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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3章 ...

  •   「请停下脚步吧。请不要再跑了。现在您自己的性命很重要。我师傅一直都信任你。即使被拉到刑场上,他也是神情镇定。无论国王怎么万般地嘲笑他,他都只是回答道:梅勒斯会来的。他好像一直对您抱有坚定的信念。」
      ——《奔跑吧,梅勒斯》

      福泽谕吉坐在办公室桌前,来回翻动着太宰治和织田作之助的档案,揉了揉眉心,最后把黑金色的钢笔搁置在桌上,任由自己向柔软的椅背上靠去。江户川乱步毫不客气地坐在福泽谕吉的的桌上,一边津津有味地读着漫画书,一边把巧克力棒往嘴里塞着。

      福泽向乱步看过去,后者连眼神都没丢过来一个。
      “社长,你想问什么就问吧,我可是无所不知的。”
      福泽听了这话颇有些无奈,却也松了一口气。
      “昨天的入社测试,你觉得怎么样?”
      “唔,我觉得不坏吧。谜题难度也设置得刚好,那两个人的配合也很默契。要说入社测试的话,大概就是那种事啦,能否完美地解决事件,然后拯救弱者!从结果上看就是如此。”
      “哪里完美了?楼下的律所打电话来找我投诉了啊,说我们的社员突然就闯进去发表意味不明的恐怖言论,还有人拿着枪指着他们。虽然是有友好协助这层关系在,但若以后再像这样贸然行事的话,恐怕就要给我们递律师函了。真是头疼。”
      “社长——”乱步拖长了嗓音,一副显而易见的不耐烦的模样,“你又不是不知道,警‖察呀、律师呀,多半是些脑袋顽固又迂腐的,总是吵着要证据呀证据呀,不告诉他们就怎样也无法相信的。那些事实完全是显而易见的不是吗?偶尔的时候手段超过一点,我觉得正好。”
      福泽再次被乱步给噎到了:“作为普通人来说,想要证据是当然的吧。普通人又不像乱步你一样可以一眼就看穿真相,这一点我告诉过你才对。”
      “那样的话,从一开始就相信我们不就好了吗?成年人的面子啊自尊呀什么的,那种东西丢掉就好,反正遇到麻烦的时候还是得依靠我们小孩子嘛。”乱步晃晃腿,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像猫儿一样跳下来。
      “……仙贝的话在你左手边的橱柜第二层。”福泽扶额。
      乱步听了后眼睛亮起来,翻找了一会儿,抱着零食又坐回去。
      “成年人的世界不像你想象的这么简单的。”福泽的声音低了些,“再怎么说也不能把所有事都交给小孩子。”
      “什么啊,社长也是放不下大人的尊严的人吗?我知道哦,你其实请了个有异能力的防‖爆专家跟着呢,作为任务如有不测的后手,是为了保护他们两个人的安危吧?但是完全没有必要啊。太宰姑且不论,织田君对这种情况再熟悉不过了。那个时候你也见过他的身手吧,明明被布袋遮住视线,双手被身后的状态,却能精准无误地干掉目标。能做到这个地步的,早就不知道在鬼门关走过多少回了吧。区区一个自制的定时炸‖弹而已,没问题的。”

      福泽一时没有接话。他确实信任织田的能力,所以他敢把这个委托作为测入社测试。事实上,专家反馈的结果也证明织田君的判断非常迅速果断且正确。但是作为侦探社的一员,就算不是正式的,他也有义务保护他的安全。与能力大小无关,这是他作为成年人,作为组织的领导者应有的觉悟。
      “社长也是从这个年龄过来的吧,为什么就不明白小孩子需要更多活跃的舞台呢?人的潜力是无限的哦。遇到挫折就会成长,这就是少年独有的武器。”
      “……乱步,你从哪里学的这句话?”
      “那个、漫画?”
      “……漫画和现实是不一样的。乱步,你要听好了,现实中,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死去的人不会复活。”
      所以,就算你们不愿意,我也必须保护你们。
      “那就是你们拥有自由的限度。”
      乱步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想说些辩驳的话,但是社长的话所包含着的决心和意志,并不是用些巧言就可驳倒的。他只能妥协。

      “乱步,关于太宰,你知道些什么?”
      “诶——”
      “不要这么不情愿啊。”福泽有些哭笑不得。
      “社长,您想知道的,无非是他是否能够通过入社测试吧?那样的话,答案毫无疑问,是不合格的。”乱步很爽快地回答。
      “虽说解决事情的手段的效率很完美,但是……”乱步推了推眼镜,语气冷淡下来,“最后那段让他功不抵过了。”
      福泽没有反驳。看不清自己生命价值的人,别说拯救他人了,终有一天,甚至会将他人卷入他自身的漩涡中吧。

      ——但是,为什么夏目大人会推荐那样的一个人呢?他真的认为,太宰适合留在侦探社吗?
      诚然,太宰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头脑方面自不用说,随机应变能力和对人心的洞察力都堪称一流。异能力更是属于异端的水平,能使所有异能力失效,他这次算是见识到了。虽然看起来不显眼,但是若是运用得当,必能成为化解危机的关键所在。但是,若不能辨明其真心,就会变成敌我不分的武器,一旦失控便将酿成大祸吧。
      决定太宰的去留,也关乎到太宰的未来,和侦探社的未来。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再者,就算让他通过了测试,留在侦探社,本人有没有这个自觉也是问题。”
      “社长想要留下他吗?我的话无论何时都赞成社长您的意见哦?”乱步笑嘻嘻地说,“虽然我不喜欢他啦!”
      福泽心头涌上些欣慰,随之而来的是好奇。
      “这是为什么?”
      乱步罕见地犹豫起来。
      “唔……因为那个太宰啊,连我都看不透他啊。而且性格也很麻烦!”
      福泽愣了一下,从乱步口中说出这句话,分量可想而知。
      “连乱步你都不知道吗?”
      “不是说一无所知。只是,像他那样无论何时都对他人抱有不信任之心和警惕感的人,主动同意加入侦探社,却什么也没做,不是很奇怪吗?我还以为他肯定会往社长您的大衣口袋里装发信器之类的,结果也没有。”
      福泽彻底无语了,难道仅仅两年,他的警惕心已经低到被乱步摸了口袋都没有任何察觉了吗?
      乱步没有注意到福泽微妙的表情变化,自言自语般地说下去:“他到底是为了什么加入侦探社的呢?像他那样的头脑,无论在哪里都可以混得不错的吧?
      “你是说,他可能怀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想先让我们放松警惕吗?”
      “……不。”乱步的眼睛中闪烁着某种确信的光芒,“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太宰他对侦探社,没有任何恶意——明明是有目的而来的。这就是那个违和感。”

      嘴上说着不喜欢太宰的乱步,此时却像是主动为太宰辩护似的,言之凿凿地肯定了太宰没有恶的动机。福泽忽然想起那个傍晚的河边,他主动邀请太宰入社的时候。虽然仅仅是一瞬间,那个孩子的眼神亮了一些。那时他以为是被遗弃的小孩子在被主动接纳时的本能,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这样。以他的头脑和能力,相信无论到哪里都是被人簇拥着,敬畏着吧。也就是说,并不是福泽选择了太宰,而是太宰选择了福泽。
      久经沙场的福泽当然能够看得出太宰绝非简单之人,他的眼底乌云密布,他的心思别人捉摸不透,照理来说,这样的人去操控别人、算计别人才是本能,去抑制自己的疑心反而是怪事。而事实上太宰正是如此,与其布局周密的作风不符,他在侦探社没有采取任何多余的行为——如果有的话,乱步不可能不发现并告诉他——只是安静地、耐心地等待着,无所事事地荒废掉每一日。
      如果这其实是一个巨大的阴谋的话,那就太棘手了。
      ——但是若并非如此,侦探社真的存在能让那样的太宰有所期待的东西吗?会去期待一个已经失效的炸‖弹来结束自己生命的人,在那一瞬也会期待侦探社给他带来什么吗?那样的话,那一定不是什么物质利益之类的,而是能够弥补他内心孤独的某种东西吧。

      还差最后一个问题。
      “乱步,你为什么能这么肯定?”
      乱步露出有点苦恼的笑容。
      “……大概是因为,我们是同类吧。”

      说完这句话的乱步,有些不甘心似的又语速飞快地补上了一大堆,说了些别误解了我要比太宰聪明一百倍解决事件只靠我一个人也毫无问题之类的话,而后又滔滔不绝地详细描述了自己在过去的事件中怎样精彩地看出了对手的破绽,让周围的人都对他另眼相看等等。当然这对福泽来说,他也被迫想起了那些乱步惹出来的,却被乱步刻意忽略掉的,让他心力交瘁的麻烦和任性无度的日常。
      福泽似乎有点明白为人父母的感觉了。
      聪明伶俐又调皮捣蛋的孩子,具备少年人特有的锋芒与跋扈,看到他就好像看到了年轻的自己一样。直到现在,他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人果然是不喜欢孤独的。尽管现在的自己仍然疲于应对复杂的人际关系和勾心斗角的社交,但是乱步在自己身边的时候,他会感到稍许的安慰和心灵的平静。
      同样地,他也看到了太宰和织田的孤独。
      然后,他想到自己也不是一开始就相信正义的——那是他作为组织去帮助人之后,才开始一点点萌发出的,狂妄的愿望。他所想要的,温柔而强大的人才,最初不也是源于那份无法为人理解的孤独吗?乱步如此,与谢野如此,自己亦如此。只要得到正确的引导,那份孤独与另一份孤独碰撞之后,就会产生璀璨的化学反应,最终转化成足以开辟一切的力量。
      他笑着应和了乱步,心中也作出了决定——他在两份入社证明上郑重地签上了姓名。

      ——
      我提着预定表上的采买物品,想着今天的晚餐是否要换成土豆炖牛肉之类的事,走在回侦探社员工宿舍的路上。无意中又路过了昨天的那条小道,在那里看到了太宰的足迹。
      我心中忽然闪过不好的预感,注意到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跑到了昨天那条河边。
      果不其然看见了太宰。
      太宰没有投河,只是抱着双膝静静地坐在河岸边,望着河面出神。夕阳笼罩在他身边,让他的身形更加暧昧不明,像是下一秒就要被那片血红的残阳吞没似的。
      我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站在他身后。
      不知过了多久,连天上的鸟也再见不到一只的时候,太宰开口了。
      “你还准备站在那里多久?织田作。”
      那声音很温和,使我一瞬间产生了我和太宰早已是相识多年的旧友的错觉。刚才也是,明明没有回头,他却知道是我。
      我走上前去,坐在他的身侧。
      “昨天的事吓到你了吧?真是抱歉。其实我的异能力是,能使触碰到的异能力无效化,所以,你所担心的事是不会发生的。”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
      “抱歉。”
      太宰笑了。
      “为什么织田作要道歉呢。”
      “我也不知道。”我老老实实地回答,“但是,我总觉得,我欠你一个道歉。”
      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我就欠太宰一个道歉。
      不知为何,我就是有这种感觉。
      对没能陪在他身边这件事感到抱歉。

      太宰错愕般地转过头,脸上浮现出不知是哭是笑的神情,然后他摇摇头,喃喃自语般地说道:“不是这样的,织田作。不是这样的。”
      “……回去吧,太宰。”我说。
      “织田作,其实我在等一个人。”
      “从什么时候开始?”
      “从很久之前。”
      我看看了看天色,已经比刚才暗了许多,风也更大了。如果是已经等了很久的话,想必是对方爽约了吧。对我来说,如果在保镖任务中没有按时等到约定的人,那一定不是什么好事。可能是对方被干掉了,也有可能是被对方背叛了。无论如何,这种情况多半伴随着其中一方的死亡。
      我烦恼着要不要告诉太宰真相的时候,太宰站起了身。
      “不等了吗?”
      “不……我想我早就等到了也说不定。”
      太宰隔着长长的睫毛朝我笑了。
      “是吗、那就好。”既然太宰这么说了,我暗自为他感到庆幸。

      太宰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忽然兴奋起来,我们回去的时候,他的步伐轻快得像是要跳起来。
      “呐呐、织田作,让我去你家吃晚饭吧?”
      “可以啊,不过我手艺不太好,你得将就一下了。”
      “没关系!我可是对织田作很有自信的!说起来,是吃什么呢?”
      “是土豆炖牛肉。如果你不喜欢的话,也可以换成别的,材料应该是够的。”
      “嗯——不错呢。那就这个吧!香喷喷的、软烂的牛肉、噢噢!然后、然后,要加什么调味料呢?”
      太宰自顾自地哼唱起来,像这样因为谈论着食物而沾染了烟火气息的太宰还是第一次见到。
      “什么都可以啊,不够的话,明天再一起去买吧。”我笑着说。
      太宰一脸兴奋地看着我,一副期待满满的样子:“耶——逛超市,可以吗?我会把购物车堆成冰激凌的奶油哦!会顺着脆皮流下来的那种?”
      我想了一下,那还真是有够夸张的。
      “那样的话,只凭我们拎不回去的吧。”
      太宰肉眼可见地失望了。
      “……我去问问能不能买下购物车吧。”
      “哦哦!那种事情就交给我吧!绝——对能搞定!”一副小恶魔般的笑容,“给你介绍一百零八中逃亡的办法哦!”
      “如果是逃亡的办法的话,我也略知一二。”我很有自信地回答。

      像这样,毫无营养的话题一直延续到了员工宿舍里。
      意料之外地,太宰对于厨房的认识比我深刻得多,为我仔细地介绍了我的厨房中每一种厨具的功能和适用场景,又为我搭配好了今晚的食材,我再次对太宰感到佩服不已。只是不知为何,我唯独失去了吃饭的时候的记忆,为此我感到稍许的遗憾。在床上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深夜。我起身走出卧室,碗筷已经清洗干净,而太宰已经回去了。
      我重新躺回床上,意识到自己刚才似乎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在意识模糊间对一个人说了些什么,然后扯下了一段雪白的布。后面的内容想不起来了,如果再次做梦的话,也许会想起来吧。
      于是我又沉沉地睡过去。

      第二天早上洗漱之后,我敲了敲隔壁的墙,得到了太宰带着些困意的回应。
      早一步来到自己工位,摆在我和太宰桌上的,是两份入社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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