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令之归故乡》玉有瑶

24、伯伯替你做主！

　　从秀山走官道入衡阳，三人坐马车行得慢，等快到衡阳已是半月之后。夜深寒蛩不住鸣，声声入耳动客心，三人行至衡阳郊外树林，却遭受了药人军的攻击，与他们一起被攻击的，还有从中原赶来救援的嵩山派。

　　但奇怪的是，今晚的药人军虽然众多，功力却实在差劲，甚至抓到人的胳膊时，只能在皮肤上留下几道浅浅的口子。它们似乎并不恋战，在打斗一番之后，随着几声诡异的猫头鹰叫声，它们竟然瞬间消失在了丛林中。

　　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联手击退药人军之后，嵩山派掌门岳不群的剑已经指着温客行三人：“鬼主温客行，你不是已经坠落悬崖？你来衡阳有何目的？”

　　温客行记得，当时围攻他至悬崖的，并没有嵩山派，据父亲所言，嵩山派岳不群岳掌门乃是江湖上叫得上名号的侠义之士、孤勇之人，与父亲尚有几分故交。自己想要进入衡阳，必须要有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思及此，温客行决定坦白身份，便恭敬道：“请问您是嵩山派岳伯伯吗？我是温衍，家父常常提起您的侠义之举。”

　　“温衍？”听到这个名字，岳不群愣了一下，忽而像是想起了什么，追问道，“你父亲可是神医圣手温如玉？”
　　“家父上温下如玉，江湖人称神医圣手。”温客行说完，又对着周子舒道：“子舒，借你白衣剑一用。”
　　周子舒心领神会地拔出白衣剑递给温客行，看到他使出了一套秋明剑法，万千变化，矫若游龙。

　　“竟然是秋明剑法！”岳阳派弟子已有人惊呼，温客行将白衣剑还给周子舒，岳不群已经激动地上前拉着他的胳膊，热情地看着他，无限感慨道：“衍儿，真的是你！神医谷避世数十年，我还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温家之人了。”

　　“你又是怎么成为鬼主的？”岳不群继续问道，目光却从之前的愤怒变成了慈爱。
　　“岳伯伯，我不是鬼主，是毒蝎诬陷。”温客行道。
　　岳不群拉着他的手，心疼道：“孩子，伯伯相信你，这段时间你受委屈了，平安回来就好。”
　　岳不群又仔细看了看温客行，笑道：“和温兄弟真是像！”又拉着温客行，边走边道：“走，我们去衡阳城，向世人证明清白，不怕，伯伯替你做主！”

　　温客行任由岳不群拉着，往衡阳城走去，他的心里莫名升起了一股温柔的暖意，这世间除了爷爷，没有人会对他说“孩子别怕，我替你做主。”即使是他爹娘，在他受了委屈的时候，他们也只会和他讲一些大道理，告诉他“你是师兄所以你要忍让你身上担着重任。”；而师叔，更是不以为意地让他在承萱堂前跪上半天，并且训道“有时间胡思乱想，看来还是作业留少了！”
　　唯有爷爷，会拄着拐杖走到他面前，将跪着的他拉起来，摸着他的头道：“不想练就不练了，我们抓蛐蛐儿去。”
　　温客行不敢起来，却听见爷爷道：“孩子别怕，爷爷替你做主，他师叔要是敢罚你，爷爷先让他跪三天。”

　　这些事情，在神医谷的时候，温客行只觉得寻常，这是一个长辈对于晚辈的溺爱，但出了神医谷，在江湖走一遭之后，温客行却发现这样的溺爱是多么珍贵与难得。
　　江湖上，有人对自己恶语相向，亦有人对自己舍命相护。有人对自己仇视诬陷，亦有人对自己热心坚信。
　　原来这江湖，不仅仅只有爷爷口中的腥风血雨殊死博弈，亦有侠肝义胆坦荡真诚。

　　“岳伯伯，谢谢您！”温客行真诚道谢。岳不群拉着他边走边絮叨：“衍儿，今夜见到你，伯伯真是开心，我与你爹爹有二十几年没见了，他一切可好？”
　　“爹爹一切安好，谢谢岳伯伯关心。”温客行道。

　　就这样一路闲话着，一个时辰之后，他们便来到了衡阳城下。
　　衡阳城戒备森严，高耸的城墙上挂着一排灯笼，几列士兵严整守卫。城门紧闭，城门之外又有护城的几道防锁，皆森立齿寒。
　　确是个易守难攻的所在，但一旦攻下，中南门户大开，中原危矣。

　　“城下何人？”城门之上，有人厉声询问。温客行抬眼望去，借着明朗的月色，是一位少年将军，将军旁边立着一位穿着破烂丐帮打扮的人。

　　“闻南蛮围城，嵩山派前来支援。”岳不群回应道。

　　城墙上的人似乎低头私语了一阵，忽而有一个人快速跑开了，温客行想应该是通报去了。城墙上丐帮的人拱手道：“请嵩山派稍等，近来衡阳多事之秋，我们不得不谨慎。”

　　岳不群也虚回了一礼，毫不在意他们的怠慢，和温客行讨论起了衡阳城的城防。不多会儿，城墙之上，五湖盟高盟主带着丐帮黄长老出现在上面，确认了是岳不群之后，有些激动道：“竟然是岳掌门亲自来了，快开城门！”

　　温客行随着岳不群走进岳阳城，听闻嵩山派掌门亲身抗蛮，衡阳城中各大小门派的负责人自然迫不及待地前来拜见。这几十年来，五岳剑派虽然半隐退于江湖，几乎不问世事，但作为五岳剑派之首的嵩山派在江湖上仍是声威显著，不容人忽视。

　　不一会儿，衡阳城中的江湖各派均聚集在了群英堂，只是，大家的目光都由岳不群的身上移到了他身边的温客行身上。

　　“岳掌门，敢问您这是什么意思？”在窃窃私语中，终于有门派沉不住气，指着温客行询问岳不群，“您难道不知他是谁？”

　　“向诸位介绍一下。”岳不群慈爱地揽着温客行的肩膀，将他推到众人面前，“这是小侄温衍，温如玉温神医之子。”

　　“怎么会？他竟然是温如玉之子？神医圣手温如玉？”
　　“他不是鬼主吗？”
　　“那本群鬼册莫不是有人故意伪造的？”
　　“你记得吗？当时厉声指控温客行的，正是那赵蝎之流。”
　　“难道他真是被冤枉的？”
　　……

　　人群中开始议论纷纷，渐渐地，争论的声音小了下去，大家面面相觑，脸色很不好看。
　　终于，有一个人站了出来，走到温客行面前拱手道歉道：“温公子，在下蓬莱阁傲来子，先前受赵蝎蒙蔽，使阁下蒙受不白冤屈，心中着实有愧，幸好温公子平安归来，在下代表蓬莱阁向温公子赔罪。”傲来子微抬起头看了旁边的周子舒一眼，继续道：“也向周公子赔罪。”

　　傲来子说完，周围陆续有人向他们道歉：
　　“温公子，周公子，在下丹阳派左丹石，代表丹阳派上下向二位赔罪。”
　　“温公子，周公子，在下崆峒派元阳，代表崆峒派上下向二位赔罪。”
　　“温公子，周公子，在下龙沙帮凌焘，代表龙沙帮上下向二位赔罪。”
　　……

　　温客行听着这番话，忽觉得可笑又恍惚，前世的他，受尽委屈、折磨与苦痛，平生所思所愿，不过是复仇，是如何将面前的这群人，将整个江湖的道貌岸然之徒，打入十八层地狱。
　　是的，前世和今生，面前的这群人都对不起他，他们虚伪、狡诈、冷漠、人云亦云。但他没想到的是，有一天，这群人会向他道歉。

　　可笑，真是可笑！若是前世，温客行定当笑着撕碎他们的假面，让他们好好见识一下彼此人性里丑陋的本质。但不知为何，此时，温客行听着这些道歉之语，竟觉得有几分真诚。

　　他只是觉得如释重负，好像自己所有该偿还的，所有前世背负的杀戮与罪恶，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了，这一世，他只是神医谷传人温衍，与温客行再无关联。
　　他终于可以坦坦荡荡地，活在这人间。

　　“诸位不必自责，一切皆因毒蝎而起，现在南蛮与毒蝎里应外合，对中原虎视眈眈，我们联手卫国，一致对外，方是大事。”
　　“温公子说的是！”

　　与众人周旋许久之后，温周三人终于可以休息，三人被安置在一处旧府院里，前院住着嵩山派，后院他们居住。

　　夜已过三更，帘外月胧明，寒蛩不住鸣。
　　本是各自回房。半夜，灯熄，温客行坐在床边沉思，只见月色明朗，忽而自窗户之下跳进来一个人影。
　　“有门不走偏跳窗，非奸即盗！”温客行暗暗想，拿起扇子，假装没看清那人是周子舒，向他背后挥去。

　　周子舒两下躲闪，轻稳稳地落在地上：“阿衍，是我！”温客行收回折扇，生着闷气地对着自己猛扇了几下，重重地坐在案前，心中十分烦闷：怎么办？这一世真打不过周子舒了！

　　“阿衍，你怎么了？”周子舒莫名其妙，站在温客行面前问道。
　　“你半夜不睡觉，跳我窗作甚？”温客行没好气地问道。

　　“阿衍，我们上屋顶喝酒去！”周子舒晃了晃手上的两壶酒。
　　“不去！”温客行拒绝，心情郁闷，不想理周子舒。
　　“走啦！”

　　拗不过周子舒，温客行还是别扭地跟着周子舒上了屋顶。
　　月色孤明，秋风清冷，二人斜躺在屋柱上，聊天饮酒，嫌脊柱硌人，温客行索性靠在了周子舒的身上，仰头欣赏着无边的月色，轻悠悠地哼着不成调的曲子。

　　忽而，寂静的秋夜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那声音极远又极近，极洪大又极细切，像秋蝉在咀嚼桑叶，像野马在平原上奔驰，像山泉在林中呜咽，像波涛在深海里澎湃。

　　“阿衍，你听！”
　　温客行坐起来，凝神听着，那声音越来越洪大，越来越靠近，似万马奔腾。忽而只见城中火光四起，人们的恐慌声阵阵，像是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出来了。

　　“子舒，在那边！”温客行起身，与周子舒往火光处飞跃而去。