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茶婊与白莲花》鹤迎枝

2、伊伊

　　伊伊这个叫法，乃是许时月独创。
　　随着许时月在她的生活中消失，这个称呼也成了简宜年少回忆里独有的声音。

　　2016年四月，S市老城区的一处出租屋里。
　　“来，到家了。”许时月敲了两下门，从里边的人喊，“夏夏，给我开个门！”
　　一阵拖鞋声踢踢踏踏靠近，门打开，露出一个穿着睡衣的年轻女人。女人穿着宽t恤带着咽下嘴里的饼干，眼睛一扫门外的情景，开口就是一声大叫：“许时月！你出去三个月不知道回家也就罢了，怎么还白捡一便宜闺女啊！而且这闺女还这——”
　　说着隔空给简宜上下比划了一下，才接着夸张地开口：“——么大了！人家妹妹也真愿意跟你？别是你这个老古板从哪儿骗来的吧？”
　　林问夏说得夸张，却还是伸手帮忙接过许时月手里的行李箱。
　　“哎呀好啦，夏夏~快行行好，收了你这神通吧！”许时月说着，边轻轻柔柔地戳着林问夏的额头，边推着手边的简宜往里走。
　　“哪来的什么闺女？我前两天不是跟你讲过嘛……”许时月话未说完，刚刚一直低着头的简宜突然抬起头盯着许时月。
　　她的眼睛内钩上斜，配上她瘦得内凹的两颊，显得极具攻击性。林问夏注意到这个眼神，心里铮了一声。不过许时月也许是没有看到，仍自然地接下后话：
　　“……是我资助的一个小妹妹，她家里出了点变故，我想在那边帮助也是帮助，还不如直接带到身边来呢。你当时不是也夸我人美心善吗？”
　　简宜好似松了口气，还不忘偏头冲林问夏展示出一个甜甜的微笑，复又低下了头。
　　林问夏目睹完这变脸全程，一时也不知道是说“人美心善”还是“引火烧身”了。
　　许时月安抚性地拍拍简宜的肩膀，让她自己看会儿电视，拉着林问夏去准备晚饭。

　　林问夏没什么厨艺技能，做饭仅限于“烧熟”“填饱肚子”这两个步骤，平时一直视许时月为自己衣食父母。许时月在这儿，她很自觉地开始交出主厨一职。
　　许时月从冰箱里找了找，蔬菜、生鲜库存充裕，拣了四个西红柿放盆里，示意林问夏处理一下。
　　水流声响起来。
　　“我洗干净之后还需要去皮吗？用开水烫一下？”林问夏回头问，看见许时月在开橱顶柜，连忙提醒，“月月，忘了跟你说了，家里没米了，面条、米线也都被我吃光了。”
　　许时月看着林问夏从餐桌上提过来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两个馒头，一时无语。
　　“所以，这俩馒头就是仅剩的口粮了？”
　　林问夏心虚地点了点头，还没说话，就听到
　　“那个，许姐姐，我要减肥，我就不吃了”简宜眼睛盯着电视，状似无意地插了句嘴。
　　许时月一侧身，皱着眉瞧着客厅沙发上消瘦的小孩，身上本来就没二两肉，还要减肥？从哪儿学来的富贵病？
　　正要开口，许时月看到简宜脸上不自然的神情，忽然明白什么。
　　这是小孩看见馒头不够故意学雷锋呢。
　　两个大人还用得着一个小孩节约口粮……许时月又忍不住笑：“从哪儿听的“减肥”这个词啊？半大孩子还学大人减肥……听话，门口挂的袋子里有零钱，一楼馒头房买五块钱馒头去。”
　　简宜悄悄转过头，眨了眨眼睛。小声“嗯”了一声，起身出门了。

　　林问夏抛着手里的西红柿，撞了她一下：“真打算养她啊？咱自己可都研究生在读呢”
　　“你别动，我切菜呢……嗯，不然还假养？”
　　“我看她年纪小、心眼儿可不少，你从哪儿找到这么一宝贝资助啊？”“资助”二字被特别重读，许时月切菜的手顿了一下，抬眼看她：“有些事不方便跟你讲。总之她身份特殊，家里没别的亲人了，她一个人住收容所，我不放心。”
　　“好家伙，许大善人，咱这小区叫花境小城，可不叫保和堂。”
　　“我也没说伊伊属蛇啊”
　　“姐姐，馒头！”可能是变声期不注意保护嗓子，简宜声音低闷。此时乖乖巧巧地说话，便显出一点可怜巴巴的意味。
　　林问夏刚要继续说，见她进来便噤了声。
　　许时月接过那一袋馒头，弯起眼睛夸：“伊伊真厉害，这么快就适应了这里的布局啦？”
　　许时月声音依然是南方人天生的温温柔柔，笑起来也和平时没什么区别，但不知为什么，林问夏莫名觉得哪里怪怪的。她说不清到底哪里有问题，只得归于是三个月没见生出了陌生感。

　　许时月炒了两个菜加一个汤，在桌子上摆好。看着桌边的两个板凳，又拿了一个新的放在旁边。
　　许时月父母是讲究食不言寝不语的文化人，饭桌上是从来没有人闲谈聊天的。不过林问夏是爱讲话爱烘托气氛的，从开始吃饭就开始控诉自己这三个月的悲惨生活。
　　“就在我山重水复疑无路的时候，欸，你说巧不巧，我突然收到了网站提醒。我之前写的小说版权卖出去了一本！对方是闻氏集团旗下的一个分公司，专管影视的，叫二道门。虽然比不上那些顶尖作者的版权费，但是也不老少了！这就叫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简宜抬头看了她一眼，林问夏仍傻乐，许时月见怪不怪，自顾自地想了想：
　　“那你就这么卖了？我记得你写的书不都还挺针砭时弊的吗？当时说是不辱没孙老门楣……”注意到简宜碗里空了，她止口给简宜盛了碗汤，放下后才偏头问：“真能拍出来啊？”
　　林问夏看着许时月这幅细心体贴的亲妈样，腹诽几句许大善人，才回：“这就是我要说的另一个事了。我得出去四个月。他们看样子还挺尊重我这原著作者的，跟我签的是二编的约，说是作者跟组亲自操刀，更能把握剧情。”
　　许时月狐疑地上下打量着林问夏，眼神里写满了怀疑。
　　“喂！许时月你那什么眼神？”
　　“你出去四个月，真能照顾好自己？”
　　“剧组安排了酒店，我也带了感冒药创可贴之类的，啊对，防狼工具也带了。”林问夏擦擦嘴，用手背拍拍许时月肩膀“安啦安啦！只要剧组有盒饭，吃饭不愁我万事无忧。”
　　许时月转过身笑骂她一句，她背后的简宜等她们讲完才开口：“林姐姐是……作家？”
　　许时月闻言笑容一顿，在两个人看不见的角度稍稍皱起了眉。
　　林问夏因为进门时那个眼神，对这小姑娘还有点发憷，只点了点头。
　　“姐姐好厉害！以后也一定会成为著名编剧”简宜夸完，林问夏更美滋滋了，哼着歌回屋收拾东西。
　　她一转身，简宜又垂下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伊伊有什么讨厌的人，以后都告诉林姐姐，让她给你写到书里好好出气。”许时月状似无意地笑着调侃她，眼睛却盯着简宜的脸。
　　书里的人又不是真人，这有什么好出气不出气的。
　　简宜心里这样想，嘴上说的却是“林姐姐很忙，怎么好意思麻烦她呢？”
　　“伊伊真懂事”
　　简宜渐渐红了脸，是腼腆害羞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