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邪（玉梦）》冯绍民

5、第 5 章

　　李宁玉和顾晓梦奔赴了将近半个月，这些经验口口相传，加上之前受汛被阻了路的官府赶来跟进到位，沿用了这套方案。蛟龙引发的祸事，也算平息下来。

　　中原的大动脉朔河流域，传颂起了李郎中的歌谣。人人称赞李郎中医术精通，菩萨心肠，还有一副如玉的好容颜。

　　顾晓梦想，自己看到了李宁玉的另一面。周全处可见的柔软与细腻，她明明就是个温柔得不像话的人。在昆仑那个疏离的冰山，许是高处不胜寒，才那样远远冒着冷气儿。

　　之前顾晓梦说的，想成为李宁玉那样的人，更多是出于对绝对实力的崇尚。而如今，她是真正心悦诚服于李宁玉，行事有度里是对人性的洞悉，更是对生灵的悲悯。

　　李宁玉最近一直在思考的问题，也渐渐水落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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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成仙之前，李宁玉是个远近闻名的女大夫。

　　儒家千百年来宣扬女子无才便是德，大字不识的女性，顶多做个接生稳婆，想从医可谓难于登天。即便是学成了，坐诊也没有几个人会选择女大夫，宁愿去其他医馆大排长龙。

　　她恰巧赶上了人命如草芥的战乱年代，人为了活下去，没有太多选择，李宁玉才得以累积了大量看诊经验，精进了医术。

　　江山易主，战事渐了，李宁玉的名声也打了出去，她回到故土，找了个性格温和的男人成了家，相敬如宾。

　　过了两年，女儿呱呱坠地。

　　丈夫不善言辞，但支持她从医，把医馆和家里都打理得井井有条，女儿也是他带的多。总是看着她忙前忙后的身影，眼里亮晶晶。

　　李宁玉本以为，人生会这么一眼望得到头地过下去。

　　直到昆仑派掌门——也就是后来带她修仙的师父，亲自寻上门。

　　“兹有信女李氏，素手仁心，救万民于水火，修成三世福报，颇具仙根，可愿随吾入仙门，体道法天，济度众生？”

　　李宁玉考虑了整整三天三夜。

　　她救过很多人，也眼睁睁地看着更多人死去。有幼儿趴在已经僵硬的母亲尸体身上试图吮奶，有吃观音土腹胀至死仍紧紧依偎的一家三口，有出门捡柴被士兵乱刀砍死用以冒军功的平民……

　　李宁玉这双眼，看去了太多人间疾苦。

　　那一天，正好是八月十五，李宁玉早早闭了医馆，带着女儿叫上丈夫一起去看花灯。女儿骑在丈夫肩上，被他逗得咯咯直笑。中秋的夜风已有些凉意，丈夫回过头，拢了拢她的衣领，示意她也跟上来。

　　李宁玉笑着说，要给女儿买串糖葫芦，让他先等等。丈夫点点头，站在原地，冲她摆了摆手。

　　一转过身，李宁玉的眼泪就下来了。

　　逆着人潮，她的步伐从大踏步变成了疾奔，到了无人处才耸动肩膀，放声恸哭出来。

　　李宁玉曾回去一次，在女儿出嫁当天。

　　女儿披着红盖头，被搀上了花轿，唢呐声嘀嗒喜气洋洋，丈夫的脸上印刻了岁月的风霜，笑得既欣慰，又落寞。

　　热闹散去后，丈夫回了屋里，他的腰有些佝偻了，脚步不似从前那般稳健，望着窗外一地的炮竹纸，喝了半宿的酒。

　　“阿玉，我也算不负你所托。”

　　他喃喃道。

　　此后，就是死别。

　　对于修仙漫长的光阴来说，死即小别，不过是换了副皮囊，再重新走一遍轮回路。

　　天上多了个诛邪扶正的仙，人间再无谁知道李宁玉这一人。

　　李宁玉将七情六欲，封锁进长生不老的躯壳里。

　　直到一束叫顾晓梦的光照进来，烤得李宁玉的脸暖烘烘的，她从躯壳里苏醒，走下地舒展了腰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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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中国人骨子里是最执着于团圆与亲情的。在古时候，乃至于今天，女人能够全力追求自己的事业，并且有个支持自己的家庭，是可遇不可求的事情。可以说，这样的人生已经完满了。两相取舍，她选择了一条孤独且艰苦卓绝的路，不是像帝王那样手握终极权力，为了荣华富贵千秋万代求长生，而是为了老吾老，幼吾幼。这一章，致上我对为信仰虽九死而犹未悔的人的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