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怕》红匪

13、李晋 十三

　　其实早在母亲刚刚过世，父亲便将那个女人领进门的那一刻，他跟老爸之间曾经那种亲密无间的关系就已经消亡了。

　　这么多年过去，在亲情方面白起一直觉得自己早已练就一层铜墙铁壁将柔软的内心层层包裹住，哪怕老爸拿着刀枪剑戟往他心上戳他都能做到毫不在意。

　　可刚刚电话里他不过是听到了对方冷漠的语气，此刻他便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看来他这么些年自以为练就的铜墙铁壁在那段斩不断的亲情面前不过是层薄纸罢了，轻轻一捅就碎成渣，没有任何防御能力。

　　这也太TM可笑了。

　　白起在床上睁着眼躺了一个多小时，没有丝毫睡意。又起床去客厅打开电视，午夜场很多台都在放电影，摇控器拿在手里键都快按烂了，好不容易找到部能入眼的。

　　画面中精彩的打斗技术吸引了他，紧接着是颜值，男主一身白衣胜雪，打斗过程中每一招一式都找不出任何瑕疵。

　　导演也很会抓角度，每一个慢境头都将男主的英俊潇洒放荡不羁表现得淋漓尽致，特别是最后回头坏笑的镜头，嘴角的傲娇俏皮全演绎得恰到好处。

　　而且……

　　这脸看着好像有点熟悉，再仔细一瞧，原来是李晋。

　　白起对李晋的了解全源于那次发现他手腕内侧的胎记开始，之前他甚至都没听过李晋这个名字。

　　虽然他来中国已经好几年，可中国娱乐圈对他来说还是个未知领域。一来他对电影电视不感兴趣。二来工作是真的忙，客厅里这部超大尺寸的液晶电视对他来说大多时候不过是充当催眠工具罢了。

　　在很多个像今晚一样失眠的夜里，他就是一边开着电视一边消磨自己的精力，直到筋疲力尽睡去。

　　可今天他却突然发现一件比较有意思的事，通过拍摄镜头，他竟然看到的是不一样的李晋。

　　其实这么多年白起一直弄不明白母亲为何会因为当年失约于一个小孩子而自责自己直到去逝。

　　直到最近他专门找人调查了李晋的过去，这才明白了母亲自责的原因。

　　如果当年李晋是生活在一个比较幸福的家庭，母亲大抵不会因为自己的失约而自责自己。

　　可偏偏他们遇到李晋时，李晋虽然有母亲，却生活得连孤儿都不如。母亲刚让他感觉到家庭的温暖可转眼分别在即，这对于一个刚刚年满五岁的孩子来说，得是件多残忍的事。

　　所以当年李晋哭闹着要跟他们一起回去时母亲才慎重承诺了寒假去接他，可惜最后没接到人也就罢了，还从村民的聊天中得知李晋站在村口的腊梅树下从盛夏一直等她等到冬季。

　　或许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万般后悔没将那个孩子早点接回去罢。

　　白起最初只是带着母亲的遗愿想找到当年那个被他们爽了约的孩子，当面跟他说声对不起。

　　可事情偏偏就是这样的巧，他们现在成了医患关系 。

　　白起一直以为自己之所以对李晋比一般病人更在意是出于愧疚心理。

　　直到白天他去李晋病房看见柜子上的手机，他竟然鬼使神差未经他人同意就打开李晋的微信加了自己。

　　后来在超市又给他发了那样的信息。

　　自己这一系列抽疯似的反常行为，直到此刻他自己都不知道作何解释。

　　是因为亲情的缺失，希望从那个大男孩身上找到些许母亲当年的影子。

　　还是因为幼年时残存的一些情谊，让他起了捉弄人的兴致。

　　这所有的一切，白起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

　　在沙发上过了一夜，早上醒来发现已经八点了，早饭肯定来不及吃，他去浴室冲了个澡，换好衣服便出门了。

　　到了楼下才记起昨天洗好烘干的内裤忘在了柜子里。

　　他骂了句该死，又掉头回去。

　　周一本就是一周里路上最堵的一天，偏偏还赶上早班高峰期，车子堵在路上好半天才挪动一两米。

　　兜里的手机震得他大腿发麻，拿出来一看全是王旭打过来的，一长串的未接来电绿成一道光，堪比这两天的股市。

　　白起戴上耳机回了个电话给王旭，号码刚拨过去王旭就接通了。

　　“喂，白……医生。”

　　电话那头的声音像是被人掐住脖子喘不过气似的，不仅声音小，还断断续续。白起重新调整了下耳机，沉声问：“王医生这是要说遗言吗，需不需要我帮你录音。”

　　王旭一嗓子吼过来：“白起你个大傻X一大早咒什么人。”

　　“什么事？”白起问。

　　王旭呵了声：“你跟李晋是不是有什么秘密，大清早的，他逮着我问了你六七次你怎么还没来，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他了，他这么急着找你到底是什么事？”

　　白起说了句秘密就将通话挂断了。

　　拍断前一秒他听见王旭骂了句我操，后面几个字没听清楚，但绝对不是什么好话。

　　前面的车往前挪了十几米，旁边一辆白色奥迪立刻插了过来，若是往日，白起定要发脾气，可今天他坐在车里比较忙，微信里一长串的人，他粗粗翻了一遍都没看到李晋。

　　直到第二遍，才翻到鲫鱼。

　　白起拨了个语音过去，李晋听到手机响立刻跟护士解释说：“小余护士，你看，我是不是没骗你，公司是真有急事，我处理好立刻去放疗室。”

　　小护士叹了口气说：“那我十分钟再来叫你。”

　　李晋点了点头，目送小护士出去。

　　直到门被关上，他这下看到手机上发语音过来的是白衣。

　　“你今天怎么回事，这么晚还没来？”李晋一开口怨气满满。

　　白起忍住笑：“怎么，我晚到会儿又不碍着你什么事？”

　　李晋憋着内心的怒火提醒：“裤子。”

　　“呵。”白起没忍住笑了声：“反正你躺在床上用被子捂着，其实穿不穿没多大事儿。”

　　“没事你大爷，你空着试试，走一步跟到处漏风似的。”

　　白起问他：“难道就只漏风，不磨吗？”

　　“磨你……唉。”李晋被白起逗得没脾气，央求说：“你就快点来吧，一会还要去放疗室呢。”

　　白起嗯了声，见前面的车子动了，挂了语音。

　　*

　　李晋头发都等白了才等来白医生，还好裤子尺寸刚好合适，不松也不紧，这让李晋终于不用再担心走路漏风的问题。

　　至从李晋的脚被烫伤，每天中午都是王旭买饭过来同他一块吃。

　　可今天都快一点了，王旭还没来。

　　李晋庆幸还好早餐吃得迟，同时又担心王旭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就在他拿出手机准备给王旭打个电话问问时，王旭提着一大袋子饭盒进来了，后面跟着眼睛哭得通红的小余护士。

　　“她这是？”李晋看着王旭，王旭用眼角的余光打量了小余护士一眼，愤愤不平说：“还能是什么事，被护士长批了呗。”

　　“为了什么？”

　　李晋不问还好，一问小余护士更加委屈，原本停住的眼泪又流了出来，她吸了吸鼻子，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是因为我的原因所以护士长才特意针对你吗？”

　　小余护士赶紧摆手：“没有没有，晋哥，不是因为你。”

　　“那是因为什么，总得有个原因不是。”

　　王旭一边将手里的饭菜往桌上放，一边叹气：“唉，还不是为了小乐那孩子，小余护士见他一身脏兮兮，手上脸上全是血，就将他带到医务室处理了下。偏巧被护士长看到了，说她以公谋私，说再有下次就让她卷铺盖回去。”

　　李晋一听这话气得脸都紫了，他往门外看了眼，却没见到小乐。

　　王旭解释说：“小乐已经回去了，说回去拿钱付医药费，估计是怕护士长再为难小余。”

　　小余抽泣了一声，哽咽着说：“他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哪会有钱，他妈跟个疯婆子似的见到他不是打就是骂。他爸一小偷，平时偷的钱自己喝酒都不够。今天他爸逼着他到咱们医院门口去拉私家车的车门，说车门如果能拉开，就让他将车里的东西拿出来。小乐不肯，被他爸拿皮带狠抽了一顿，我本来想报警来着，可看小乐一身一脸的血，只好先将他带来医务室。”

　　小余护士的话句句像针，扎在李晋心里阵阵发疼，他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小乐的事情总得有个人站出来替他发声，否则这孩子就毁了。

　　吃饭的时候，李晋将自己的想法跟小余和王旭大致说了下，首先让王旭去医院门口调小乐父亲用皮带抽他的监控视频，等小乐拿完钱回来立刻报警，接着带小乐检验伤情。

　　如果小乐同意的话，李晋希望将这件事当成案例发到网上，他希望淡薄的人性在看到这样的事件发生后能稍稍受些刺激，从而有所改变。学校，老师，邻里遇到父母无底线伤害未成年子女的，应该进行劝阻，劝阻不了的可以报警处理，而不是坐视不理。

　　在小乐身上，李晋仿佛看到了童年的自己，无休止的谩骂，毒打，像只狗似的被人呼来喝去，拳打脚踢。那些暗无天日的过去对李晋来说就像一场没有尽头的噩梦，哪怕这些年他早已出人头地，但那一场场噩梦依旧有如附骨之疽，无论他如何努力都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