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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谈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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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习做人是一件很有挑战性的工作,我并不愿意自己的进度落下渚薰这个非人类太多,于是我开始全方位的观察并模仿身边的同事,试图从中找到一个最佳范本进行学习。
但让我沮丧的是,SELEE技术开发部的氛围跟我原先待的研究所差别不大,人与人之间很少交流,大家除了工作之外并不展开其他话题。
我自觉我在办公室里习得的状态已经十分接近同事,可在见到渚薰时,他还是果断地摇头。
他说:“不对,你把自己封闭得太紧了,这并不是人的常态。”
我知道他说得对。
原先的我是“一方通行”的克隆体,按照计划,我接受的能力开发方向也与“一方通行”高度类似。
在我正式进行能力开发之前,研究员防患于未然地对我设定了标准——“绝对不能有大范围的情绪波动”。一旦我产生了类似“喜悦”和“恼怒”的情绪,就会从颈部佩戴的电击装置中释放出电流将我击晕。
在实验室的那段时间,我被迫习惯了主动封闭内心,决不向人渴求亲密关系的生活方式。哪怕现在已经换了一具不再能操纵矢量,不具有高危险性的身体,却还是无法改掉这种条件反射。
唐棠就是在我苦恼于如何融入人群的时刻,像一位从天而降的天使一样,突然闯进了我的生活。
她是来自SELEE中国分部的成员,主要负责工作是获取并整理情报。可能是因为情报人员必须混入不同场所获取资料,这位唐小姐的亲和力尤为强大,几乎每个跟她打过交道的人都会有种如沐春风的感受。
我对这一点认知更加强烈,因为唐棠目前是我的室友,不出意料的话,在她派遣日本的这半年时间,她都会借住在我家。
一开始,我并不理解SELEE怎么会连独立公寓都不给她分配,还让人跟我挤一间屋子。
SELEE并不缺宿舍,这个组织的员工虽然精简,但财力确实惊人,光是我接手的这个研发改造项目批下的资金,就已经是个相当惊人的数字。
在我询问唐棠为什么要选我当室友时,她笑嘻嘻地用手揉了把我的头顶。
“当然是因为你长得很可爱啊,而且你会中文对吧?”
我觉得她的后半句才是她选择我的真实原因,托一方通行的福,我有一个十分好用的大脑,学习装置灌输的知识里包含各国语言,我能跟唐棠毫无障碍的交流,也就是这个缘故。
在唐棠搬进我家后,我很快意识到她会是一个很好的老师。
我在她身上学会了很多快速贴近人类常态的实用技巧,诸如在房间里点缀鲜花(这种东西美丽但无用,但对人类来说却可以调节情绪),打扫卫生时哼电台里的流行歌曲(据说百分之八十的人类都有这种习惯,作用或许是排解压力),与人交谈时要认真看向对方的眼睛(这是一种示好的表现)……
在唐棠那里得到的一切,我全都照猫画虎地共享给了渚薰——唐棠送给我一套漫画,我就买一套同样的带给他,唐棠送给我一束鲜花,我也立刻从花店订一束等价的拿到他的房间里。
渚薰对我的行为不置予评,他抽出一支花嗅了嗅:“现在的你看起来确实比之前像样多了,是遇到什么有趣的人了吗?”
我看着他的眼睛说:“我有了一个室友。”
他说:“原来是换了一个模仿对象。”
我说:“我会比你更像人的。”
他耸耸肩,看起来不以为然:“这种事随便啦,我并不是为了和人相似才要求学习的。”
使徒这种生物的思维模式真是难以理解,明明是自己主动要求想学习人类的一切,却又好像只是把这当成一种兴趣,但如果说只是兴趣,他学习的态度又未免太过端正了一点。
唐棠说,人类之间会靠互相倾吐困惑来拉进彼此的关系,于是我对她说了不少渚薰的事。
她饶有兴致地看着我:“怎么,那个十七使徒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在我的思维模式里“重要”等同于“必须完成的任务”,既然看护渚薰是 SELEE分配给宫村今日子的工作,那么他当然可以归类到重要的程度。
我点了点头。
唐棠端起啤酒杯,注意到她唇角沾上了白色的泡沫,我抽了张纸巾递给她。
“谢了,话说你之前谈过恋爱吗?”唐棠接过纸巾,随手擦了擦嘴角。
“没有。”
这个问题我甚至不用思考就能给出答案。
“那好感对象呢,不论男女,你总该有过觉得很特殊的人吧,就是那种闲着没事时会在脑海里想起来的……”
我顺着她的话想了想,休憩时间,我的脑海里都在自动重播人类日常行事举措用以学习,但这些人对我而言有哪里特殊吗?
看我皱着眉一副很苦恼的样子,她轻轻呼出一口气。
“今日子,我只能劝告你……千万不要喜欢上使徒,会受伤的。”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对我说出这句话。喜欢上使徒是什么意思,难道她认为我喜欢渚薰吗?
我说:“我想我对渚薰并不是喜欢……”
她反问我:“你知道喜欢是什么吗?”
喜欢,词典里说是人类在看到对方时会突然激素紊乱的一种生理行为。但我猜测她口中的喜欢,恐怕并不是我思考得出的这个答案,于是我迅速摇了摇头。
她咽下一大口啤酒,怜悯地看了我一眼:“所以说你果然还是个小孩子啊。”
这话倒是没错,我的心理年龄还不到一岁,按照人类标准,充其量算是一个婴儿。
再次去渚薰那里上课时,我对他坦诚相告:“我的室友让我不要喜欢你。”
他轻笑一声,琴弓擦过琴弦,发出一声低鸣。
“那么,你喜欢我吗?”
我把椅子拖拽到他面前,虚心请教到:“你认为的喜欢是什么?”
他把小提琴放到一边,抬起他那双通红的,血一样的眼睛,直直看向我的眼底:“现在我的眼中有一个你,你的眼中有我吗?”
我感到有些不适,但强忍着没有回避他的眼神:“我想,是有的。”
“跟我待在这个房间里,你会觉得不舒服吗?”
“不会。”
“想到要来这个房间给我上课,你心里会产生排斥吗?”
“不会。”
“从我这里离开的时候,你是觉得轻松还是难过?”
“都没有。”
“如果SELEE命令你杀掉我,你下得了手吗?”
“这种可能性是百分之零,不会有人要求一只蚂蚁去捏死大象。”
“我说的是假设——如果你有能力杀掉我,你会这样做吗?”
我察觉到他言语下的某种跃跃欲试,不解到:“你好像很渴望死亡?”
“先回答我的问题,如果是命令,你会杀掉我吗?”
“会。”
“杀掉我会让你难过吗?”
问答游戏进行到这里,我第一次卡壳了。
杀掉渚薰,我会难过吗?
从我来到这个世界起,他是跟我交流最多的存在,甚至可以说是因为他的缘故,我才开始逐渐学会以人类的身份在人类社会生存,如果这样的他死掉,我会不会伤心……?
我向来引以为豪的大脑计算不出答案,而渚薰还在一旁等待我的回答。
我说:“抱歉,尚未发生的事件,我无法预测自己的反应,如果你实在好奇答案,可能需要你先死一次。”
渚薰又一次对我伸出了手。
他的手按在我的肩胛骨上,他用那双叫我不适的红眼睛肆无忌惮地盯着我瞧,仿佛在评估些什么似的。
“坦白说你诚实得叫我意外,你果然是个有意思的人类。”
这场谈话以他的这句话告终。
陪渚薰打了两个小时电动游戏(这是他最近开发出来的新乐趣)后,我顺利结束了本次的教导工作。
从总部出来后,我没有乘上回家的电车,而是改道去了卖场。
会这么行动是因为唐棠说今晚要亲自下厨做料理,拜托我帮她买食材和调味料。
我按照她列出的清单逐项完成采购,拎着满满两手战利品按下门铃,唐棠打开房门,笑嘻嘻地拉响了迷你彩带礼炮。
五彩缤纷的纸带落在我的头顶,这感觉意外的不叫人讨厌。
“欢迎回来,今日子。”她接过我手里的购物袋。
我对她微一点头,中规中矩地回复道。
“我回来了。”
晚餐吃的是火锅,一种难度极低的中华料理。
唐棠是一个十分好为人师的室友,在她的悉心教导下,我已经陆续学会了好几道家常中餐。但我当天只负责了切菜,唐棠对我精确到毫米的刀工很是满意,盯着我切了几盒肉之后才放我去餐厅等着开饭。
火锅开始沸腾时,她把一盘肉拨进锅里,揶揄到:“怎么样,这是不是比速食食品好吃多了?我看你之前老是在吃那玩意,青少年总吃速食便当会长不高的,还是要自己做饭营养才会均衡,知不知道?”
我一边给肉片蘸酱一边认真反驳:“我已经年满十八岁,按照正常女性骨骼闭合时期来算,已经没多少成长的余地了。”
唐棠没好气地用手指猛戳我的额头。
“长不高多少也长胖点吧,你看你薄得像张纸片一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平时拿罐装咖啡当营养剂喝。”
我冷静地指出:“你明明平时也拿酒当水,论健康程度不比我好到哪里去。”
唐棠两手抱胸,发出一声嗤笑。
“可是姐姐我要胸有胸,要屁股有屁股,跟你这种搓衣板身材可是天差地别。”
我无言以对,低头看了眼自己一马平川的前胸。
没错……不仅仅是使徒叫我难以理解,人类这种生物我现在也仍旧搞不太明白——只是无用的脂肪,竟然也可以拿来当做骄傲的资本,可同样是脂肪,人类对堆积在腹部的它们却完全不是这种态度。
我要学的果然还有很多,我仰头喝尽最后一滴咖啡,无声感叹到。
作者有话要说: 罐装咖啡其实是一方通行的喜好,不知道为什么在kyoko身上出现了返祖现象(?)
一写薰就开始莫名哲学,这个男的真是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