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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他们的交易与任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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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密还是有很多的,比如说,你。”
我和渡把装卷宗的白色箱子搬到龙崎所在的房间,然后退了出来。我还是坚持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我可承受不住什么秘密,压力太大了。”
“不,我是说,你本身就很……你知道秘密向来都是靠连环的谎言来遮掩的,但是全说真话这种情况……”
“那就好像……”我想了想,“飞快地随机抛射密码,这一秒钟你的确得到了真实的,但是很快所谓的真相就改变了。”
“很有趣,你试过这种方法?”
“我一直在用,因为撒谎需要很强的能力,我见过多数比我聪明得多的人都失败了。”
“好办法。”
渡向来不吝啬于给我一点鼓励,但如果龙崎这么说,就显得很讽刺了。在龙崎面前卖弄小聪明,无异于大声宣告自己的愚蠢。我不参与他的任何事情,盆栽不需要高智商。
这样的生活真是太神奇了,每天一点点波折也没有,作息规律,饮食正常,只是没有任何与外界沟通的途径。龙崎肯定没忘了我的“瞎猜”。
我定期写一张纸条,说明自己需要什么,多数时候那上面只有两三个条目,我不喜欢麻烦别人,尽管渡说我“比一台烘干机的能耗都小”。
我们几乎每周换一个地方,不过条件都相当不错。有的时候,我阅读到深夜(唯一的兴趣爱好),走出自己的房间,到套间的其他地方散散步,会瞥到龙崎依然没休息,偶尔会听到邮件系统提示音,还有拨号不通的嘟嘟声……我尽量不让任何信息进入大脑。
非常偶尔的几次,我发现他把脸压在膝盖上,像是静静地睡着了,那个时候他就好像一个离家出走的孩子,被全世界放逐。
这种孤独的感觉深深击中了我的心。他可以调遣近乎全世界的国家机器,却不去驱散包围他的黑暗。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每天凌晨一点半,悄悄走出房间去看一眼,然后回去继续睡觉,成了我的固定习惯。
“什么事,盆栽小姐?”
有一天我假装路过的时候,龙崎敲灭了电脑,转过头来。
糟糕!说路过肯定很傻,龙崎说不定都知道我那个可疑的习惯呢。
“没什么,失眠了。”我尴尬地站在门口,穿着睡衣,头发还有点乱。
破天荒头一次,龙崎没有点破这个谎言,他点点头,声音显得有点轻飘飘:“请进。”
我用手指了指他桌子上乱糟糟的一堆,他看也没看:“已经快结束了。”
我放心地走了进去,除了这个我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看来世界的某个角落,又有一大群人正在忙得不可开交了。
走到桌子旁边的时候,龙崎微微摇了摇头:“你应该更小心些。”
我立即改变了路线,就好像桌子上有什么非常吓人的东西……说不定真的很吓人……
“不是这个。毫无防备地走进别的男人的房间,绝不是明智之举。”
我不确定他是不是在开玩笑。说他毫无威胁似乎很无礼,但是“我信任你”听起来又很唐突。
“没关系的……不会有正常人对我感兴趣的。”
我笑了笑,停在他侧面的桌角处。
“从来没有?”他面无表情,但我隐隐感到了一丝幽默。
“这么可怜的事情就不要刨根问底了,好吗?”
我索性也用开玩笑的口吻。
“我也曾被异性评价得一无是处,虽然确切地说……那是个很有魅力的聪明女孩。”龙崎半途似乎改变了主意,不过我已经习惯了被小心过滤的对话模式。
(作者按:其实龙崎想说“那不是我”,典故参见官方小说《洛杉矶BB连环杀人案》)
“能得到龙崎这样高的评价,那个女孩一定很优秀,有足够的资格获得幸福。”
“被这样评价的龙崎一定很可怜。”
龙崎面不改色地玩了个冷幽默。
“别告诉我‘龙崎很介意’、‘这让他很伤心’,”我继续打趣,“龙崎才不在乎这些呢。”
“我不在乎吗?……我为什么不在乎别人的评价呢?”
他突然把人称切换回来了,但是似乎并没有认真问我。
“如果你真的在意的话,肯定知道自己毁誉参半。”
该死,话题怎么沉重了。
“对于各种褒奖,那都是我应该得到的。至于恨我的人,我想他们应该不会仅仅满足于口头上诋毁我。”
好个龙崎……真有他的风格……
“可是你却记得区区一个女孩说的话……等等,她不会评价了你的长相吧?”
“还有风度。”龙崎装出忧郁的样子,“你们女孩果然心灵相通。”
我觉得我无论如何也应该憋住笑,虽然快内伤了。是不是应该安慰他呢?
“虽然不清楚她到底说了什么,但我觉得没那么差劲,你挺好的,龙崎。”
“谢了,被挑剔的女孩当面这样评价,感觉好多了。”
他肯定在夸大其词,我突然不那么同情他了。
“我才不挑剔,别取笑了,龙崎。”我依然用开玩笑的口吻。
“我保留看法,”龙崎也没认真,但是那种独属于他的固执一点都没变,“没有取笑。”
“那我就相信你的善意吧,毕竟龙崎是个好人。”
“如果龙崎是坏人呢?”他咬着指甲,似乎对此很感兴趣。
“那么我早就被扔出去,生死不明了。”我说完这句话,忽然担心是不是不妥当。
“你会这样想。”龙崎依然没什么情绪反应,“为什么从来不认为把你留下来的龙崎其实更坏呢?”
“留下我的人是好人,虽然总把自己贬低成是罪人什么的……其实他见证了那么多死亡,根本不差我一个。”
“事情并非如此,你得到的信息太少了。”
“从来不让我知道真相的龙崎更是好人。”我觉得这句话固执得幼稚。
龙崎黑黑的瞳仁一如既往深不见底:“你怀疑别人的时候冷静残忍,信任别人的时候却单纯幼稚。”
我残忍?!一个经手多少杀人案件的侦探居然说我残忍!我感觉过去那种难以抑制的毁灭性情绪又回来了,但这次我没生别人的气,而是伤到了自己,鼻根有种很难受的感觉。
“我是单纯幼稚,但是不残忍。”
我坚定地反驳。
“你对你的家人很冷酷。”龙崎抛出了证据,在反驳面前他向来不会圆滑应对。
家人一直是我不敢提到的伤疤,我以为我会冲这个男人大发脾气,但自己的反应根本不符合预期:愤怒的泪水模糊了龙崎在我眼中的样子。太怂了,明明两三年都没哭过了。
“他们活该!”我把deserve发得很重,声音有点颤。
龙崎毫不动摇地盯着我,一瞬间我好像看到了他面对邪恶力量的样子。
“龙崎,你真应该看看当年他们是如何对我,而发现我毫无用处的时候又是什么样子!然后再审视一下你所谓的亲情到底有没有普适性!十几年没有人权没有尊严没有自由没有爱,在你看不见的角落软罪恶无处不在,假爱之名利欲横行!就算我有你那样的天赋也永远无法取悦他们,而你却为了这群人指责我!我宁愿我是个孤儿!”
“像我一样。”龙崎飞快地说。
“你……什么?”我还没从那一大段伤心话中缓过劲来。
“没什么,你还爱着他们,不然那个时候不会紧张。”
“害死了他们我会很抱歉,除此而外就没了。”
“你只是很失望而已,因为不对等的感情。”
“是信任的缺失,他们本来应该值得信任。”
“可你却相信善恶不明的陌生人。”
“原因很简单——你们养我却不求所报,你认为我很没用。”
“你已经自暴自弃到这种程度了吗?”
“我本来就毫无价值。”
“对一些人而言,你是被珍视的。”
“如果你说的是他们,我宁愿从未给过他们任何希望。”
“这太情绪化了,你根本不计后果。”
“都说了我很没用。”
“你不该那么确信我们没有利用你,仅仅因为你执拗的自卑。”
“你们打算怎么利用我?”我惨然一笑,“愿意效劳。”
“这不合逻辑,如果仅仅是因为我们救你一命并且给你提供生活保障,这在原理上说和家人是一样的。”
“如果和你们达成某种交易,那没什么可抱怨的。爱不该交易。”
“你不知道代价有多大,想好了再说也不迟。”
“我有选择吗?”
“当然有,我们不会强迫你。”
“说的就好像真的一样。”我擦了擦腮上的泪水,情绪爆发后冷静下来就会觉得尴尬,“你该不会已经构思好交易了吧?内容是什么?”
龙崎老谋深算地留意着我的每个举动,我则徒劳地猜他在想什么。
“我先声明前提。”
龙崎的声音很郑重,我也郑重地点了点头。
“请不要把这个……你所谓的‘交易’……当成是你的义务,我们负责你的起居开支完全绰绰有余,请不要让没必要的愧疚干扰你的判断。这会是一个艰难的任务,我们甚至希望你断然拒绝。”
我被那个单词mission搞得一阵紧张:会是什么很危险的任务吗?说不定我会搞砸。
“很艰难的任务吗?”
“是的,”这次龙崎绝不是在开玩笑,“尤其对于你这样正派而单纯的女孩而言。”
我不确定那个innocent的具体所指,virtuous这么老气的字眼更让人迷惑不解,难道被这个词在前限制着的innocent意指“纯洁”?这种措辞又是什么意思?
龙崎接下来的一句话恰恰验证了我的猜想,但这一切已经不再重要。
“你会要孩子吗?”
他的语气就好像“你喝咖啡吗?”一样平常,但是那四个单词以奇怪的慢动作沉入了我脑海,先是will,然后是you,最后是have,在babies彻底进入我意识之前,我居然开口说话了。
“怀孕?”
哈,就好像稍长一点的术语就能减轻羞耻的程度一样。
龙崎大大的眼睛很专注很认真:“对。”
我转身,无意识地一步步走着,不过幸好还不至于找不到门。走了大概一个世纪,龙崎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请你完全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充分考虑一下。我们永远欢迎你拒绝。”
作者有话要说: *碎碎念:
回头看看,发现自己还真是用英文打的腹稿,都快忘了这文到底有多翻译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