟一中里有地府的规则和力量，可以让非死非生之人在此生存？”

　　“为什么你会认为这些人的死去是因为天道的注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