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VA]你可知道什么是爱情》维京小红帽

14、终曲

　　我把渚薰的头装在盒子里，捧着它来到了他跟我提过的，他跟碇真嗣相遇的那片水边，我准备把他的头埋在这儿。
　　他没有拜托过我做这件事，只是我单方面觉得这个地方应该是他理想的长眠之所——既然他是在水边邂逅到的命运之人，那么葬在这里也算对得起他的在天之灵了，如果他有那种东西的话。
　　按照原本的计划，他的大脑应该被SELEE回收，可我没有遵循和他的约定——将他特意保留下来的头部做成傀儡系统的中枢也太小题大做了。他嘻嘻哈哈地叫我天才实验员，殊不知真正的天才根本不需要用到他的脑组织，只靠纯电路就能搞定那个装置，在我看来电子脑一点也不比这堆蛋白质构成差劲，反正SELEE那帮人只要结果，其实也并不在意渚薰遗体的去留。
　　他既然这么想要自由，我就还他一份全须全尾的自由。
　　这是我对渚薰最后的报答。

　　我在费力挖坑的时候，碇真嗣就坐在我身边，默默抱着自己的双臂发抖。
　　实话说我完全没想到会在这片水域遇到他，这个发现让我觉得渚薰喜欢上他或许确实是件好事。
　　他这人倒是很有义气，半句话没有对NERV提起当时我也在封闭的中央教条区，给我的逃跑省了不少事。
　　我目测了一下坑的深度，觉得差不多可以了，把手中的铁锹扔到一边，回过头去问他。

　　“碇君，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不知道，不知不觉就走到这里了，宫村小姐呢，你来这里又是为了做什么？”他怏怏不乐地反问我。
　　我对他指了指地上的盒子。
　　“我来埋渚薰的遗体，虽然现在只剩下一个头了，你想打开来再看他一眼吗？”
　　碇真嗣吓了一跳，语无伦次地摆着手说：“什么？我不要看，求求你不要让我看……”
　　“是吗，看来渚薰做的事确实让你很受伤，对不起。”
　　“宫村小姐……为什么要道歉？”
　　我愣了愣神，他这个问题问得很好，我为什么要道歉，我在替谁道歉？替我自己还是……替渚薰？
　　我对着自己摊开的掌心静静想了一会儿，开口说道：
　　“其实他很早就跟我说过想死在你的手中，我总觉得这对你来说过于残忍……但是我不想阻止他，抱歉，他是我非常重要的朋友，我是在帮亲不帮理。”
　　“薰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我说：“他是真的很喜欢你，我想……在他眼中，死亡是他唯一可以为你做的事吧。”
　　“这算什么啊！”
　　他把头埋得很低，肩膀剧烈地一起一伏，我知道他一定是哭了。

　　“为了实现自己的愿望，就让我背负杀人的罪恶，这凭什么叫做喜欢我？”
　　风把水面吹得泛起一层层涟漪，我无言以对，他的话一点没错，就算渚薰确实是为了他好才一厢情愿地去死，但这种行为并没有给喜爱之人带来救赎，反而是将他推进了更为黑暗的深渊。
　　可是他没有办法，我也没有办法，我突然懂得了原来爱也可以是一种暴力，即使出于好心，也会给人带来无法逃避的伤害。
　　我把装着渚薰头颅的盒子捧起来，放进挖好的坑里，在往里填土之前，我莫名想要对他转述一段很久以前渚薰对我说过的话。
　　“那个……碇君。”
　　“嗯？”
　　“他曾经跟我说过，很羡慕飞蛾。”
　　“飞蛾？”他有些意外地重复了一遍，“我还以为薰那样漂亮的人，会更喜欢蝴蝶呢。”
　　“我问他是羡慕飞蛾那种短暂的生命吗，他说不是，是因为飞蛾扑火很美。”
　　“飞蛾投进火中的瞬间，其实是用死铺就了通往生的道路。碇君，在他眼中，有的生物活着跟死掉没有任何区别，但是飞蛾不一样，飞蛾只要扑向火，就能从一种无意义的存活状态变成以死亡为踏板的有意义的追求。”
　　“他说——飞蛾的一生都只是为了那一个瞬间，只有在那一个瞬间里，它才能跨越生死触碰到永恒，所以必须要主动去追寻这种死，飞蛾才能活。我觉得，他也是这样看待自己的死亡的。”
　　他从指缝中露出眼睛，小声地说：“……用死亡触碰到永恒什么的……薰的理念，还是一如既往地叫人搞不明白啊。”
　　我说：“这些话让你困扰了吗，抱歉。”
　　他对我摇摇头，很努力地对我挤出一个笑容。
　　“不会……我还要谢谢宫村小姐，愿意跟我讲这些事。”
　　“是这样吗？”
　　说着，我最后一次确认到：“你真的不想再看他一眼？”
　　他果然又心软了，犹豫几秒钟后，惨兮兮地蹭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探头向盒子里看去。
　　然而他只瞥了一眼就触电般收回了视线，跪坐在地上又哭又笑，表情十分诡异。
　　“什么啊，竟然直到最后一刻……都是笑着的……”
　　我把视线从那张永远定格在微笑模样的脸庞上收回，伸手封好盒盖，用最快的速度填平了土坑。
　　做完这一切后，我拍拍手对他说：“我能为他做的事，到这里就已经结束了，现在我要为自己去做别的事了，再见。”
　　没想到这人哭得连气都喘不过来，竟然还有力气一把拽住我的小腿。
　　他哑声问我：“你要去做什么？”
　　我低头看他，他眼眶里泪水还在打转，我真好奇他这具身体里哪来的那么多水分，无奈地从口袋里摸出包纸巾递给他。
　　“最后的使徒已经死亡，补完计划即将开始，说不定世界末日下一秒就会来，我不想学习渚薰这个坏榜样……我要去找我喜欢的人，就算死也要跟她死在一起，碇君，你可以放我离开了吗？”
　　“补完计划是什么？”
　　“这个我也说不清楚，因为我知道的也不多，但执行起来会引发第三次冲击也说不定。”
　　“那……宫村小姐喜欢的人，是谁？”
　　我恶劣地对他勾起嘴角：“是明日香哦。”

　　挥别震惊的碇真嗣后，我先跟唐棠见了一面。
　　她亲自过来取我完成的那套傀儡操作系统，临走前，她对我说：“我知道你现在可能已经不把我当朋友了……不过出于情分，我最后告诉你一个情报吧，SELEE会对NERV执行肃清行动，你的小女朋友大概率会有危险，如果不想留下遗憾，你最好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边。”
　　我点头，郑重地对她道谢：“我会的。”

　　今日天晴，阳光丰盛，我买来一束新鲜的花束换掉昨天的玫瑰，又特意拉开了病房里厚重的窗帘。
　　暖洋洋的日光投进室内，明日香睡得很沉，我有些担心这种强烈的光线会打扰到她的睡眠，但这里并没有遮光眼罩，我想了想，索性抬手挡在她的眼睛上方。
　　能为她做一点事的这种发现，让我的心情变得很好。我打定主意要永远陪在她身边，生也好，死也好，我绝对不会再放开她的手，就算她嫌弃我恶心我也要死死黏住她。
　　但这样轻松的温馨时刻并没有持续很久，老天好像偏偏要跟我作对，我好不容易卸下一切来到她身边，却只能够和她分享半个小时的太阳。
　　半小时后，技术1课的人闯进了病房，他们匆匆把明日香驾起来，再次给她换上了作战服。
　　我被好几双手死死按在墙上，镇定反问：“你要干什么，她都还没有醒过来，你们还要逼她到什么地步？”
　　我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他们跟我说的那些话我半句都没听进去，我被押解到另一间病房，一台电脑放在我面前，是葛城美里的视频通讯。
　　她的表情十分冷峻：“今日子，NERV总部现在正在遭受袭击，我必须要把明日香转移到二号机里才能保证她的安全。”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对她说：“……让我陪她进去吧。”
　　“你疯了？你并不是适格者，你去又有什么用？”
　　我垂下头，低声下气地重复一遍：“让我陪她进去吧。”
　　半小时前我还在嘲笑碇真嗣哭包体质，结果现在我眼泪流得比他还要汹涌，我表情空空荡荡，泪水却糊了满脸。
　　我还在说：“让我陪她进去吧。”
　　按住我的NERV员工都看不过眼，一个个转开了头去，他们大概也在纳闷这人怎么那么能哭，可我管不了别人怎么想我，我只有一个念头——我绝对不能跟她再分开。
　　葛城看向我的目光变得很怜悯，她沉默片刻，点头同意了我的请求，让我跟明日香一起进入了二号机的插入栓。
　　为了掩人耳目，NERV将二号机沉进了湖中。
　　在这片距离地面足足有七十公尺的水底，一切外界的动静都显得离我们很遥远。
　　我跪在她身旁，握着她的手，把脸贴在她的手背上，冷静地想，如果我们在这里死掉也好，这样她就可以永远属于我，谁都没有办法从我身边抢走她。
　　可是有那么一个瞬间我却想到……我希望她还有很多个明天，最好她每天一醒来，都能第一个看见我。
　　在我默默出神时，她的睫毛忽而轻轻颤动了一下，我抓着她的手不自觉地加大了力度。

　　“我还活着吗？”
　　几秒种后，那双眼睛终于完全睁开了，她仰头看我，面容朦胧无措，像是还没分辨出眼下处境。
　　我慌忙凑近，扣住她的肩膀：“你当然还活着，你现在感觉怎样？”
　　她安静地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牵动嘴角，似乎是想笑。
　　“……你怎么，呃！”
　　她没来得及把这句话说完，敌方投进湖中的炮弹猝然在二号机表面炸开。
　　即便寻常弹药对EVA的机械外骨骼起不到太大的伤害，但痛感仍旧不可避免。
　　这种剧痛让她猛烈地挣扎起来，她刚从昏迷中清醒，哪里受得起这个，刹那间脸色白得像纸，连呼吸的声音都变微弱了。
　　我把她紧紧抱在怀里，心跳停了半拍，连忙用手臂箍住她，飞快地在电脑上修改起二号机的行动指令。
　　在我的介入下，红色机体就地一滚，用一个稍显狼狈的姿势绕开剩余几颗炮弹，奋力从湖中一跃而出。

　　“明日香？你恢复了？”滋滋几声电流声过后，中控屏幕上投射出葛城惊喜的脸。
　　我迟疑了一下，开口说：“不是她，是我。”
　　葛城愣了一愣：“……二号机没有修改过核心，你怎么能够操控它，难道说你也是使徒……不对，使徒只有十七个，死海文书上写的很清楚……”
　　“我当然不是使徒，我只是给二号机手动输入了数字指令。”
　　我简单地对葛城解释了一下刚才的操作原理后，屏幕那端隐约传来了技术1课成员激烈讨论的声音。
　　“……靠输入代码来指挥EVA，这种事怎么可能，那么大的运算量除非内置MAGI才能勉强试试！”
　　“但那个宫村不是就做到了吗……真可怕，她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我没空理会这些人的大惊小怪，低头看向明日香。
　　“你还好吗，接下来的战斗可能会有点麻烦，你想自己上还是我来？”
　　我早早做好心理准备，如果她要重新拿回掌控权，我就专心在旁边当一个辅助，如果她不想再驾驶EVA，那我现在就把EVA的连接核心换成我的数据，连同神经连接一起从她身上断开。
　　我把选择权交到她手里——我已经领会到了爱的重要一课，爱不是为了满足自己，而是为了成全对方，她有她的骄傲，我不会过多干扰她。
　　明日香喘了口气，好像已经缓过劲来，她从我怀中挣脱出去：“当然是我自己来！我可是天才驾驶员啊，我才不会输在这种地方。”
　　她转过头来看我，眼底似有光芒闪烁。
　　“VIP舱位的观赏费可是很贵的，你打算支付什么报酬？”
　　我说：“你想要什么报酬？”
　　她看着我，不知想到了什么，表情忽然有些尴尬，迅速转开了视线。
　　“还没想好，先欠着吧。”
　　我说：“好，你一定要记得我欠着你。”

　　从湖水中出来后，二号机的真正的敌人总算露出尊容。
　　我虽然想过对手可能不大好对付，但我确实没想到二号机对上的是由我亲自改造的量产机。
　　这个发现让我差点把手中的键盘折断——我从未想过SELEE会把这种东西用来对付EVA。
　　使徒全部死亡后，人类就开始把枪口对准彼此，还真不是一般的卑劣……所以说，我一直以来就是在为这样的人工作吗？
　　我的不对劲被明日香捕捉到，她偏头看我：“你在想什么？”
　　我把手掌覆上她的手背：“量产机很棘手，我会帮你干扰它们的行动，你要尽力毁掉它们身上的S2机关，不然它们是打不倒的。”
　　明日香面色微沉，对我点点头。
　　“我知道了，不就是9台敌机吗，那种没有驾驶员的东西，我会一个个把它们拆烂。”
　　她说得很轻松，作为研发人员的我再熟悉不过这种机型的难缠，只能露出苦笑。量产机体内的类S2替代机关跟原本的S2机关还有些区别，当初我们刻意加强的自我修复功能成了我现在最痛恨的东西。
　　……真该死，明明是我犯下的错，怎么会报应在她身上？我不甘地握紧了拳头。
　　控制量产机行动的傀儡系统也是出自我的手中，入侵电子脑干扰对方感知并不算难，麻烦就麻烦在量产机的复原上。
　　明日香把最后一台量产机击倒时，脸上多少透出了一点疲态，她得意洋洋地看着我，似乎是在要求一份夸奖。
　　我把修改核心最后一行代码敲完，将手从键盘上撤下，起身走到她身边。
　　“做得很好。”
　　“那当然了，毕竟是我嘛……诶？”她讲到一半觉得不对劲，发现我竟然在从背后抱她，顿时有些不自在。
　　“你这是干什么，不要以为我要的报酬就是这个，我可没有说——”
　　“你其实没有很喜欢我吧。”我收紧了一点手臂，俯在她耳边说道。她恍神了片刻，我迅速在她后颈敲了一记手刀。
　　明日香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在我面前倒下。我取下她头上的传感器，把她扶到一边，在回到座位之前，我用手指在她侧脸轮廓上慢慢划过，途经嘴唇，动作一滞，而后恋恋不舍地收回了手。

　　对不起，我的小爱人，你才只有十四岁，还是个完全的小孩，你之所以渴望被爱，是因为孤独，是因为在你小的时候，你的妈妈没有在你床边守着你入睡，没有为你唱过童谣，没有为你漂亮的长发编制精巧的发辫……
　　我本来以为我可以在剩下的时间里，一点点为你补足你缺失的这一切，但是来不及了。
　　我在这一刻之前都是有那么一点点不满的，我想怎么好像一直以来都只是我单方面的在付出，这对我来说是不是有点不公平，可是现在我觉得这样就好。
　　因为你没有那么喜欢我，那么就算我死掉，你也不会很伤心。

　　太好了，我想，太好了。

　　我比谁都清楚量产机的一定会复原，而且SELEE最后的王牌还没有出动，那一批至今尚未现身的朗基努斯之枪，才是EVA绝对无法抵御的东西……这场战争几乎没有胜利的可能，但如果二号机必须要在这里毁掉，我们俩一个也活不下来，至少，我希望我可以先走一步，去另一个世界等她。
　　真奇妙啊，我预感到了自己的死亡，却并没有一丝害怕的情绪，我用力把她推到插入栓的底部，最后一次把手指挤进她的指缝，握了握。
　　我总幻想着替她承受一些痛苦，现在就是这个愿望实现的时刻了。

　　三分钟后，量产机齐齐复原，并抽出了封印已久的朗基努斯之枪。
　　我冷静地操控着二号机，绕开了这一波攻击。
　　既然这些东西都是拜我所赐，那就合该报应在我身上。

　　SELEE不知道，我在实验中其实做了一个手脚。
　　我往朗基努斯之枪的复制品之中，偷偷加入了最后一道锁，那道锁就是我的基因。
　　如果想要封印住这些不该出现的武器，就必须用我的血去关上那道锁，谢天谢地，还好我当时有生出这种先见之明。
　　我一心二用，一边让二号机闪避，一边控制着那些量产机的操作中枢，总算找到一个时机，让它们齐齐将手里的朗基努斯之枪钉向二号机的躯体。
　　最后一柄兵器从胸口刺入时，我知道，我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做到这一步，这批量产的朗基努斯之枪就已经全部报废，无论SELEE想要做什么，应该都做不成了吧。
　　这样一来，明日香是不是就可以好好活下去了呢？
　　我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
　　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介于我从来没有做过梦，所以并不能十分肯定这一点。
　　在梦中，碇真嗣、明日香、绫波零和渚薰齐齐在一间琴房里排练，他们演奏的曲目是很早很早以前我教给渚薰的第一首乐曲，D大调卡农。
　　我站在门口看着他们试音，心中一片茫然，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
　　渚薰对我招手：“你还在等什么，就差你一个了。”
　　我说：“什么？”
　　他说：“你忘记了吗，你负责羽管键琴啊，好了不要再发呆了，快点过来啊！”
　　我恍惚地走过去，在一架琴前坐下，抬手按下琴键。
　　……这首乐曲演奏了很久很久，久到我以为这乐章或许永远都不会结束时，有一束光突兀地刺进了我的眼睛。
　　我感觉到有一只手贴在我的左胸上，用力摁了摁。
　　我虚弱地睁开眼睛，琴房中拉琴的那些人不翼而飞，只有一个明日香坐在我身旁，她的金发掉进我的眼眶。
　　原来是她，我说那束光怎么那么熟悉。
　　她泪眼模糊地看着我，大小姐显然在生气，手指末端的指甲掐得我胸口生疼：“……别想死啊你，债还没还我呢。”
　　“嗯……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我说。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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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庵野886，我痊愈了，我再也不会踏进这所学校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