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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自由 ...

  •   从监狱里被放出来后,我又一次来到了第三新东京市的车站,和上次不同的是,这次我不是独自前往,在我身边还多站了一个渚薰。
      他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身学生制服穿在身上,这身打扮看起来竟然跟普通的十四岁国中男生没有什么差别。
      看出我对他身上的服饰颇有微词,渚薰不满地抱怨:“为什么这样看我,我本来就是十四岁啊,我可是2000年才出生的。”
      我压下那句“按照亚当的灵魂年龄来算,你都已经有好几百岁了吧”的心里话,敷衍地对他点点头,从口袋里摸出磁卡刷卡出站。
      NERV派来的人照旧是赤木女士,她淡淡看我一眼,似乎一点也不关心我消失的这段时间去了哪里,只漫不经心地开口道:“碇真嗣已经没事了,现在正在基地里活蹦乱跳。”
      我无谓地转开头,碇真嗣并不是我要关心的对象,渚薰倒是在一旁偷偷笑了笑。我不想管他,将十指交叠,规规矩矩地压在自己膝盖上,忐忑地问:“明日香呢,她还好吗?”
      听到这个名字,赤木的脸上露出一丝为难,她犹豫了一会儿,说:“……她在医院。”
      “医院?”
      “啊……那孩子,前不久离家出走,被找到的时候就因为失血过多被送去抢救了。”她说。
      一瞬间,我仿佛邪魔入体,眼前什么也看不清楚,神智飞到外太空。我在跌进一个深不见底的陷阱,迎接我的只有无止境的下坠。
      我本来以为那只是一场幻觉,原来不是吗。
      所以……那个时候,她居然是真的在自杀?
      我头疼欲裂,必须咬紧牙关才能不发出声音。
      当时我自大地以为那只是自我防御机制在警告我不要再迷失在幻觉里,从牢房出来后,也没有第一时间联系她,就算她已经很久没有再给我发邮件了,也只是当她还在闹别扭。
      我居然以为NERV会保护好她……真是荒谬,我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自责和惶恐化作一个巨大的胃把我一口吞下,渚薰在我身旁担忧地推我一把,提醒我该下车了。我游魂一般地从车上走了下来,几乎要被自己的鞋跟绊倒。
      “……明日香在哪?”我问。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明日香的病床前的,她手腕上缠着纱布,病房里没有开灯,一束昏黄的夕阳从窗口投进来,把她的脸庞照得金灿灿的,可怜又可爱。我颤颤巍巍的对她伸出手,指尖在即将触碰到她皮肤时,顿住了。
      我发现有些不敢碰她。
      走进这间病房后,我就一直在她的床边坐着发呆,手上不间断地削着带来的水果。
      我的常识告诉我,探望病人必须要带上礼物,即便我已经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硬是在赶来的路上,买好了一束红玫瑰和一个果篮。
      果篮是店主人听说我是要去医院后,强塞到我手中的热情推荐——“病人需要多多补充维生素,带上水果会更好哦。”
      如今我对外界的一切反馈只有一个处理步骤,那就是照单全收。
      在她昏睡的过程中,我面无表情地削好了一盘苹果,一盘梨,香甜的果汁沾在我的手指上,我抬起手凑近闻了闻,只闻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这味道搞得我视野模糊,我把刀丢掉了,金属落地发出一声脆响。
      我睁着眼睛掉泪,我想她割开手腕的时候该有多疼啊,我真想替她疼一疼,她流失掉的那些血,可以从我的身上再倒输回去吗?
      这是第二次她无知无觉的躺在我身边,要不是微弱的呼吸声提醒我这个房间里确实有两个人存在,我甚至怀疑自己还没有从那个牢房里走出来,眼前的一切只不过又是一场幻觉。
      如果真的是幻觉就好了,是幻觉的话,世界上就还有一个健健康康的明日香在等我,她会跳起来骂我怎么招呼都不打就玩人间消失那一套,而不是这么温顺地躺在床上,活像一具被抽了发条的人偶。
      我宁愿她骂我、恨我,都好过像现在这样不理我。

      是葛城小姐的来访打破了这一室的寂静。
      在看到我手边那一大堆去了皮的水果后,她的表情有些惊异,她在柜子上放下新的果篮,对我说:“今日子?你没事吧,你今晚回家吗?”
      我抬起头,脸上泪痕交错,我知道自己这样子很难看,但我不想去管。
      “葛城小姐,你能不能告诉我……她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她不忍地转开头,低声说道:“我想应该是因为她曾被精神系使徒入侵过心灵……又发生了执行任务失败的事件,这段时间明日香的心理状况一直不好,跟EVA的同步率一度下降到0%,司令说再没有起色就要剥夺她作为适格者的资格……遭到这一连串打击,才让这孩子决定放弃生命的吧。”
      是吗,原来是这样……明日香她一直把驾驶EVA作为自己获得认可的唯一途径,如果不能再驾驶二号机,对她来说活着跟死掉也没有什么区别。
      这确实是她做得出来的事。我很早之前就看到过她的病历,对她的精神状况一清二楚,只是我为什么没有提前重视起来?
      这样的我,有什么资格说自己喜欢她?
      我止不住地震颤,追问到:“精神系使徒?我不是有提交过抵御精神攻击的电磁屏障的设计稿吗,是3课没有把东西做出来还是……做出来了但没有见效?”
      “对不起,这阵子技术部忙着救真嗣,就……搁置了原先的研发。”
      “是……吗。”
      我明白了,原来是NERV又一次把单一一条人命和初号机的安危放在了天秤上,会出现这种结果不是很正常吗,那群疯子……他们根本不关心个人的死活……
      我把脸埋进手掌中,不想再讲一个字。
      葛城小姐站在我身侧,用手拍拍我的肩膀。
      “你不要太伤心了,这并不是你的责任。”
      我偏转身体,躲开了她的安抚。
      “……如果我说是呢?”
      “如果我在她身边的话,就算我死掉我也不会让她像这样躺在这里,她不是你们的责任,但一定是我的责任。”
      我从高高摞起的苹果堆中,拿起一个还没有氧化变黄的递到她面前。
      “要吃吗?”
      葛城小姐愣住了,显然是没有料到会在这种时刻猝不及防地听到我的真情剖白。
      “你和明日香居然是……是那种关系吗?”
      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说实话,我现在已经快要控制不住我的理智了。
      我的手指陷进那枚果实里,粘腻的果汁从我的手中一滴一滴滚落。我对她一字一句地对她说到:“我离开之前……明日香拜托我救出碇真嗣,我做到了,我把他安然无恙地救出来了,可是……你们是怎么对待我的,你们是怎么对待她的?”
      葛城小姐脸上涌出一丝难堪,她上前一步,按着我的肩膀说到。
      “我承认NERV对明日香的状况不够关心……但是今日子,请你不要迁怒真嗣,他是无辜的。”
      我仰起脸,平静地叙述。
      “我并没有迁怒他。”
      “我只是在恨什么都做不到的我自己,恨我竟然选择把最重要的珍宝交给你们照顾。”
      “我现在心情很不好,拜托你离开吧。”

      她摇摇头,在病房里又站了几分钟,看我一点反应都不再给她,这才叹着气告辞。
      她离开后不久,渚薰推门走了进来。
      他看起来心情不错,荒腔走板地哼着欢乐颂的曲调,在我对面坐下。
      “我刚刚跟真嗣君见过面了,好巧,我竟然会在水边见到他,你们lilin中有种说法叫名字是最短的咒,我跟他在水边相遇,你说,这是不是正昭示着命运?”
      我把苹果丢进垃圾桶里,抽了张纸巾擦拭满是汁水的手指,心不在焉地问:“你……很喜欢他?”
      他看了看病床上的明日香,又看了眼我,有些苦恼的用手指按住自己的嘴唇。
      “这个嘛,我倒是还没有亲过他……但是我看到他的第一眼觉得我们会很合得来,当然,死在他手里肯定也会是一件特别好的事——起码对我来说是这样。”
      他说着,原本一直微微上扬的嘴角不经意改变了弧度。
      “……今日子,杀死我这件事,会不会让他受伤啊?”
      我说:“你不是对这种事没概念的吗,之前跟我说要死的时候,可一点没有在乎过我的感受。”
      他脸上写满迷惘,露出求知欲满载的神情。
      “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一想到他或许会因为我的死亡而受伤,我就有些……呃,不舒服?”
      我还能说什么?我只能万分同情地看着他宣告道:“恭喜你,看来你也找到喜欢的人了——不过我想,他大概很快就会恨死你了吧。”
      渚薰那双红眼睛现在看着已经不再像血了,倒是有些像火,两团燃烧的火焰凝视着我,烤得我眼眶生疼。
      他向我进一步确认:“他……真的会恨我?”
      他没有怀疑我做出的“喜欢”这个结论,显然心里已经有所预感。
      我落井下石:“肯定会,说不定还会觉得你背叛了他。”
      他罕见地显现出一点慌乱,退后一步坐回到那张折凳上,手指不自觉地敲打着扶手。
      “……恨我的话,是不是就会永远地记住我?那样也不错吧,这样就算我现在死掉,也会在他的记忆里活下去,等到他死的时候,我将会再死一次,跟他一起消失。”
      他喃喃自语到,突然又一下子高兴起来。
      “原来这就是喜欢啊,看来来到他身边,确实有好事发生诶。”

      我对他这种把喜欢曲解成害人害己的行为并不持肯定态度,但想到我跟明日香现在也是一团糟,这叫我既没有立场也没有力气去指教他,只能半死不活地靠在凳子上发呆。
      渚薰要到他想要的答案后,并不打算再在这里流连,他站起身。
      “我要回到NERV去了,你呢,准备在这里待一晚吗?”
      “嗯……让我陪陪她吧,你放心,明天一早,我会去NERV帮你做到最后一件事的。”
      他合上门走了。
      我在病房里枯坐了一整夜。之前明日香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我想她想得要命,等到真正回到她身边时,脑子反倒只剩下一片空白,什么话也说不出,只会看着她发呆。
      房里没有开灯,窗帘也拉得紧紧的,月光在帘子外偷偷探进来一个头,看见我就慌张地跑掉了,它或许也觉得不能在这里打扰我们。
      我鼓足勇气,把手放在她的手里,珍重地握住。
      这一刻,我跟这个世界全部的联系就维系在这双交握的手中。我确信了,原来我爱她,非常的爱,我弯下腰,虔诚地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吻。
      如果明天世界就会毁灭,那我也要跟她手拉手变成灰烬。
      这就是我唯一的愿望。

      次日。
      朝霞正在一点点升起,在天幕变成一整片红色之前,我顺利抵达了NERV内部的中央教条区,开始耐心等待最后一场戏上演。
      我跟渚薰前往NERV当然不可能是SELEE善心大发,允许我们外出游玩。我们来到这里,是为了配合SELEE剧本中最后的演出——渚薰将要去接触传说中存放在中央教条区的亚当,然后迎接他的死亡,而我则负责回收他的遗体,并将其作为量产机傀儡系统的启动装置。
      只不过,渚薰打算对这场剧目进行一点小小的篡改,而我是他的帮凶。
      渚薰没有让我在这里等待太久,他操纵的二号机和碇真嗣所操纵的初号机,很快就一并闯入了这片被列为禁地的地下空间。
      我从地上站起来,仰起头看向漂浮在半空中的他。
      “动静闹得可真大啊,你这样粗暴地对待明日香的二号机,有没有想过我修起来会很辛苦?”
      他没什么诚意的对我一摊手:“抱歉……不过粗暴对待二号机的人,明明是真嗣才对吧?”
      初号机在他身后狼狈地走过来,我听到碇真嗣发出不可置信的声音:“宫村小姐……?你怎么会在这里,你跟他是一样的吗?”
      渚薰和蔼地对他解释:“当然不,今日子是如假包换的人类,这里活着的使徒只有我一个,你不需要害怕她。”
      初号机庞大的身躯僵在原地,碇真嗣的声音听起来十分虚弱,我觉得他可能已经快哭了。
      “薰也好,宫村小姐也好,你们到底在做什么啊?”
      渚薰说:“执行命运的剧本——大概可以这么说吧,只是没想到这里的使徒竟然是莉莉丝,到头来还是被摆了一道,有点不甘心呢。”
      我说:“你其实不用了解我们的目的,碇君,事实上……你只要杀死他,你的使命就完成了。”

      碇真嗣似乎并没有理解我这位使徒朋友在他身上耗费的良苦用心,初号机在他的驱动下,一把将渚薰握在了手中。
      “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总是这样,什么都不肯告诉我?”
      我冷眼看着他,心想,那是因为……你眼前的这个使徒,其实还没有学会如何正确表达自己的喜欢,只会做些一厢情愿的蠢事罢了。
      渚薰被他攥在手里,没有半点大难临头的惶恐,反倒显得心花怒放——他说话的语调简直像在唱歌一样欢快。
      “你真的很好奇吗?好吧,我会把一切告诉你的,但是你可不可以先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答应我吧,我不会害你的,我不是说过吗——我非常喜欢你,真嗣,再相信我一次好不好?”
      碇真嗣沉默了一小会儿,颓丧地说:“明明是薰先背叛了我,怎么还有脸提出这种要求啊?”
      “对不起,但如果你想听解释的话,就得先答应我哦。”
      “……好吧。”
      他屈服了。
      渚薰开心地笑起来,他说:“我呢,是从亚当中分化出的最后一位使徒,你应该知道,只有消灭掉所有的使徒,人类才会获得这场生存战的胜利吧?”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SELEE本来的计划应该是让初号机从我身上得到S2机关,只是他们没想到你已经提前做到了这一步,我也就没有用了,所以干脆用亚当诱骗我来到这里,准备直接让你杀掉我来结束最后的战争。”
      碇真嗣喃喃道:“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一定要死?既然初号机已经拥有了S2机关,你不是就不用死了吗,你为什么不愿意好好活下去?”
      “因为那是不行的啊。”渚薰的笑容变淡了,“我是使徒,使徒不被消灭,这场战争就永远不可能结束,就算你不杀我,也会有其他人来杀死我……可我只想死在我喜欢的人手里。”
      “你不需要有负罪感,我并不畏惧死亡,对拥有生命之果的我来说,没有尽头的生命和没有梦境的长眠是一码事。只有让你杀死我,我才能拥有一刻真正活着的瞬间,这是我得到幸福的唯一可能。真嗣,遇到你我真的非常、非常高兴,我对你说的所有话都是真心话,绝对不是在哄骗你……”
      “我希望我能够以自由之身赴死,也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你在我眼中如此美丽,我想要拥抱这种美,就必须要死在你的手中——如果你对我还算有一点点好感的话,就拜托你实现我的愿望,现在杀掉我,好不好?”
      渚薰说这些话的时候,看起来非常真诚,这种真诚很要命,碇真嗣哪里见过这种阵仗,他明明是个行刑者,却在渚薰面前瑟瑟发抖,痛不欲生。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啊?”
      他咬着牙,哭腔愈发明显。
      “明明知道我是懦弱的人,跟勇敢没有半点联系的人,还要逼我做这种事,你就是这样喜欢我的吗,你跟我的爸爸一样可恶……”
      他在控诉时,渚薰就微笑着在他掌中等待,如同一枚汁水丰盈的果实,只要轻轻一握,血肉就会从薄薄的外壳下迸溅出来。
      “拜托你”。
      碇真嗣不说话了,他定定看了渚薰很久,无可奈何地选择了妥协。他一根根收紧手指,被皮肉束缚住的生命在他的指缝中首次获得自由,犹如一次分娩,赤红色的火焰和投入其中的飞蛾在此刻同化为一种东西,将初号机牢牢罩住。
      ——这过程庄严得像某种祭祀仪式。
      我跑动两步,抬手接住渚薰从半空中坠落的头颅,完成了最后一步遗体回收工作。

  • 作者有话要说:  清明假放完了,杀个初恋情人给大家助助兴吧。
    下一章就可以跳真心为你剧场大结局了,太好了我终于要写完了,我总算可以从庵野这所坏学校毕业了……!
    简单讲述一下我对tv剧情的理解:
    之前我非常困惑SELEE为什么要派遣渚薰去NERV寻找亚当——SELEE明明知道莉莉丝的存在,知道碇源堂在自己身上植入了亚当胚胎(和渚薰的清晨对话中提及),莉莉丝的面具上还打着SELEE的标志……
    在我的逻辑里,只能理解成SELEE是故意把渚薰踢到NERV去让初号机杀才合情合理,介于长鼻子老头有提到一个信息是“我们不依靠亚当,我们要靠自己来实现目的”,我更倾向于SELEE其实一开始就没有指望用渚薰来完成审判,这帮疑心病老头子对渚薰的态度就是“非我族类”,他们的目的从来都是打在初号机身上的。
    中央教条区的莉莉丝是SELEE为渚薰准备的骗局,老头们假意说我们要赎罪所以让渚薰去接触亚当引发三冲,其实地下根本没有亚当,只有接触了也没有用的莉莉丝,此举还会惹怒初号机正好借刀杀人啊不,杀使徒。
    但谁都没想到这个渚薰跑去送死的过程中顺便在谈恋爱,真是艹了,用生命在谈恋爱的使徒!老头们的将计就计变成自由天使的正中下怀,这谁扛得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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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了慈善家们不要再灌了,谢谢谢谢,我以头抢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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