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令之归故乡》玉有瑶

3、奔赴

　　数月过去，温客行终于慢慢习惯了幼年温衍这副弱小的身体，言行举止也慢慢地像个八岁的孩子样，他似乎在重新长大，随着时光一点点逝去，他也在一点点成长。

　　和他一起慢慢长大的，还有永远跟在他身后的温湘。温客行觉得阿湘终于有点小女孩的样子了，小脸红扑扑的，身上干干净净的，奶声奶气地叫他“哥哥”。

　　每天上午，温客行都要临窗习字，然后是学习医术，练习剑术。曾经对于温客行来说枯燥无聊的时光，此时却变得异常珍贵。
　　他才知道，原来爹爹的医术这么厉害，在无上之境里，甚至可以生死人肉白骨。他才知道，闻名江湖的秋明十八式并不只是一套剑术，他从爹爹这里学到的秋明十八式，万千变化，比自己后来靠着残碎的记忆拼凑出来的招式要强太多。

　　现在，温客行想学的时候，有人教，想玩的时候，有阿湘陪他玩，他好像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孩子。

　　这样的日子不觉过了一年，直到有一天，他看到了那把钥匙，准确来说是那支簪子，在爹爹的手上。
　　他知道，那是琉璃甲的钥匙，也是前世给他们带来灾祸的钥匙，现在他们一家人，仍然为了躲避江湖正邪两道的劫杀，而在这座小小的村庄隐居避祸。

　　那天晚上，温客行一句话也没有说，他坐在漆黑的房间里，好像又回到了前世的状态。黑暗中，只有他的一双清亮的眼睛，漠然地盯着沉郁的夜色，如同他坐在鬼谷空荡荡的大殿上，冷眼看着殿下的无尽杀戮与群鬼撕咬。
　　那时，他的心冷得可怕，好像再也不会暖一样。

　　现在的他只是一个八岁的孩子，现在的他，没有办法也没有力量去阻止那场注定的杀戮。

　　温客行一夜未眠，半夜下起了大雨，雨滴打在窗外的芭蕉叶上，像刀剑的肃杀声，刀光剑影，刺破了一个个酣然入睡的美梦。

　　第二天，依旧是一日沉雨，整个天地在潇潇的雨幕间晦暗不明，温客行坐在门前，绝望地盯着雨中的暗影，直到雨幕之中突然出现了一个白衣身影，向他行来。

　　那人步履轻捷，姿势从容，撑着一把纯白的油纸伞，背上背着一把刀。

　　温客行几乎是惊叫起来：“叶白衣！”
　　他果然是不会老，此时的容貌与二十年后没有任何分别，真是老妖怪！温客行暗暗地想，但下一秒，他就被人拂袖挥到一边。

　　叶白衣白了他一眼，“小孩，叫你家大人出来！”

　　温客行虽然屈居于这副幼小的身体里，可前世也毕竟虚活了二十八年。此时看到叶白衣，尤其是那熟悉的白眼，大有他乡逢故人的感觉。他正欲回嘴过去，却看到爹爹已经带着娘出来迎接了：
　　“叶前辈，不知您雨中到访，所为何事？”

　　“温如玉，我不和你废话，容炫那小子死了，我找过龙雀，我徒弟不懂事，不该牵累无辜的人。”叶白衣伸出手，对着温如玉道，“钥匙给我。”

　　“是，理应给叶前辈，您是容大哥的师父。”温如玉取出钥匙，恭敬交到叶白衣的手上，又舒了一口气，自语道，“我对容大哥的承诺终于践行了。”

　　温客行在旁边看着，也暗暗舒了一口气，心想这老妖怪做事还算靠谱，但突然一片狠毒的暗器向他们袭来，斩断绵密雨丝，将他们包围。

　　“小心！”温如玉护住了温客行，退到门内。

　　“终于现身了！”叶白衣冷笑一声，撑开伞，不知怎样的招式，几个回旋之后，那些暗器突然改变了方向，像来的地方刺去，顿时，听到了一片凄惨的叫声。

　　“出来吧！钥匙在我这儿，有本事就来抢！”叶白衣拔出背上的刀。

　　原本雨雾迷蒙的小院，顿时被万千恶鬼包围着。那些魑魅魍魉，在雨幕中青面獠牙地狂叫不止。

　　“前辈小心！”温如玉道。
　　“哼，一群喽啰！”叶白衣冷哼一声，手起刀落，世间的魑魅魍魉皆化作了刀下魂。
　　温客行眼睛也不眨地盯着叶白衣的动作，还是看不明白，那一瞬间他知道了什么叫做登峰造极炉火纯青。

　　前世他没被叶白衣打死，确实算他走运。
　　但好歹，这一世，叶白衣救了他们，他决定也尊称其一声“叶前辈！”

　　叶白衣回过身，手中的刀鲜血滴尽，竟然光洁如新。他引刀入鞘，对着众人沉声道：“此事终归因我那不肖徒弟而起，这里已经不安全，我送你们去四季山庄暂避，秦怀章那小子还欠我一个人情。”

　　“如玉不过是遵守承诺，此事岂敢劳烦叶前辈？”温如玉恭敬辞谢。

　　“让你们去就去，婆婆妈妈的！”叶白衣不耐烦地走进室内，歪坐在椅子上，倒了杯茶自顾自地喝起来，又接着道，“给你们半个时辰收拾，即刻上路。”

　　“哥哥，我们真的要去四季山庄吗？”爹娘在收拾行礼，阿湘在一旁歪着脑袋询问道，“那里有这儿美吗？”

　　“四季山庄是世间最美丽的地方，那里啊，有世间最可爱的人。”温客行一边收拾，一边逗着温湘。心中先前的阴霾恐惧已经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难以抑制的兴奋和激动。

　　他要一身坦荡地去见他的阿絮了。

　　阿湘不明所以，仍然歪着脑袋，温客行想了想，笑着捏了捏她的脸，又接着告诉她：“四季山庄有很多漂亮的花，有很多可爱的小动物，还有一位嘴硬心软的哥哥。”

　　叶白衣可谓是准时得片刻不差，半个时辰之后，温客行和家人随着叶白衣上路了，潇潇春雨不知何时变小了，天地之间只剩下了细密的雨丝，钻进世间的每一个缝隙里，温客行觉得似乎骨头里都浸染了这潮湿的春意。

　　他们备了两辆马车，五个人，在氤氲的春雨里，向四季山庄行去。

　　温客行坐在马车上，细雨如丝，顺着帘子飘进来，打湿了他的发丝，他与叶白衣坐一辆马车，悠悠地行在前方。叶白衣斜躺在马车里，半昧着眼。

　　“叶前辈，谢谢您！”他对着叶白衣道，没有人回应，许是睡着了。但温客行也无须得到什么回应，他掀起帘子架着车，看着前面迷离的大路。

　　氤氲的雨幕挡住了视线，他看不到太远的地方，但他知道，马车的终点，是一处温暖的所在，那是他梦中百转千回二十几年的，一片光明之境。

　　在那里，有他心心念念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